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这十几个字就在眼前闪成星。 齐显顺势后倒,衣领猛然被拉起。 “小心点。”裴则渡随手把他拉住、扯到一边站好。 裴则渡这一提醒,齐显的意识才被唤回。 他捂着闷痛的脑袋,向后一转头,知道自己刚刚是撞到牛棚的柱子上了。不过这不重要。如果可以,他现在甚至想一头撞死来逃避今天的掏牛实践。 西门塔尔牛的乳用肉用性能都好、易繁殖、适应性强、性情也大多温顺,加上长相与其他牲畜相比不太狰狞:米白与深棕色块拼接、头顶卷毛、小圆豆眼,自带憨厚感,曾是北联农大很受欢迎的“观赏品种”。 它们优点繁多,但缺点突出。 西门塔尔牛,太高了。 即使是体型较小的母牛,身高也大部分都超过了裴则渡。 齐显淡然讲出他的观察结果,收获了裴则渡“今天大家都得死”的眼神。 裴则渡当然也注意到了这些牛的身高问题,她抬起胳膊比比划划,得出结论——她要是掏牛、让胳膊进入牛的体内,自己必定处于悬空状态,看起来类似牛的第二条尾巴。这实在是件仅凭想象就能击溃她的事。 因此在老师寻找第一位掏牛勇士时,她首次退缩,并且站在齐显身后,把自己挡得严严实实。 齐显头一回见到她这样子,与以往“平等地鄙视一切”反差太大,一时忍不住,捂着嘴偷偷笑起来。裴则渡眼睛越瞪,他越觉得好笑。 “哎那同学,看你笑得。是不是很期待?你先来?” 直到老师这话出来,他的嘴角彻底不动弹了。 牛棚保温做得不错,众人的羽绒服进来前就脱了放在门口,这时都只穿了单衣。 齐显的运动服薄。以往他觉得这种料子贴肤透气,可现在他不敢这么觉得。一旦他把胳膊伸进去,贴肤透气的面料会更容易感受到温度。可怕至极。 齐显站在一头牛屁股后面,灵魂抽离,任由老师给他戴上塑料手套。手套的长度大概到肩膀,但他认为这远远不够把自己与牛隔离开来。 他的手在入口附近游移,上下左右画圈,迟迟不向前进。除了生理心理上的抗拒,也有不知如何做的原因。 毕竟,他确实很难在目前人生的短短二十年里拥有掏牛的经验。 老师目光紧随齐显的手,看得眼花缭乱、心里冒火,这届的孩子怎么磨磨唧唧,真不省心。他一把薅住齐显的胳膊肘,捞着往肥皂水里一涮,随后无视了齐显惊恐的表情,把着这条胳膊直直戳去目的地—— 哗—— 顺畅地、无阻地、一气呵成地。 整个小臂顷刻被深渊吞没了。 齐显的嘴巴张张合合、半个字都吐不出来,他看向老师,眼皮颤抖、瞳孔地震。 老师欣慰点头:“你看,很容易吧?” 是啊,好容易啊。 齐显又艰难地看向自己胳膊与牛的连接处,在心里敲起木鱼。 他思绪飞舞:牛同意了吗?怎么可以突然一下就?等等、肥皂水的作用是、润滑?就算这样也不可以吧?生理功能允许也不可以吧?问牛了吗?这算不算犯罪?到底在做什么啊?为什么人和牛这么没有边界感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脑过载,腾地烧在了脸上。 可更离谱的还在后面。 老师聚精会神:“掏出来。” 齐显:“什…什么?” 老师:“你摸到什么,就掏出来什么。” 齐显自暴自弃般闭着眼睛胡乱一抓,欻地抽出胳膊扔掉,反复几次,尽全力忘记在自己手中停停走走的是什么东西。几乎将里面的废物清空后,他露出解脱的笑容,正要摘手套,被老师拦下。 老师:“等等,你再放回去。” 齐显:“哈…哈哈,啊?” 他不太理解这个指令,但还是蹲下身把排泄物捡起来,往它们的来处送。 老师:“你这是…要做什么?” 齐显:“不是要、放回去吗?” 老师礼貌微笑:“我是让你把手放回去。” 烫手的一堆排泄物啪嗒掉落在地。齐显机械地走去自己刚才站的位置,偏过头就伸着胳膊往里怼。 总是怼不到地方,倒像另一种骚扰了,烦得这头牛啪啪甩尾巴,一甩就甩在齐显的脑袋上。 齐显吓得叽里哇啦爬出三米。 老师:“你倒是看着点啊,你不看它怎么放得进去?” 齐显:“我不敢看。” 第二次被老师拿着胳膊插进去的时候,齐显的心里再无波澜。习惯了。不过就是放进牛的体内罢了。牛都没说什么,他在这儿矫情个什么劲。 牛:哞。 但动物科学这门专业吧,它时不时的就会给你来点震慑,当你习惯这点震慑之后,它就会打开另一扇门,告诉你:太好了,来吧,这些更高级的震慑你一定会喜欢。 鬼知道这门专业里有多少扇门!门里又都是什么荒唐的东西! 比如老师拍拍齐显的肩膀,问:“怎么样?可以感受到它的器官吗?回想一下解剖图,告诉我,你都能摸到什么?” 齐显的表情裂开,他用尽力气才忽略了胳膊被包裹的感觉——热、软、在蠕动——虽然有些冒犯牛,但不得不说,恶心得他想哭。现在一提解剖图,他的大脑就不受控制了,浮现出的是课本上的一张张插图。他庆幸自己没有认真听课、没办法定位各种器官的具体位置。