“四年,它对我来说,从一开始的致敏新状况,逐渐变成不可避免的阵痛。这是个矫情的说法,但它真实存在。每当我对外倾诉,收到的反馈是‘往下看高中、往上看打工,哪个不比你辛苦’,就像反复说明对花生过敏,家长仍持‘这是免疫力低下的表现,你锻炼身体、习惯吃花生就没事了’的态度;选择止痛药缓解阵痛,总有人说‘有那么痛吗?吃它会形成耐药性和依赖性,对身体不好’。 “我以为不让我吃药是准备消除不良情绪的产生根源,没想到是让我忍;我还以为说我乱吃药是要设置‘医嘱’,没想到还是要我忍。甚至到最后,忍耐的过程与‘过敏’‘阵痛’一起变成人生的最高意义,活着是为了它们,否则人生并不完整。 “事实上,我的人生本就完整,是过敏和阵痛把它打碎。我需要氯雷他定和布洛芬,尽管脆弱,它们把碎片拼在一起。教学楼落地窗外的丁达尔效应、食堂外花坛里翻肚皮的小猫、瑞幸咖啡的新联名、校门口的狗咖、月相的变化…我需要的特别简单。 “我讨厌过敏和阵痛,但又离不开由此诞生的氯雷他定和布洛芬,大葱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身高、蝴蝶扇动翅膀留下的彩影,牛吃饲料中场休息呼出的热气、山羊护食骂的脏话、新生仔猪的心跳、兔子颈部手术后仍旧跳动的脉搏…我想,我对它们是有依赖性了。 “这是好事吗?我觉得很好。我曾经也想过具体原因,脑子太笨,想不出来,干脆不再想了。只是当我触碰到轻软的皮毛、感受到富有生机的脉搏、记录下渐变的过程,鲜活而灵动的数据涌过来、告诉我值得。那样的时刻,它们不是氯雷他定和布洛芬,是脱离其他、独立存在的、我愿意并想要了解的一切。 “这才是我爱的农学。” 台下久久静默,齐显站上破旧的塑料凳,高高挥舞起“❤居意游❤”的闪亮小灯牌。 看清内容,众人:? 齐显后知后觉自己做了什么,腿脚发软,裴则渡扶住他,自己也站起来举那姛那gay那狗。 再次看清,众人:! 居意游憋笑憋得声音颤抖,捂着肚子努力讲完:“情在相逢终有期。感恩北联农大,感恩师长,感恩尴尬得发抖还坚持举灯牌、在一边儿看笑话、因为毁容留在寝室的朋友,感恩一切动植物!谢谢大家!” 场下欢呼。 拨穗时院长看着这位口出狂言的小子面部抽搐一秒,还是尽量亲切地把学士帽流苏拨向左边,居意游特精神地喊出“谢谢”,跐溜就蹿到台下。 齐显在下面等待拨穗仪式,对脸孔陌生的院长生出同情,这么拨几百次形成肌肉记忆,晚上回家喝粥都忍不住把手伸进去搅一搅吧。 这点感想也不敢在院长面前表达,可别给小老头气着了。 院里毕业典礼结束刚好又到吃晚饭的时间,这边三个人一起去了食堂,路上试图叫管程一起,但管程说自己实在没脸、哭着拒绝。 结果离食堂剩二十米,仨人看见个熟悉的身影。 这小寸头、这身板儿,还有青青紫紫的脸,不就那谁吗? 只是他行为鬼鬼祟祟。 居意游撑着下巴:“他干啥?” 齐显:“好像…旁边有个毛球,他在、用绳子拉毛球、然后推?不太明白。” 裴则渡:“傻缺。” 食堂门口有个遮阳顶棚,顶棚四周石柱支撑、上方钢管加固。绳子搭在钢管上,一头由管程拉着,一头系在“毛球”腰上,左边拉来右边高,“毛球”在空中晃晃荡荡。 几人走近,原来毛球是只猴儿,具体说,是个穿猴毛衣服的人类。 猴儿也不嫌热,披着满身毛在食堂门口搞行为艺术。偶尔有不解的学妹学弟走出被吓到,一秒后他们就理解全部,礼貌地上前询问:“你好,可以合照吗?请问这是哪部作品里的角色?” 一开始的猴:“没在搞cosplay。” 后来的猴:“好吧是自设。怎么拍?比心吗?” 视觉盲区里的齐显:“这声音好耳熟。” 居意游点点头:“许赴乙呗。” 裴则渡直接走过去拍拍猴的肩:“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 猴被吓一跳,赶快撤开躲回柱子后,冷静片刻后“呜呼”飞出,猴脸上贴了张四人合照——没有许赴乙。她在空中劈了个叉,又借惯性荡回柱子。 猴飞出,合照取下,里面是裴则渡面具。 “毕!” 回去,出来,变居意游面具。 “业!” 重复步骤,又成了齐显面具。 “快!” 卖力拉绳推猴的管程跃出:“乐!” “靠!”绳子一松,猴咣当掉地上。 齐显沉默了,尝试寻找委婉的问法:“这是在…做什么?” 许赴乙从地上爬起:“庆祝你们毕业啊,两年前高考结束那天我就决定这么报复的。” 居意游笑死:“你是在报复我们还是报复自己啊?哈哈哈哈哈这么恨吗?” 裴则渡拉开猴脸头套下细细一条缝帮她透气:“不热吗?” 管程替人解释:“温度哪能和为大家庆祝的迫切心情相比较。” 裴则渡:“没问你。” 管程被孤立,无所谓,他会收拾完绳子自己坐一边揉脸。 猴之后也断断续续被要合照,大家干脆买了饭坐食堂门口看热闹,直到某位学妹不知道怎么随口感叹“像四个农学毕业生和他们的研究课题”,又热心地拉着大家排阵型拍合照。 “麻烦等等!我们先收拾一下!” 