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应该感觉冒犯,却只觉得荒诞。被阴影吞没的小道,不远处黏在地上的口香糖,墙角传来的尿骚味,全都带来一股超现实感。他的头抽痛,嘴巴很干,肖恩舔了舔嘴唇,听见自己笑起来:“你看着办吧,开业大酬宾。” 人类的适应力多么强啊。 他很快知道了手活需要多少,几刀吸一次屌,多少钱干一次屁股。他用脸上的一拳和后背的几脚学到了自己应该去哪里,要跟哪些人打过招呼才不会惹麻烦,哪里的皮条客抽成最少。生意不错,肖恩到底有着不错的本钱,不像过去那样光鲜亮丽,但依然有吸引力。像一辆抛在垃圾场的、二十年前风靡一时的车,用旧了,漆皮斑驳,皮椅磨损,可终归曾是辆售价高昂的好车,你若在旧车市场发现这样一辆,总要去开上一场。 “你看起来不像会做这个的人。”有时人们对他说。在事后。 戴着的电子脚环意外变成了卖点,让嫖娼都高尚起来。 “干小孩的死恋童癖,尝尝苦头!”他们咒骂,把满腔正义感往他屁股里戳。17岁或7岁,自愿或不自愿,没有解释的必要,没人真的在乎,反正在场子里没人能不付钱(这就是为什么需要一个皮条客),这就够了。 免不了挨打,肖恩身上到处都是生育痕迹,那个理论怎么说的来着,破窗效应,被拆封的东西总是引诱人做出更多,暗示你并非首恶,悄声说对方承受得住。他的信息素不像alpha,不够omega,也不如beta那样可以忽略,对alpha既有吸引力又充满挑衅,性和暴力如同一对连体婴,永远相携而来,时常互相转化。alpha是最糟糕的,也有beta和omega,肖恩第一次认识到暴力并非alpha的专利。另外两个性别可以一样恐怖,只要给他们机会。 有个beta,往肖恩屁股里塞进一整只手,手腕没入,像检查一头牛。他摸索到生殖腔,握拳捶打腹腔直到悄恩口吐白沫,挣扎着爬去按铃求救,被阻止的嫖客多付了几张钞票,皮条客拿走了一半。此后肖恩断断续续流了一天血,一个alpha以为是自己弄出来的,多给了他十块钱,奖励他像个处子。有个omega,用飞机杯给他榨精几小时,还拿细绳绑住他的阴茎根部,骑到那玩意发紫,那之后肖恩很难彻底硬起来。来嫖娼的什么人都有。 冬天肖恩遇到个一直哆嗦的omega,这人闻到alpha就诨身发抖,但执意要买他一晚。他把肖恩的手绑在背后,打结的技术很差,保持绳子呆在那儿比挣脱还难。肖恩尽力保持静止,让那个男孩骑他。两个人搞了十多分钟,客人全程没硬,完事时呼吸急促,泪流满面,他眼睛里有某种肖恩熟悉的东西。有时候你只是需要做点什么,来相信自己还是身体的主人。 “你什么也没做错。”肖恩脱口而出。 “当然不是我的错!”男孩厉声道,用力擦了擦眼睛,“你们你们都要下地狱。” alpha知道他在说什么,所以肖恩说:“会的。” 他可能已经身在地狱。 奇怪的是,这种过去连想象都无法容忍的处境,真正身在其中却不过如此。肖恩没什么感觉,奇怪的平静,要不怎么说人有超强适应性呢。生意还行,他没有攒钱,不知道花去了哪里。 他不再租房子,平时睡在皮条客租的大房间里,每个婊子有一张床垫。房间里连灯都没有(反正晚上房客们都在外面干活儿),每天上午所有人睡得横七竖八,看起来像个停尸间。