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他认定,唐蕴是不想同他吃饭,故意这么推脱的。 明明昨晚他们还一起喝酒,接吻,做尽轻浮荒唐之事,唐蕴还非要抱着他睡觉,不愿他离开,今天就陌生得像刚加上好友一样。 尽管匡延赫可以告诉自己,唐蕴并不知道他的另一重身份,只需要登入软件,就可以钓到唐律师了,但心里面还是难以承受这份落差感。 被接受的是小哑巴,被拒绝的人是匡延赫,他觉得自己都快人格分裂了。 匡延赫试图说服自己,没关系,不就是少了个饭搭子吗,无所谓,这世上愿意和他吃饭的人排到法国去了。 可没过三天,手指还是长出了自我意识,开始往对话框里输入消息,问唐蕴要不要出来打球。 唐蕴这次是以出差为由推掉了。 匡延赫悄悄问过澜锦律所的合伙人,确认唐律师近期并没有需要出差的工作。 所以很显然的,只是故意躲着他。 可是为什么呢? 明明他们最后一次分开时还是很愉快的。 匡延赫回想起许多天前,他和唐蕴完成卧底任务的那个傍晚。 离开景明佳园,天都已经快黑了,他们在附近餐厅吃了顿饭,又开了半个多小时车,才抵达向恒映月湾的售楼处,没送完的活动礼品就陈列在透明的玻璃门后。 售楼处的人早已下班,屋内只留着几盏氛围灯,刚好能让人看清映月湾的易拉宝海报。 匡延赫从包里摸出钥匙,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很沉的狗叫。 匡延赫回头,发现是保安打着手电牵着狗出来巡视。 那原本是条流浪狗,叫小黑,映月湾刚动工时就养着的,应该是杂交后的德牧,体型庞大,模样有点凶。 小黑认得匡延赫,可是不认识唐蕴,龇着牙,眼神凶狠地朝唐蕴叫唤,好像下一秒就要挣脱狗绳朝他身上扑过来了。 唐蕴尖叫着抱住匡延赫的手臂,一个劲往他身后躲,声音颤抖而混乱:“啊!我的老天爷啊!我害怕狗子!啊啊!救命!它来了!——” 匡延赫也没想到他这么害怕狗子,一边让保安牵住小黑,一边拍了拍唐蕴的手背安抚:“没事的,他不咬人。” “汪!”小黑又朝唐蕴吼了几声,口水滴滴答答地往下流,眼神直勾勾盯着唐蕴,像是把他当做了美食。 大型犬的声音是很有威慑力的,身体肌群紧绷,连保安都有点拉不住他,一步步朝他们这边逼近。 唐蕴脸色苍白,属实是被吓得不轻,猛一下跳到了匡延赫身上,像树袋熊似的,死死圈着他脖子,嘴上一直在在喊救命。 匡延赫被他勒得快窒息,一只手下意识地托住唐蕴后腰。 直到保安把小黑牵开,唐蕴才从匡延赫身上跳了下去,满脸歉疚地退到一旁说:“不好意思匡总,我不是有意的,我真的害怕大狗,我小时候被隔壁领居家的藏獒咬过。” 他仍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不安地望向保安离去的地方,口中重复说着“太恐怖了”,“吓死我”一类的词。 匡延赫站在路灯下,盯着他细长的眼睫,笑了一下。 唐蕴一定不知道自己的样子有多可怜,因为过度惊吓一直揪住匡延赫衣服的手,像是快哭出来的通红的眼尾,都叫匡延赫忍不住想要顺顺他的毛。 匡延赫也的确照着心中所想去做了,唐蕴呆了一下,迟钝地反应过来,问道:“我刚有没有压到你的手?” 匡延赫逗他:“你才发现,痛死我了。” 唐蕴大惊失色,一遍遍说着道歉的话,最后问:“那猫咪小碗你还愿意送我吗?” 匡延赫无可奈何地笑了,看得出来,唐蕴是真的很想要那套碗。 售楼处礼品种类颇多,尤其是陶瓷碗具,购入了上千套,外包装都是一样的,匡延赫翻了很久,还以为那个花纹的已经送光了。 “如果是别的猫咪可以吗?” “嗯……也行。” 在匡延赫听来,有点勉为其难,于是他又往下翻了翻,最终在一个角落,找到了最后一套完整的,画有虎斑图案的陶瓷碗碟。 唐蕴一边说着谢谢,一边接过礼物,脸上瞬间浮现出心满意足的笑容,嘴角梨涡很深,很像是站在娃娃机前,仅用一枚游戏币就抓到娃娃的小朋友。惊喜从他的眼睛里溢出来。 原来是一个这么容易满足的人。 匡延赫数了一下,那天唐蕴一共说了八次“谢谢”,喊了六声“哥哥”。 之后又改回了“匡总”。 匡延赫想半天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惹得唐蕴不愿意在私下见他。 是因为小哑巴吗? 可是唐蕴自己又在床上说,不要爱上他,这不就是抱着玩玩的态度吗? 平时一小时就能浏览完的报告,匡延赫浏览了三小时才读完,恍惚间,又打开唐蕴的朋友圈翻了翻,由于是三天可见,已经看不到什么东西了。 匡延赫很想要问问看唐蕴,究竟为什么没有空,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拿得出手的身份。 深夜辗转反侧,手机上也没有新消息,匡延赫披上睡袍,走到露天的阳台上坐着。 不远处的玫瑰园亮着灯,一簇簇白玫若隐若现,微风拂过密林,树叶沙沙,像温柔的白噪音。 匡延赫以往坐在这个位置上,不是开会就是看报告,今天却没了那份心思。 打火机在指尖转动,燃起一簇橙红色火焰,映出一对没有波澜的眼睛。 