所谓收拾,是给猴摘下头套。 头套太紧,里面又被汗糊得乱七八糟,怎么都拔不下来。 “哎呀不好意思,我朋友等不及要走了,照了哦!” “哎等、” “咔嚓。” 头套卡在一半,许赴乙的嘴巴痛苦大咧。裴则渡一手搂她一手帮着薅,平静的脸上不难看出崩溃。管程半遮脸颊喊加油,被定格在张大嘴“a”的那秒。居意游眼睛眯成缝,牙花子还反光,边笑边大力拍齐显肩膀。齐显觉得幸灾乐祸不好,又忍不住笑,面部扭曲,还被居意游拍成高低肩。 这张照片,齐显会立刻判定为“丑”,居意游却觉得最生动鲜活。 洗出来后他们仍各执己见。 尽管齐显看见一次就说一次不好看,还在五人小群里无数次提起拍得多仓促,居意游也不认为他讨厌这张照片。 看吧,照片背面还抄点歌词:“I used to hear a simple song|That was until you came along.” 居意游评价道:“你们文艺批大诗人真的很别扭。” 齐显秘密被发现,有些不好意思:“那你来,你写。” 居意游:“大家都是农学生,学的还有植物有动物,既然是大学毕业纪念…干脆把照片放一起做个相册,标题就写《偷鸡薅葱学概论》好喽。是不是很有意思?” 齐显沉默,但半夜偷偷从被窝里爬出来在英文旁边加上这行小字,动作猥猥琐琐,和很久前拿小刀割人葱相比没有半点长进。他本来想蹑手蹑脚再回去,转头却和居意游对视。 居意游点点头:“嗯,特别别扭。” -偷鸡薅葱学概论-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完结撒花!感谢大家! 孩子们毕业快乐! (啊啊还更了一篇番外“北联农大二三事”,在“番外七夕”下面,大家可以再翻翻!) (“I used to hear a simple song|That was until you came along”是Cody Fry《I hear a symphony》的第一句歌词,安利!)
第85章 【番外 北联农大二三事·一】 01 齐显一只眼近视一只眼远视。 戴眼镜的时候他不喜欢和人对视,因为显得自己大小眼。 不戴眼镜的时候他也不喜欢和人对视,反正看不清,看了有什么用。 居意游总结道:“所以他一开始认不出我不是因为脸盲,也不是因为忘记了这张脸,他是压根儿没看我。” 是的没错。 02 齐显和裴则渡是从班委竞选开始熟络起来的。 当时一学年结束,大二的学生专业分流组建新班级,恰巧转专业的新同学也是同一时间转来,于是重来一轮班委竞选。 动科男女比例失调人尽皆知,二班尤其过分,18:1,班上只裴则渡一个女生,离谱。 竞选班长时齐显看见裴则渡甩甩刘海上台发表班长竞选宣言,感叹她作为班级里的独苗苗应该不管竞选什么都会成功,结果却只有齐显一个人举手表示支持。 裴则渡在讲台上朝他望过去,其他男同学也看向他。齐显轻易地分辨出两种目光里的内容:探究和调侃。他默默低下头,不过手依然高举着。 最终裴则渡没能成功拿下班长的职务,倒是毫无异议满票通过生活委员的岗位,理由是:女生嘛,都细心。 事后裴则渡向齐显用“你好”表示感激,并顺带说明自己其实是第二回竞选了,倒搞得他有些心虚。 一方面齐显自然而然地认为裴则渡享有特权,另一方面齐显不认识班里的任何人,他只是凭感觉选而已。 但深夜独自伤感的齐显在某一瞬间忽然将裴则渡与自己列入同一阵营,他觉得裴则渡十分亲切,因为对团体来说,他们都在边缘游离。只是裴则渡的游离有被动的因素在。 但谁说在团体边缘游离就一定是件坏事。齐显想,这样的团体,融入了也怪恶心的。 期末时裴则渡私发给齐显许多考试补天资料,她嘱咐:“虽然这也不是我自己整理的,但如果你敢发给别人,尤其是班里其他人,我会用割猪草的刀鲨掉你。” 齐显:呜呜明白了,我的挚友。 03 大一新生常被揪去义务劳动做冤大头,裴则渡也不例外,她是个“刺儿头”,一点委屈都受不得,出于对“假睫毛和日抛美瞳都戴上出去看巡演,路上却突然被抓来义务劳动”的不满,她怒拔自己刚种下的树苗。 这事儿刚好被路过主任看见。 导员禾方正睡午觉,一脚踩人字拖一脚踩帆布鞋就冲去院楼办公室捞她。 事后禾方告诉她:“宁可掀院长假发,也不能拔任何一棵尚未长成的树苗。” 当然,假发最好是不要掀。 04 疫情最严重的时期北联农大在各个大门安上人脸识别系统,离开学校半小时内必须进校刷脸,否则记录会传给导员。这系统在后面缓和了的一个学期也没取消。 四人小组偷溜出去吃烧烤,只敢选最近的一家。 吃一会儿,居意游说:“等我一下,我回去刷个脸再回来。” 管程往嘴里猛塞五花肉:“我也二十分钟了,一起一起!” 裴则渡擦擦嘴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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