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显缓缓睁眼,哦,还放着《甄嬛传》呢,怎么大家都看得津津有味?大学生已经把睡眠进化掉了吗? 他敷衍道:“你问问甄嬛本人。” 居意游:“有道理,就是问题稍显冒昧啊。” 齐显:“嗯。” 居意游:“不然换个说法?” 齐显:“怎么换?” 居意游:“抛弃家族和性命赌一把,为什么不赌?” 齐显:“不仅冒昧,还非主流。” 居意游:“你鸡是不是还在学校?” 齐显:“…一定要这么跳跃吗?” 居意游:“哪里跳跃了?那可是你的身家性命。” 齐显:“…她叫Eartha。跟你的身家性命一样,有大爷看着。” 居意游:“你说我要不要也给葱起点名字。” 齐显:“嗯。” 居意游:“大傻不错,排在你的鸡前面。” 齐显敷衍不下去了,几百年了还在这儿玩谐音烂梗,企图用谐音对鸡进行鸡身攻击,这是被允许的吗? 他谴责的话还没说出口,居意游又换了话题:“你说她们几个都干嘛呢?” 齐显的情绪被压回去:“许赴乙高三,应该不放假吧。按程哥买的车票看,他在高铁上。裴则渡…对了!裴则渡回家了没 !” 居意游:“这还真不知道,她从进考场到现在都没说过话。”他缩在被子里的手已经拨去视频电话。 齐显思索着:“她放假跑得最快,学校到广东的票又不好买。说不定和我们境遇一样…以她的性格,大概会干翻酒店…” “嘟——”电话接通。 齐显兀自担忧道:“你说她不会因为砸酒店被抓进派出所吧?” “你说谁进派出所?” 熟悉的冷漠声音听起来略带愉快。 齐显滑跪:“Eartha趁我不在叨了校长假发,派出所跨省抓我。” 裴则渡一下笑了出来,笑得齐显毛骨悚然。 裴则渡:“找我干嘛?” 齐显:“稍微问问你怎么回家?” 裴则渡:“买了晚上十一点的机票。” 齐显扼腕叹息,居然恰好有余票,什么运气。他表面云淡风轻:“你现在飞到了是吗?怎么回家?打车?” 对面黑漆漆的屏幕霎时一亮,照出蓝色条纹床上四件套。镜头一转,裴则渡乱蓬蓬的头发抢占正中央,她一跃跳进柔软被褥里,挥了挥右手:“我爸妈接我。早到家了,你这电话扰我清梦。” 齐显手腕要扼断了,嫉妒心都没收敛一点,凌晨父母自驾接机,什么家庭。也难怪她心情不错。 裴则渡浑然不觉,她木着呆了半晌,忽然眼神一变:“你这备注、怎么是…微信bug?” 齐显:“什么?” 一颗钢丝球挤进前置摄像头,几乎和齐显的脸颊贴在一起。 钢丝球热情洋溢:“嗨!是我的号没错,拿的是我的手机嘛。” 裴则渡:“……” “我俩现在挤一个羽绒服,”钢丝球举着手机从头照到被盖住的脚,“其实是因为酒店——” “嘟——”电话挂断。 居意游小声嘟囔:“真没礼貌啊这人。” 片刻后,齐显自己的账号收到消息,对方极其暴躁,满屏都是鸟语花香只能缩写的词语,最后以一句话结尾——“我说的话你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啊?什么话? 身侧的居意游干脆直接将脑袋抵在他脸上不动弹了,唯独一张嘴还喋喋不休。 齐显不阻止、也不算欣然接受,他眼前过着过往的场景,最终画面定格在不放辣椒的大盘鸡和嗦烩面片的裴则渡。啊,是这里,她说了什么来着。哦,男同嗷,居意游,注意分寸。 齐显眼睛猛地瞪大,身体光速撤退,就差撤到地砖上。 居意游脑后一空,看见一半身体出了被窝的齐显,诧异道:“你不冷吗?” 齐显哆哆嗦嗦爬回去,重获单薄的温暖,他紧闭双眼,绷直身体,棍子似的死在居意游旁边。 居意游的话题从裴则渡的霸凌到广东温暖如春是他未曾谋面的家乡,再到什么时候大家一起旅个游也不错,后来归于死寂。 齐显等待一会儿,悄悄问:“你睡着了?” 回应他的是均匀的呼吸。 齐显确认他睡死过去,以后背为支点贴近居意游的身体。睡是睡不着了,好歹暖和点儿。 风水轮流转。 齐显想不明白,他既觉得裴则渡的担心毫无意义,又觉得它在某方面隐隐有显露的趋势。既怀疑居意游眼睛有毛病,又怕自己真的完全没有吸引他的优点。既寄希望于是自作多情,又忧虑自作多情是事实的话、说明他在居意游看来不那么重要。 面前播着剧的平板早已没电关机,他却迟迟不能入睡。 总的来说,居意游喜不喜欢自己无关紧要,如何维持这段关系才是重中之重。换句话说,怎么样对待居意游、才能让他继续留在这段关系之中,才是齐显首先需要考虑的。 直到浑浑噩噩爬出被窝、收拾行李、跨越半个X市来到老火车站、挤上绿皮火车横排连座,齐显都没能找出问题的答案。 比这更令人困扰的,是居意游持续不断的问题——“饿不饿?带吃的了吗?哦对,昨晚你也没吃,那肯定没有。今早没来得及吃饭,买盒泡面?我去,好久没买居然涨价了,退而求其次来根火腿肠?推车上还有…” 齐显“嗯嗯”着随便答应。 烦,每个字都在催促他赶紧在这张卷子上写下答案。 否则挂科。 多么无理且强硬的一场考试,题型是开放型,没有标准答案。 且参考书目还是居意游。多荒谬一人,哪来的参考价值。 齐显沉默着放空,感官反而更为敏感,尤其是鼻子。