四周静谧,能听见火星吞噬烟丝的轻响,匡延赫缓慢呼出一口气,白色烟圈弥散在浓浓夜色里。 抽了两口,他又起身从冰箱里取出一瓶白桃苏打,倒入盛满冰块的玻璃杯,气泡翻涌,噼噼啪啪。 苏打灌入喉咙,眼前出现了唐蕴亲密地挽着他胳膊,在销售面前扭捏做作地喊他“哥哥”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下。 匡延赫自认为足够理性,进退有度,总是将感情置于一个荒芜之地,心血来潮时去看一眼,但绝不会允许感情来搅乱他内心的平静。 而眼下,却因唐蕴没有理由的躲藏心慌意乱了起来,这种陌生的,焦虑的情绪就好像审判席的法官,无比严肃地催促他,对过去混乱的行径做一次总结,迫使他承认对唐蕴的感情早已非同一般。
第二十八章 怄气 反复点开朋友圈的不止匡延赫一个。 唐蕴在发呆的间隙,也会情不自禁地点一下匡延赫的头像,看看有没有漏掉他的动态,虽然他的朋友圈更新的都是和集团有关的文章。 在面对匡延赫的邀约时,他其实心痒难耐,有种不顾一切去见面的冲动,残存的一点理智将他从悬崖处勒回,告诉他,这样下去不行。 匡延赫和他根本不是一路人,他们阶级差异巨大,当匡延赫在关心股票涨跌、地皮拍卖、楼市前景、政府发展时,他只关心晚上的工作应酬能不能推掉。 匡延赫调戏他,只不过是在给自己找乐子罢了,匡延赫很可能平等地调戏很多下属,跟喜欢没什么关系。 可唐蕴在面对这些挑逗时,会悸动,会期待,依照他对自己身体和大脑的了解,在不久的将来,还会滋生出想要独占的情愫,会烦恼,会郁闷,会嫉妒。 他不喜欢那么不愉快的自己。 所以避而不见,是他阻止这一切发生的唯一方式了。 然而躲得过初一,没躲过十五。 这天傍晚,唐蕴开车载着小姨和老妈去朝云看房子——早在唐蕴上次在匡延赫家吃饭的时候,匡延赫就和朝云销售部经理打好了招呼,唐蕴带亲戚去买房,可以享受一定的折扣优惠。 原本小姨钟意万晟旗下的墨香学府,唐蕴用人格担保向恒的房子绝对不存在所谓的风险问题,又让销售主管估算了一下折扣金额,小姨这才有些心动,答应先去向恒的朝云院看一眼。 朝云的一期房是在六年前交房的,网上的风评不错,这几年还涨了几次价,二期房于两个月前进行过一次预售,截至目前,余房已经不足四十套,预计在明年十月份可以实现最后的交付。 唐蕴他们抵达售楼处时,销售经理正坐在角落吃米线,看到有人,他忙放下筷子,擦擦嘴,颇为专业地微笑道:“三位好,欢迎参观向恒朝云院,请问是第一次过来吗?” “嗯,”唐蕴说,“我微信上跟你聊过的,约的是五点半,不好意思,稍微来晚了一些。” “哦!唐先生是吧!”经理点点头,边说边往后退了几步,“几位先在这边坐下稍等一会儿,人马上就到。” 唐蕴以为他是要联络下属带他们去样板房参观,便和老妈小姨找椅子坐下,剥了颗桌上的薄荷糖吃。 再一抬眼,他看见匡延赫从里边的休息室走出来,步伐翩翩,携带出一股比大厅更冷的空调风。 薄荷糖被嚼碎,白桃味充斥口腔。 匡延赫也看向唐蕴,嘴角的笑意很淡,明明是和销售主管差不多的衬衣西裤,却因为完美的头肩比,走出了秀场压轴模特的气势。 “几位好,待会儿将由我为你们做介绍。”匡延赫浅浅地鞠了个躬,“你们可以叫我小匡。” 唐蕴一时间愣在那里,说不出话。 匡延赫纡尊降贵当起一线销售,这画面真是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然而小姨和老妈浑然不觉有什么异样,一口一个“小匡”。 唐蕴注意到匡延赫的头发剪短了,鬓角被推平,微卷的碎发轻巧地遮在额边,比造型更张扬的是他的眉眼和挺直的鼻梁,不过今天有一副细丝眼镜架住了他眼里的侵略性。 唐蕴第一次见他戴眼镜,他眼尾微微一弯,露出饱满的卧蚕,清冷偏又勾人。 唐蕴从前以为“惊艳”这个词是用来描述第一眼,然而他却没什么出息的被匡延赫反复惊艳。 当匡延赫走到他身旁时,唐蕴的呼吸都要滞住了,不自觉站起身,想和他打个招呼,心中已经预料到匡延赫会跟他说点什么。 比如“好久不见”这样的客套话,他都已经想好要怎么称赞匡延赫的新造型了,然而匡延赫并没有说什么,只朝他点了一下头,好像完全把他当做了来消费的陌生顾客。 直奔主题,带着小姨她们去参观沙盘。 唐蕴已经张开的嘴巴又合上,把客套的开场白咽了回去,像吞咽滚烫的热水。 望着那道略显冷漠的背影,唐蕴忽然意识到,匡延赫可能是在生他的气,因为他无端地推掉了他的邀请。 唐蕴无措又迟钝地移动到沙盘旁边,站在距离匡延赫不到两米的地方,觉得这中间隔着万水千山,心中生出乱糟糟的情绪。 两个星期的断联,看似是在给大脑添加冷却液,实际却成了思念的累积,人的情感终归是没办法封印住的,即便是转移掉注意力,预设了许多条悲惨的结局,可对方的一个眼神,一个微笑就足以让他所有的坚持功亏一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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