花在食物上的钱也不多,痉挛好了些,alpha的味道还是让肖恩想吐,而要是客人多一些,排泄会变得疼痛,让进食变得更缺乏吸引力一这方面他还挺羡慕女性娼妓,至少下班后她们的阴道不用承担其他功能。大部分时候肖恩毫无胃口,等珍贵的食欲涌现,他会立刻买想吃的东西:调味过度的快餐,成分不明的油脂,大量碳水,工业糖精……塞到再也塞不下。有时肖恩能在再次呕吐前停下, 有时不能。 他买很多酒,比食物更多。人们说酗酒者晚年会受罪,说得好像肖恩能活到老似的。他把空闲和钱花在酒精和附近的老虎机上,没有任何规划,有多少花多少,那是唯一让他空闲下来时可以停止思考,不至于突然跑进车流里的东西。输了再来,赢了继续,直到口袋里不剩一个子儿。明天怎么办?明天再说。 倒不是说他想寻死,你看,肖恩惜命得很,他甚至每次都用套。感谢州政府和赞助商付出的努力吧,免费安全套和定期免费检查为这片烂地方的低性病率做出了不小贡献。如果哪天真的染了病,肖恩准备无套和讨厌的客人性交然后吊死在讨厌的对象门口,选项太多了有点难以抉择。不过没准儿真到那时候他还会死乞白赖地活着,重复,人类适应力很强。他没想死,只是逐渐对大部分事情不太在意。 肖恩不记得今天的日期,不用打卡且全年无休的情况下谁他妈关心今天星期几。他懒得出门,有时候睡一天,直到饿醒或被皮条客踢醒。这天醒来他发现皮条客在草他,骂骂咧咧地说他操起来比嗑嗨了的婊子还像条死鱼。 “不好意思,”肖恩慢吞吞地说,“你进来了吗?” 他挨了重重一耳光,脸被抽向一侧,头嗡嗡响,索性就这么躺着,懒得再转回来。他被顶得乱晃,想起小时候坐火车,小地方破车子,车轮碾着铁轨,咕噜咕噜,颠簸得所有人一晃一晃。母亲搂着他的肩,以免他从座位上摔下去。 “不觉得羞耻吗?”年轻的肖恩在他脑子里说,“不去想怎么摆脱处境,不思自我提升,你怎么会变成这种自甘堕落的渣滓?” 不久前肖恩发现,只要提前在脑中预演别人会说什么做什么,事情真发生时就没那么难以忍受了。只要说完了侮辱,同样的话就很难再伤到他,而还有谁能比肖恩自己更知道如何踩他痛脚呢。如果没有自尊心,就没有人能伤你自尊。如果不反抗,就没人能强奸。唯一的副作用在于,这套把戏养熟了他脑袋里的声音。那家伙听起来再也不像父亲,就只是年轻的他自己,滔滔不绝,昼夜不休,没有他人在也会无休无止地评论。 “重要的是,你知道我说的是真的。”年轻的肖恩说,“你会落到这个地步都怪自己,软弱无能,不知上进的废物,活该。” 肖恩耸耸肩,无从反驳。 爬上去很难,坠落很容易。放弃带来自暴自弃的快乐,既惩罚了现在的婊子,也惩罚了过去的烂人。肖恩称之为双赢。
第7章 可能是四月的某天下午,肖恩上了某个客人的车他偶尔也接点私活,没有特意去找,只是路上遇见,做便做了。那个人没有找旅馆的意思,把车停在小巷里,急吼吼来脱肖恩裤子。这辆破车对两个alpha来说小得过分,肖恩不得不把胳膊护在脑袋上,以免撞出个好歹。 嫖客喘着粗气,没一会儿就乱了步调。挺好,几分钟的活儿,完事肖恩还来得及去买包烟,都不会有人发现他去赚了外快。他配合地哼哼几声,看嫖客呻吟着伸出手。 要是哪个无聊的机构愿意做统计,人们将惊讶地发现,高潮中掐对方脖子的癖好完全不小众。肖恩没有闪避,任由那双手落在颈上,收紧,收紧。 他等待了几秒,突然觉得不对劲。 最迟钝的人看到诞水直流的流浪狗也知道该转头就跑,直觉在尖叫,肖恩挪动了一下,被更用力地往下压,对上对方满是血丝的眼睛。