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门,方才的冷脸放松了下来,微不可察地翘了下嘴角。 正要往里走时,忽然又想起,要拿回自己的东西的话,必须要跟护士申请院内的电话打给父亲。 还要多进行一次社交,刚刚应该一起的…… 抿了下唇,手指团了团怀里的毛绒坐垫,缪仓安慰自己,也不是很急……还是,等下次吧。 一个坐垫已经足够柔软,他看着斜对面归属于新室友的椅子,蹭了下挨在下巴处的坐垫角,决定先释放一些善意。 下一刻,一个绣着白色布偶猫的天蓝色坐垫被放在了未知室友的椅子上。 希望是个话不多的,耐心的,好脾气的,有礼貌的,温和的,有边界感的…… …… 好像要求太多了。 缪仓摸着鱼七重新许愿。 希望是个话不多的,好脾气的室友。
第2章 无交流的第2天 医生看着眼前的人,病历写了几十个字,他还是没看出来,眼前这个人具体有什么影响到“生物学定义下的社会功能”的心理疾病。 每天必须花大量时间观察人群? 一周内必须选择一个满意的场景画下来? 因为没发现长得符合自己心意的人,从三年前一直委顿倦怠至今? 看看对面笑出卧蚕的青年,这张脸,着实不太符合病人所说的“委顿倦怠”…… 医生尴尬地跟着他笑了下,最终,在诊断那一行写下了“强迫症”三个字。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看着上面“张院长”的来电显示,他正要挂断的手指微顿,道了声不好意思,出门接起了电话。 独留在室内的病人晃着脚尖,探身拿过鼠标,漫无目的地点了几下之后,很快明白了这个系统该怎么使用。 点开全院病历,他迅速在一众平平无奇的大头一寸照中,发现了自己两天前看到过的那个人。 照片在电子屏里有些失真,可仍能看出长得最合自己心意的眼睛和鼻子。 但是……江平野指尖点在鼠标右键上,放大这张照片。 下颌的棱角,似乎过于分明了。 点进病历,江平野一目十行扫过。 心情差,厌食,催吐……果然。 习惯性敲了两下桌面,他滑动鼠标重新看回照片。 心情差没关系,但催吐就有关系了,吐多了,这张脸就要毁了。 接完电话的医生进了屋,正要阻止病人看其他人病历的行为,但想起刚才电话里的嘱咐,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地坐了回去。 好在这位病人尚算有些分寸,见他进来,便施施然松开了左手。 依旧笑得很亲和,只是说出来的话却不容置疑。 两指在电脑屏幕上一敲,江平野理所应当道:“我要跟这个人住一起。” …… 看过江平野的病历,林清语听着耳边同事小声的张院长云云,视线右移,转向站在窗边的病人。 虽然缪仓同意了给他安排一个室友的治疗,但看着眼前这份太过新颖的病历,以及江平野主动提出的同住要求,还有张院长,她还是久违的有些头疼。 林清语打断同事的窃窃私语,叫了一声江平野的名字。 青年转过身,明明方才已经打过招呼,林清语还是不由一怔。 单看这张脸来说,跟缪仓同住倒是挺合适…… 清了下嗓子,她重新掌握住自己的话语权。 “您是,画家,是吗?” 江平野笑着应了声是,拉开椅子坐下,看着面前这位四十岁上下的医生,他眼神中带了些真挚,指了指电脑屏幕上另一个人的病历。 “我想跟他住只有一个原因,他长得很合我的心意,每天看看他我心情就能好一点儿,除此之外没别的想法,只是作为画家的一点儿小慰藉而已。” 画家的,小慰藉? 你是得到慰藉了,被你当成小慰藉的对方呢? 林清语没被对方看似真挚的眼神蒙骗过去,心里总觉得哪儿有些不对劲。 同事晃了晃林清语的肩膀,她再次审视了面前的人一遍。 虽然目的存疑,但好歹态度光明磊落,看起来也主动热情,而且,缪仓也在画画…… 疗养中心入院率低,适合跟缪仓同住的、正常一些的病人更少…… 或许,可以试试? 她看着对方欺骗性十足的笑眼,仔细斟酌后站起了身。 “走吧,我带你去病房楼,”走出办公楼后,林清语又折过身直白告诫,“虽然张院长说了尽量满足你的要求,但也只是尽量,如果缪仓觉得不适应……” “那我会自觉搬离的,”江平野自然地搭话,挽回了几分印象分,“毕竟也不能影响他的治疗。” 他看着林清语仍然保留怀疑的目光颇为无奈。 怎么实话还不信了呢?他只是来找灵感画画的,又不是来吃人的。 