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对于他们两个人现在的关系而言,这些话有点儿冒犯了,唐蕴说完就有些后悔,不过匡延赫听了,非但没有一点难堪的样子,反倒是靠着沙发,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完全不介意被他戳中。 笑够了,匡延赫俯下身,眼神认真地问:“那唐律师自己又是个怎样的人呢?” 唐蕴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定义自己。 “我不是已经把我的恋爱史都告诉你了吗?”话音里还带着浅浅的埋怨,因为匡延赫的嘴巴跟钢筋水泥一样牢固,都不肯把恋爱史分享给他听。 匡延赫的牙齿错开,牵连着下颌线往一侧歪去,这是一个很不爽的表情:“一面之词,谁知道有没有隐瞒的部分呢。” 很奇怪,明明就只见过两次而已,唐蕴却觉得对方能够洞悉到很深的层面,好像一台显微镜,把他从里到外都看透了。难道这就是,传闻中的海王的嗅觉? 唐蕴不说话了,帮他把其余的包裹也都拆了,最后一个大箱子里装着沉甸甸的不粘锅,全新的,大约也是资方送的。 “你会自己做饭吗?”唐蕴看到岛台上就有锅具,于是把新的收进柜子里。 匡延赫很坦诚地说不会,又问:“你在家难道都是自己做饭?” “我家又没有保姆,当然是自己做了。” “哦?”匡延赫眉梢轻纵,好像觉得很稀奇,“会做什么?” “你能报出菜名的我基本上都会做。”唐蕴又补了一句,“前提是普通的家常菜啊,在萝卜上雕龙画凤那些的我不行,不过我可以把苹果切成小兔子。” 匡延赫思考片刻说:“我想吃红烧肉,酸汤鱼。” 这些东西对于唐蕴而言算简单的,尤其是红烧肉,梁颂也很爱吃,隔段时间就会让唐蕴做一次。 见匡延赫一直盯着他,唐蕴意会到了什么,问:“你不会现在就要吃吧?” “嗯,”匡延赫不客气地说,“冰箱里有材料。” 唐蕴震惊道:“可你不是刚吃完一碗面吗?” 匡延赫说:“我饭量不小,况且等你做完,我胃里的东西应该也消化得差不多了。” “哦……也行啊。”唐蕴没有推辞,他不介意在甲方面前秀一下厨艺,况且他现在回家的话,也就孤孤单单一个人对着电视机吃东西,倒不如和匡延赫面对面,好歹养养眼。 唐蕴打开冰箱,里面食材是不少,但有的看起来已经不太新鲜了,而且去腥用的料酒也没有,让红烧肉看起来更有色泽的冰糖也没有。 匡延赫拿起手机说:“还需要什么,我来点个外卖。” “你喜欢在酸汤鱼里放什么配菜就再点一下,然后鱼肉的话就选他们片好的鲈鱼,再来点儿腌料……”唐蕴交代了一大堆,一边把冷冻室里的鸡翅和五花肉拿出来融化。 塑封盒上的标签还没有撕,唐蕴瞄了一眼价格,惊讶道:“六只鸡翅七十五啊?” 匡延赫正认真挑选鲈鱼,闻言愣了一下,抬头反问:“是贵了还是便宜了?” 看他那呆滞又茫然的目光,唐蕴就确定他不是装的。 “当然是贵了啊!你买东西都不看价格的吗?” “看了啊……” 指的是付款时会看一眼总价。 匡延赫对食物的具体价格是真的没多少概念,他买东西只遵循一条规则:在遇到不了解的东西时,宁可买贵的也不买便宜的,因为贵的东西出错率肯定要低于便宜的。 这条规则是小时候他父亲告诉他的,因为匡继冲是个宁可把时间留给高尔夫球场,也不会用来比价购物的人,他并不在乎是否在价格上吃了亏,反正他吃掉的那点亏,总能在其他项目上赚回来。 这样的生活方式也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了匡延赫,使他习惯用最短的时间选中想要的商品,下单,结算,把时间留给其他对于他而言更有意义的事情。 不过如果身边出现会帮他挑选商品,使用优惠券的人,他也乐意聆听他们的省钱攻略。 就比如闫楚,高兴的时候会教他如何使用平台赠送的满减红包,告诉他同样的东西,如果在厂家直销的平台上购买会更便宜。 有一回,闫楚用他的手机下了个软件,随后在群里发了条链接,让大家砍一砍,十分钟不到,他的微信就收到六百块入账,简直不可思议。 “葱姜蒜的话,可以买那种组合的,很便宜,不用这么一大盒一大盒地买,很容易坏掉的……”唐蕴觉得教匡延赫如何省钱就像教他老妈如何使用购物软件一样,很耗时间,他干脆说,“算了,我来点吧。” 唐蕴洗洗手,打算掏兜里的手机,匡延赫却把自己的递给了他:“小额免密,直接结算就好了,我身上有点脏,想去冲个澡,剩下的就麻烦唐律师了。” 唐蕴简直不知说什么好。 这也太不把他当外人了,迄今为止,他们只见过两次面不是吗? 万一自己拿着他的手机跑路呢?或者偷看他的私密照片,甚至是私密文件把它们卖掉呢? 身为向恒高层,居然连这一点防备心都没有。 还好他不是什么坏人。 唐蕴这么想着,点进购物车,把那论斤称的生姜和成箱购入的土豆删了,换成蔬菜组合,至于那些贵得离谱的,一看就是坑人的有机蔬菜也都删掉了。 匡延赫的手机亮起了低电量警报,唐蕴四下看了眼,没找到充电线。 正巧这时候匡延赫从盥洗室走出来,递给唐蕴一个小瓶子说:“帮我涂一下这个,脸上沾了水有点疼。” 