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长辈一个急得狂抓寸草不生的头顶,一个无能地跺着脚。 不紧不慢喝着矿泉水的居依柳这才忍不住出声:“爸,头皮抓伤容易感染。妈,楼下一会儿上来投诉了。” 成功地再添一把火。 “居依柳!你怎么回事!你听见她刚刚怎么说话的吗!她都踩到我和你爸脸上来了,你还有闲心在这儿坐着!” 居依柳拧上瓶盖,拿起闲置许久的水果刀。“不然怎么办?”她向斜下方一掷,水果刀正中他们面前的苹果,“按她说的,你们杀了她?” “什…” “指望我替你们出头?是不是跳过了什么步骤,这时候你们首先想到的应该不是我吧?” 他们闻言望向了居意游。 居意游难以形容那是种什么眼神。有愤怒有委屈,但也有希冀和欣慰,就好像在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不就到你发挥作用的时候了”。这种希冀和欣慰他不久前就见到了,在他们给居依柳介绍“二姨朋友的儿子”的时候。居意游没来由地恶心。 他低下头,躲开父母的目光:“爸、妈,你们第一回来这里吧?我带你们出去转转?” 他的父亲还想继续批判许赴乙的恶行,被他的母亲微杵了一肘子止住话。 眼看着场面就要向另个方向转变,许赴乙哪里愿意,她周考请假可不是为了看假模假样合家欢的。 许赴乙拔出扎进苹果的水果刀,刀尖恶狠狠指向居意游:“费半天劲把我们都带过来,现在要中途逃跑了吗?” 齐显隔老远点头附和,居意游不重要,那辆车重要啊。如果因为两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他就要自己打车回校,损失三十元巨款,那他现在就能跳出去和许赴乙一起大闹一场。 居意游无奈地看向刀尖,忽然很想成为刚刚被刺穿的苹果,于是他道:“你一起去?”将对方的雷区乱七八糟巡游一般跑了个遍。 许赴乙胡乱甩着水果刀:“多看他们两个几眼是件特别困难的事情,我会很痛苦,”她的矛头从始至终没偏移过,“所以叔叔阿姨,你们出去吧,好吗?” 她口中的叔叔额头青筋爆出,撸起袖子就在屋内展开追逐战,追得许赴乙大笑着上蹿下跳。 直到许赴乙看见追赶上来、近在咫尺的拳头,她才有些后悔。 草,早知道要被打,高低得使劲骂遍他爹他大爷。 亏大发了。 “小孩子随便说说,这么上心。难不成你还要跟高中生计较?”裴则渡冷声评价:“真没品。” 许赴乙悄悄睁开一只眼,发现自己被居依柳环住,面前是脸色不太好看的居意游和齐显。最前面,是单手控住拳头的裴则渡。 她眼睛猛然瞪大。 妈的,很难不心动啊。 裴则渡的手很痛。这不是假话。 她就想不明白了。许赴乙手里不是有刀吗?怎么还会被区区拳头吓得抱头一缩啊?自己也是,明明看见她手里有刀,还跑到最前面挡硬邦邦的拳头。 真的会很痛啊! 最佳方案应该是,他们几个在旁助威呐喊、鼓励许赴乙拿起刀吓退对方才对。 不该是自己忍着痛维持镇定表情,对着讨厌的脸讲这么多字,甚至还被迫和他的拳头进行接触,忍受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折磨。 至于这把刀的存在,也并不是只有裴则渡注意到了。护住许赴乙的另外三人根本没把它当回事,这玩意儿在许赴乙手里跟玩具似的,谁会想到真的用它来和人比比划划。 抱头一缩的许赴乙,她倒是知道这东西挺有杀伤力,可她看见拳头就脑子空空,事后回想起来更是追悔莫及,寻思着要不以后放任自己的嘴肆意妄为,多被揍几次,习惯了就能反应过来该做些什么。勤能补拙嘛。 一般人在冲突中各方面都占不到便宜,会找个借口逃离现场,逃前放点无法实现的狠话。 但老两口显然不是一般人。 他们隔着中间四个人,围绕着究竟谁该走,和许赴乙展开了激烈的争论。嘴皮子功夫上,本就鲜少有人能战胜直来直去的许赴乙,何况是连对冲突开端都一头雾水的他俩。 是的,他们不知道冲突缘何,只知道开端是许赴乙无故癫狂。 许赴乙对骂多年,头回愣住了。还从没见过这种人。 “从你们没问自己女儿的意见就松开防盗链的时候,我已经开始忍耐了。可能你们不知道扣住的防盗链需要它主人的同意才能打开,还好,你们是在房间里打开,不是在房间外打开,就暂且不说。 “没人叫你们来。居依柳和居意游都是。哪来的脸用不法分子通过龌龊手段拿到的地址登堂入室的?还自己整出副主人样,使唤真正的主人端茶倒水。 “好话好事半句不提居依柳,拿她做对照组、反衬自己儿子倒是起劲,可真行。 “奖学金不一定没有,可能是怕你们拿去当旅游基金。 “那专业叫机器人工程,别不知道具体名字就搁这儿指指点点。配不配得上是高考分数和志愿填报的事,跟动动嘴皮子没半毛钱关系。 “你也别一边侮辱居依柳一边侮辱教师行业、还扫射企业打工。敢情你们知道的这丁点出路都得抹抹黑,倒挺公平哈。 “还有那二姨朋友的儿子,什么烂人!先问问公安局有没有案底吧。没有也早晚进去。