太久没坐绿皮,全然没法适应车上的汗味烟味臭脚丫子味。这本也不是应该适应的。 他从裤兜里又掏出个口罩,套在原本的口罩外面,窒息也比被熏死好。人真不比牲畜干净,这味儿能和立夏后的猪场一较高下。 忽然两层口罩从下方被揪起,浑浊的空气中掺杂着被压制的肉香味,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钻进口罩杵在他嘴上。 齐显大惊失色。 居意游拿着火腿肠试图喂他:“你不是要吃吗?什么表情?双汇王中王,很贵的。” 齐显僵硬地接过肠,把塑料皮往下扒拉扒拉,味同嚼蜡。他刻意观察起居意游的一举一动。 居意游专注地干了三根火腿肠,总算勉强与食欲和解。他座位靠过道,两腿并着往齐显这侧靠,圆眼一被困意侵袭就半耷拉着,没什么精神,脑袋不自觉跟随后排外放的抖音BGM节奏一点一点。 像是被迫营业的汽车摆件。 齐显有些出神,心里评价道:有点顺眼,但肯定没现在立刻爆炸的地球顺眼。 居意游察觉到这并不算友好的视线,他打个哈欠:“哥,你黑眼圈那么重,还不困吗?” 齐显:“还行。” 居意游:“你老看我干啥。” 齐显:“啊、对不起,你不舒服?” 居意游翻个白眼,总觉着这种对话从前曾出现过,他无语道:“不舒服不至于,就是怕你被我无上的帅气刺伤眼睛。” 本以为齐显会给予同样被无语到的反应,没成想他沉默了会儿,真诚道:“帅是帅的,但不会造成物理伤害。”只是噎回了后半句:钢丝球能,钢丝球扎手。 居意游脸烧起来,还是头一回有人接他这种话茬。 怎么说呢,在审美这事上,齐显从不含糊。 齐显吃着王中王,恍然悟出些哲思。其实现在困扰他的问题就像居意游买下的火腿肠,是可以分享的。如果觉得像居意游那样剥了塑料皮喂过来太过亲昵,那完全可以带着包装递过去。不仅能避免一整袋火腿肠吃得腻、吃不完的情况,还能让被投喂的人感受到分享的美德。 他的逻辑如同“把北极企鹅扔进喜马拉雅大峡谷喂鳄鱼”一般不讲道理。 于是他清清嗓子,开口即破音:“我、咳、我有个朋友。” 听见这经典开头,居意游瞬间清醒,笑嘻嘻道:“你还有朋友啊?”不就你自己吗,还装,来吧,让我听听你有什么烦恼,说不定就大发慈悲地开解一下。 齐显:“是这样的。我的朋友,性别男,他有个男同朋友。” 居意游嘴角一勾,哎哟,直接报身份证号好啦。 齐显:“他们…关系不错。可是他的男同朋友,可能,有点喜欢我的朋友。” 居意游心里咯噔一下:“那你、你的朋友…” 齐显:“我的朋友,对恋爱毫无兴趣,他最爱的是世界毁灭。但暂时不能实现。如果一定要谈恋爱,他会选择只会咯咯叫的鸡。” 倒是完全符合居意游的猜测。 尽管如此,他还是郁闷:“你朋友立场都这么坚定了,还想问些什么?” 齐显双手折起油乎乎的塑料皮,眼睛低垂,他道:“他想知道,该怎么对待这个朋友。理解尊重支持是最基本的,他都做得到也必须能做到。但是具体该怎么面对‘对象是我’这一事实,有点迷茫。如果继续原来的相处方式,对方是否会觉得‘我不重要、我的态度也不重要,他才会对这件事无所谓’;如果因此改变相处方式,对方又会不会认为‘他因为这件事怀有芥蒂,我的喜欢不应该,大家直接一拍两散吧也不用再维持表面关系了’。无论哪种,我的朋友都不想要。” 居意游失笑:“这心眼子还真又多又没用啊。那你想要哪种?” 齐显:“他不知道。不过,他现在不知道想要什么,但起码知道不要什么——不想要因为这种小事就疏远。其他怎么样都无所谓,只要能保留现在的关系。” 居意游试探道:“只是这样的话,直接答应不就行了吗?一个有意,一个无所谓,交往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塑料皮已经被叠成方块,齐显叹气:“考虑过。可这不算什么好事,至少对他的朋友来说是这样,极其不负责。” 居意游:“那对你…对你的朋友来说算好事吗?” 齐显微微合眼:“他随便。” 居意游怂恿道:“你就这么肯定?不再问问?” 齐显一顿,竟然真的掏出手机,打开熟悉的微信界面。 居意游愕然:“你他妈还真有这么个朋友啊!”世界上还真他妈能有第二个跟你一样别扭的人啊! 齐显晃晃手机:“不然呢?” “我还以为…” “你以为?” “算了,那我就认真地提出自己的建议吧!” 敢情前面都闹着玩儿的。 居意游分析道:“听下来,你的朋友完全在为对方考虑。既然对方对他是什么样的感情,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那他根本不用在意会不会有什么改变。你想,对方既然已经喜欢上了,那喜欢上的一定是从前自然相处的样子。所以嘛,没必要想太多,发自内心地做出反应和行动就好。掌握主动权的永远是被喜欢的人,不用害怕被这段关系踢出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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