他脸上是很轻微的擦伤,只隐隐地看得出一点血痕,但偏偏就是这样的伤口,遇水就像针扎般刺痛。 唐蕴是知道这种感觉的,应了一声,接过那瓶液体创可贴。 他以前只用过贴布状的,所以仔细琢磨了一下说明页才朝匡延赫走近了一步,让他稍微蹲低一点。 匡延赫干脆坐进沙发里,仰起头。 他并没有闭上眼睛,唐蕴低下头时,没防备地对上了匡延赫琥珀色的瞳仁,他的睫毛很长,半眯着眼,像没睡醒的样子,透着点懒散的意味。 唐蕴拧开瓶盖,往他伤口上刷了薄薄的一层液体,不确定地问他:“是不是这样弄的啊?” “我也不知道,你看着办吧。” 匡延赫的皮肤状态很好,不长痘,胡须也清理得很干净,唐蕴打趣地问道:“你有做过什么医美项目吗?” 大概是被刷上去的液体刺痛了,匡延赫的眼睛眯了眯:“你想表达什么?” 唐蕴笑了笑:“夸你好看的意思。” “你不是觉得我长得……”刻薄吗?匡延赫险些说漏了嘴,大脑空了一拍。 唐蕴拧好瓶盖,问:“觉得什么?” “觉得我做了医美吗,我还以为你在说我五官很奇怪。”匡延赫移开视线,胡诌了一句,心中想着的是唐蕴那张嘴到底几分真几分假。 唐蕴笑了:“你是傻子吗?我要是真那么怀疑,怎么可能当面问你?嫌我们的合作太顺利是吗?” 脸上的液体很快就干了,匡延赫用手指轻触了一下,又看了眼干净的手指尖,说:“那我先去了。” 唐蕴赶忙问:“你手机充电器呢?它快没电了。” 匡延赫回忆了三秒,“啧”了一声:“忘在售楼处了,不过书房里应该还有一根,不是在电脑桌上就是在墙边的插座上,你自己找吧。” 说罢,头也不回地跑上了楼。 书房在一楼,西南两个方向安装了足有三米多高的落地窗,另外两面则做了书墙,办公书桌位于中央,还有张深咖色的软皮单人沙发斜靠在落地窗的位置,搁脚凳上放置着看了一半的书和薄毯,烫金色的镂空书签反射出光亮。 此时正是夕照最强的时间,整个房间都仿佛被金色的丝线包裹,光是看一眼,就已经是种享受了。 唐蕴眼前浮现出匡延赫忙里偷闲,躺在沙发里,认真研读黑塞作品集时的模样。 他会跟人讨论自己看的书籍吗?如果会,那是谁有那个荣幸? 找到充电器,唐蕴并没有离开,好奇地欣赏这满墙的书籍,许多书都有翻阅过的痕迹,露着各种颜色的标签贴,以文学、历史、经济社科类的书目为主。 有些书应该是刚拆封,透着股淡淡的油墨味儿,有点像大学图书馆的味道。 书柜空着的地方摆了些造型独特的蜡烛,有的像被毁掉了一半的罗马柱,有的像垂眸祈祷的天使,无一例外的精美。 经过一扇暗色玻璃柜,唐蕴的脚步一顿,里面竟然陈列着好几本同性题材的小说。唐蕴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它们都被翻拍成了电影,一部比一部经典,就算是直男直女,应该也都听过它们的名字。 匡延赫收藏的正是电影原著,甚至还有已经绝版了的电影CD。 唐蕴的心脏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像是被隐秘的同类碰了碰触须,对上了信号,头皮都发紧。 也难怪刚才匡延赫回答是否有女友这个问题时,他回答得那么果断,对恋情问题又支支吾吾,一定是很不好意思坦白性向吧? 即使唐蕴知道自己和匡延赫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除了工作之外,不会有什么交集,但内心深处还是因为找到一个疑似的同类而泛起一阵狂喜。 匡延赫洗澡很快,当他从楼上走下来时,唐蕴刚买完东西,正在淘米,匡延赫家的料理台和收纳空间都很大,他翻了半天才找到放大米的地方。 “你好快。”他顺口说了一句。 匡延赫似乎并没有把唐蕴当作很重要的客人,穿得十分随意,垂感十足的黑色睡衣套在身上,露着半截锁骨,脚上是夏季凉拖。 他洗了澡,没有洗头,但头发已经不像白天那样妥帖了,几缕额发沾湿,落了下来,倒是添了几分烟火气。 他靠近料理台时,唐蕴闻到了沐浴液的味道,像是用力捏紧新鲜的甜橙皮所迸射出来的香味。 作为男同,唐蕴本来就很难控制自己不对着这样一幅画面想入非非,更何况现在匡延赫还被列入了高度疑似同性恋的名单之中。 他只能尽量让自己的视线从匡延赫饱满的胸肌上移开。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匡延赫偏偏还离他更近了一些。 唐蕴转身,把解冻好的肉类放进水池里清洗:“要不你帮我看下那个电饭煲怎么用的,太高级了,我都不会打开。” “好的。” 匡延赫平时不怎么动手煮饭,再加上这个电饭煲是前不久新换的,他自己也弄不太明白,触摸屏上显示有各种功能和菜品,好像只要把东西放进去,再盖上锅盖就可以等着吃了,但无论他怎么按,屏幕上闪烁的小灯还是不肯移动,锅盖明明合上了,却又自己弹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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