在你们眼里罪犯需要高攀是吗?既然现在有攀上的机会,这等殊荣那不得自己留着啊?正好你们仨一起过呗,烂人配烂人,和和美美,可喜可贺哦!” 她躲在大家身后,脖子骂得一抻一抻,身体随着语调高低律动着,幅度之大,差点把环着她的居依柳掀翻。 一口气骂完,许赴乙痛快得整个人都舒展开。 尤其是听到对方回应后,她更是痛快。 “你…这…这是我们的家事,轮不到你来管!” 看吧,一旦无言辩驳就关上家门。这层遮羞布盖上,自然与社会脱离,与外界的人再无关系。 可是这个家对一些人来说到底是不是家,这是个问题。需要了把人拉进家里薅遍全身,不用时就把人推出家门。被邻居看到这孩子站在门外,就将人藏在家的最深处,说这是家丑。家丑嘛,不可外扬。 许赴乙就是那些邻居之一,她不想旁观、不想只在背后或叹息或辱骂。 什么家丑?把家掀了,让里头的东西都暴露在外,不就只剩“公丑”了吗? 家掀了又算得了什么,许赴乙真正要做的,是一把火烧了这家。 原因嘛,她没深究过,一定要说的话就是—— “我就乐意管、就喜欢在别人家里掺一脚,把这家搅得天翻地覆,最好是把您二位搅出家里。对我来说,相当有成就感。” 相较于男性长辈,女性长辈的同理心显然会更强,只是同理心被不合理利用,只会成为为自己脱罪的另一手段,她理解许赴乙的不满与愤怒来自何处,却惊喜地觉得自己是抓到了许赴乙的把柄,她指着居依柳道:“你替她说话是吧?你倒是问问她,她希不希望这样!” 许赴乙想起在网上对线被背刺的经历,不屑道:“无所谓。她乐不乐意跟我乐不乐意是两码事。” 居依柳朝她笑笑:“我乐意。” “你到底怎么回事!” 居依柳扶着许赴乙站好,径自走去打开家门:“没怎么啊,就是想送客了。爸妈,以后见。” 两位长辈更怒不可遏,隔空骂起来:“要不是你,今天也不会变成这样,你这——” 许赴乙不知道他们会骂出多难听的词,反正绝对不会是她想听的,于是抢在这个词出现前来了个绝杀—— “我是你儿子毕论老师的外甥女。毕业论文。骂我,快骂我,求求你们。” 骂声戛然而止。 但凡他们再多了解一点,就会知道毕业论文的指导老师和学生是合作关系,至少在本科阶段,毕业与否和指导老师关系不大。可惜他们不了解。 但凡他们像和居意游讲话时那样硬气,真的能做到亲自去找校长谈,也不会被这句话掣肘。可惜他们只会说些脱离实际的话、不会做些符合实际的事。 “意游,她说的是真的吗?” “嗯,真的。” 他们迅速站起身,拎上包,抬脚往门口走,笑得僵硬:“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许赴乙:“别,咱们可不是一家人。” 既然俩长辈肯做做样子离开这里,大家也不能不给台阶。 于是一堆人挤在门口,和他们玩起了扮熟的客套游戏。 “哎这孩子,长真高。” 轮到齐显时,他实在不太适应,边道谢边缓步后退。没成想手里的炫彩塑料袋随着他的后退暴露在众人视野中。 裴则渡以为这东西早被扔垃圾桶里了,问:“你怎么还拿着它?” 这在两位长辈听来就是其他意思了。在齐显手里、又不该齐显拿、齐显是来做客的,结果显而易见,这是送来的礼物。 他们笑容满面地伸手试图接过,吓得齐显后撤一大步。 他把塑料袋往身后一掩:“…这是我的。” 刚刚活跃起来的氛围再次僵住。裴则渡怕节外生枝,这两位就又要多待一会儿,替他解释道:“他的意思是,他不想给你们。” 嗯,不如不解释。 裴则渡不理解齐显怎么就对一包垃圾情有独钟,她哪知道齐显下意识把袋子看作是自己寝室的那个了——那个真装了黄瓜的。 等齐显反应过来,他立刻在长辈收回手前把袋子挂了上去,镇定自若地看着他们乐呵呵地提着“礼物”出门。 裴则渡叹为观止,你小子现在这么有出息。 齐显的想法非常简单,反正也见不到第二次,挂点更离谱的他都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只是不知道他们打开袋子时会作何反应,表情有多精彩。 然而送走两位,余下的几人久久无话可说。 最活跃的居意游都一言不发,何况其他人。 干脆一拍两散说个再见各回各校。 上车后的居意游异常沉默,或者说,从见到自己父母的那刻开始,他的声带就像卡碟了、艰涩得崩不出声音。 换成其他人倒也正常,可这是居意游,一个上课都积极举手寻找说话机会的人。 居意游不说话,四周安静下来,开始会让人觉得熨贴安宁,久了就变得诡异。 这车上剩余三人,齐显和裴则渡不爱说话,许赴乙因为刚和居意游父母大吵一架不好意思说话。 所以也就没人问居意游一句:“你为什么不愿意说话?” 居意游不是不愿意说话,相反,他迫切地想说话。 在看到自己爸妈的时候想大喊谁让你们来的快回去,听到爸妈的话想哭叫着问你们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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