如果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感受到的是子宫、肠道或是其他什么东西,他会疯。 面对老师的提问,他选择用抖如筛糠的身体回复。 老师一急:“你别抖啊,会吓到牛的。它会误会我们在做奇怪的事。” 有什么可误会的?现在就是很奇怪啊! 察觉到牛的情绪有些变化,老师紧急叫停了齐显,让他去一边自己复习牛的内部器官结构。 齐显靠在柱子上,很想紧紧抱住自己的身体,他脏了。可一旦抱住自己,与牛接触过的右手就会碰到其他地方,他会更脏。 他深情望着右手,想:右手是一定要存在的吗?人不是只有一只手就够了吗? 每个同学都逃不过与牛亲密接触,裴则渡也不例外。 她边后退边生疏地找借口:“老师,我、我的手,呃、飞走了?” 老师:“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裴则渡:“好吧,是这样的,我身高不够,放不进去。” 老师早有预料,从身后拖出个圆凳:“锵锵!” 裴则渡:我要杀了你们所有人。 听了快一节课的怨声载道,老师在裴则渡的拒绝前严肃起来。 他脸色不好看,问:“你们才大二,离毕业还有两年半,期间还有数不清的实践,难道都要用这样的态度面对吗?” 他指着牛:“这难道是什么奇怪的事吗?这只是正常的养殖操作而已。我理解你们实践机会少,看见了没见过的觉得稀奇,怪叫两声也就算了,没必要这么抗拒吧?抗拒得我都觉得像演的。对牛屁股过敏啊还是怎么的?你们不觉得这样很不尊重其他养牛、研究牛的人吗? “以后还有比这更难、更脏的实践。我直接告诉你们吧,下学期还得给猪接生。这么多实践,你们都直接撂挑子不干了是吗? “我就不谈什么专业精神,太假。既然已经在这儿了,就得给我干!干不了就趁大二最后一次转专业机会赶紧给我滚蛋!” 裴则渡觉得他大部分话说得都不对。 例如大家不想干与尊不尊重其他人无关,纯粹就是不想干。是个人面对牛屁股都要犹豫一阵吧。更何况,在上大学前,绝大部分同学摸都没摸过这些牲畜。尤其是在城市里长大的,提起动物想到的是猫狗鸟鱼,绝非猪场的猪、牛棚的牛。他们确实是动物科学专业的学生,但也只在这个专业待了不到一年半。这一年半,不足以让他们和畜牧融为一体、面对任何脏乱的环境都毫无怨言、面对任何过火的任务都勇往直前。而这位从本科到硕博连读、研究了至少十年牛的老师,究竟有什么立场能如此严厉地指责初学者。 但他有一句话说对了,掏牛确实是动科专业必会内容,既然已经决定在这儿了,不干还能怎样。 于是她咬着牙戴上润滑过的手套,站上圆凳,将手轻轻放了进去。 “很好,再往里伸一些,感受一下。” 裴则渡依言向前探身。 “哎对,摸一摸,摸到了什么?” 裴则渡另一只手扶着牛支撑身体,她小心摸索,隔着层层阻隔摸到了有具体形状的东西,她好奇地轻捏:“这是…” 牛低叫一声,受惊般向前一步。这一步带着裴则渡的脚离开板凳。 她的猜想错了,她不会像尾巴一样被挂在屁股上。 而是顺着牛的屁股滑下来。 裴则渡呆看这头牛越过牛栏,向山下狂奔的背影。 裴则渡:“它怎么了?” 齐显:“被一群变态做了奇怪的事,它终于自我觉醒,开始追寻自由。” 裴则渡:“哦。” 齐显:“理解你的心情,但先别愣了,快一起去拦牛!” 裴则渡:“哦。” 作者有话说: 审核您好,虽然本章中有些用词比较敏感,但并非指人,而是指牛。不是什么不过审的东西,是普遍的、正常的、学术性的农学专业教学内容。麻烦您手下留情。(磕头 (虽然在饭点发出来了,但大家应该、不会在、吃饭的时候、看吧。尽量避免了大量的直接描写,可能、观感、会好一点、吧?) (提前滑跪道歉,如果影响了用餐就太对不起了。) (明天还有两章,吃饭能看的那种。)
第20章 虫 居意游今天本来是没有早八的,可昆虫学的老师不知道发什么疯,忽然加了节实践课。 他迷迷糊糊站在后山试验田接过网时,忽然想起自己没有吃早饭。 也对,齐显不知道他今天要上课。甚至昨天晚上之前,他自己都不知道要上课。 他摸着瘪肚子深深叹气,在吃早饭上,他好像过于依赖齐显了。 这不是个好征兆。 至少如果齐显意识到这一点,可能会把他当麻烦避而远之。 那居意游就又吃不上早饭了。 说到底,这节课的目的是来观察昆虫越冬虫态,什么时候不能观察啊?为什么非要放在早上八点啊? 管程替老师解释:“毕竟上课的时间段里,早上最冷,更容易观察吧。” 居意游不接受这个说辞,他捡了片叶子,用叶梗戳着螳螂卵鞘:“你的意思是,这玩意儿早上装死,中午暖和了爬出来玩,晚上冷了再缩回去吗?” 管程略一思索,坚定道:“不可能!”
88 首页 上一页 18 19 20 21 22 2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