那个人眼珠乱颤,一张脸可以在三级恐怖片中出现,饰演即将病变的丧尸,怪叫的瘾君子,娼妓杀手。肖恩给了他一拳,他动也不动,好像感觉不到痛。 肖恩上次吃饭可能在昨天晚上,中午他真该往胃里塞点东西。姿势不利,失去先手,而嫖客癫狂的表情在说他完全没想放手。肖恩眼前发黑,终于迟钝地开始慌张。 人们会拿他当反例来教育孩子不要上陌生人的车,不要卖春;皮条客会用他来吓唬新孩子不要接私活。妈的,是今天吗?结局就在今天? 他拼命挣扎,撞向门窗,希望弄出点听起来足够像谋杀的声响。嫖客咆哮着掐得更重,肖恩的意识逐渐模糊,没意识到白己敲窗的手已经滑落,敲击声来自窗外。砰,砰,砰! 车门猛然被掀开,肖恩摔到地上,咳嗽,大口呼吸,新鲜空气宛如甘霖。有一阵子他大脑一片空白,在劫后余生的恐惧中颤抖,直到被耳边的争执唤回,“不是谋杀,警官……我们只是在玩!” 肖恩眨了眨眼睛,刷掉呛出的泪水,看向旁边。嫖客正趴在地上,高举双手,他的理智显然在枪口面前重新归位。一个年轻的警察拿枪指着他,偏头对肖恩问:“你没事吧,先生?” 肖恩没有说话,他看了一会儿灰头土脸的嫖客,伸出一只手,手心向上。嫖客的脸抽搐了一下,手指微动,警官立刻上前钳住了他的手,搜查他企图伸向的口袋。口袋里既没有武器也没有证件,只有一个钱包。肖恩走过去,夺过钱包,一把掏空了所有钱。 “我们只是在玩。”肖恩平板地重复道。 警官先生楞住了,他如此年轻,有点不知所措,肖恩几乎要可怜他。嫖客一被松开便骂骂咧咧地跑回车里,嘟哝着“他妈的串通好的吧”,不等回应就一脚油门,消失在了巷口。 肖恩点了点钞票,稍后他的脖子会一片青紫,好在这次收获足以让他休息一天。嫖客跑得无影无踪,这一片的行人不管闲事,毫无凑过来看热闹的意思,现场只剩下了他和那个年轻警察。对方犹豫了一下,再次问:“你还好吗?” 他耸耸肩,含混地道谢,从钞票里分了一半,递给警察。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那警察惊得后退一步,掏出笔,“我是丹尼尔杨,如果你需要帮助,如果那个人还来烦你,可以打电话给我。这是我的号码……” “第一天上班?”肖恩问。 “第一周。”警官先生羞涩地笑了笑。 “别这样。”肖恩叹气,“不然你很快就会变成这一片所有婊子的免费保安。” 并非他给电话的举动,而是这种莽撞天真的态度,不吝于表达一腔傻乎乎的善良,就没有前辈教教他吗?肖恩这样的家伙会像闻到血的鲨鱼一样一拥而上,吃干净他身上可吃的东西,例如钱和前途和所有好意。肖恩没这么干只因为这小鬼救了他的命。 “如果有人需要,我很乐意帮忙。”丹尼尔警官笑出一弯闪亮的牙。 肖恩感到一阵腻味,他懒得辩论,反正只要这人还在这一片工作,生活很快就会矫正他。肖恩收下那张纸片,在没有人的地方撕得粉碎,作为报答,他没把号码卖给别人。 没几天肖恩就听见有人谈论附近来了个新警官,“瞧着不像老马克”,见过的人说。马克是个混蛋,比黄油球还滑溜的老垃圾,刚上来的警官像他说明这个国家完蛋了。这么想的时候肖恩感觉到了自己的年龄,无声地笑起来。
17 首页 上一页 4 5 6 7 8 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