而他们话题的中心人物,正小心避开人群,从餐厅阿姨手里领到了自己的配餐。 缪仓看着餐盒里的土豆泥,沉闷的心情微微放松,尚不知道一个与他希望的不太相同的人,即将要坐上他细心挑选的布偶猫坐垫。 嗯……也可能不会坐…… 穿过楼道里零星的几个人,他松了口气正要开门,却发现门只是轻掩着,里面传来声音。 “我不喜欢猫,这坐垫能换一个吗?” 是,室友? 不喜欢猫的室友…… 缪仓深呼吸一次,面色平静地用脚尖抵着门推开,悄悄探进头去。 没关系,就算不喜欢猫,也不一定是脾气不好的…… 一个高高瘦瘦的人影进入眼帘,缪仓不自觉抬头。 从远处看过去,对方的身高几乎与隔开阳台的推拉门平齐,比自己高了将近一头。 指尖嫌弃地拿着天蓝色坐垫的一角,眼尾下垂,看起来,脾气不太好的样子。 下一刻,对方发现了藏在门缝中的自己,眼尾下垂的弧度消失,笑出了漂亮的卧蚕,似乎又成了很好相处的样子。 看着门缝里缪仓的小半张脸,江平野忽然有了一种缪斯落在他手边的踏实感。 面前人露出来的一只眼睛猫儿似的,明明是审视,却又带着股天真。 挺奇怪,明明长在猫身上的时候,他一眼都不想多看,可看着门外的人,他却偏偏又跟着了迷一样。 垂手放回那个被自己嫌弃的坐垫,江平野挂起惯常的笑容打招呼。 “哟,哪儿来的小猫?” 小猫? 他不喜欢我…… 缪仓脚尖无意识地轻轻踢在门框上,攥紧了手指往里走去。 当缪仓整个人出现在自己视野中时,尽管已经想象了无数次全貌,连照片都盯了几十分钟的江平野,仍旧感觉鼻尖的呼吸微微急促了起来。 眼睛,鼻子,唇,每一处都是完美。 近距离看时,鼻头右侧有一颗小痣,像是这张脸的另一处点睛。 唯一的缺点就是……江平野眯着眼扫过缪仓的下颌,以及只露出半截锁骨的领口。 太瘦了。 明明是很漂亮的骨相,却因为主人的忽视而显得太过凌厉。 指腹蹭过T恤下摆,江平野按下自己心里的技痒难耐。 已经等了三年了,与其现在画一个不到十分满意的未成熟缪斯,不如再养一养。 养胖了,就可以画了。 心念百转,现实里却也不过是缪仓走了两步的时间。 江平野一副老好人的样子迎了上去,主动伸出一只手招呼道:“你好,我叫江平野,你的新室友。” 对面的人却只是高冷地点了点头,至于他伸出去的手,自然也没有得到回应。 没等江平野再说什么缓解尴尬,缪仓就已经干脆利落地经过他身边,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什么意思,自己笑得不够友好?还是说的话不招人待见? 甚少被人如此忽视的江平野没维持住脸上的笑,僵着胳膊回过头。 只见缪仓已经打开了餐盒,棉麻的衣袖顺着他的动作滑下,露出一双骨节突出的手腕,浅青色的血管线条顺延而下,一直连到因缺氧而微微发紫的指尖。 留在原地的手被另一人握住,江平野回过头,在林清语的示意下跟着她一起出去了。 “缪仓的病历你应该已经看过了吧。” 江平野靠在墙边,口袋里的手指来回搓磨着,仍在惦记刚刚被忽略掉的那个握手。 闻言散漫地点头:“只扫了个大概,知道他有厌食症。” “不止。”林清语双手环抱胸前,思忖着应该跟面前这个人说多少…… “除了厌食症以外,他还有一些相关的综合征,抑郁情绪,不喜欢跟人接触,限食催吐,之所以同意你住进来,也是缪仓的治疗需要,因为……” “……如果你觉得不舒服了,及时跟我提出来,我保证马上让他换宿舍。” 听着斜对角林清语过分直白的话,江平野知道,她这不是在叮嘱缪仓,而是在明着点自己。 心因性失语。 回想着方才林清语的解释,他看向缪仓的那双眼睛。 明明是一双黑白分明的圆眼,眼神光却很黯淡,平添了几分辨不清是冷淡还是可怜的意味。 不厌其烦地嘱咐了两遍,在得到缪仓明确写在纸上的答复后,林清语才稍稍放下了心,走到门口又回过头,左右看了看两个人。 “好好相处。” 说罢慢动作开门,犹疑着退了出去。 靠坐在桌子上的江平野上一刻刚笑着把林清语送出去,下一刻就盯回了缪仓。 可惜缪仓又背过身去跟他的那份配餐作斗争了,江平野再如何的目光灼灼,对方也跟察觉不到一样,没有回头看他半眼。 直到感觉胃部空虚,江平野才收回自己仿佛钉在缪仓身上的视线,进了自己的床帐换上那身病号服,指尖转着磁卡出了门。 缪仓绷紧的手指倏地放松,塑料勺子掉在餐盒里,发出沉闷的声响。 刚要靠回椅背,房间门忽然又被打开了。 他僵着肩颈没回头,只听到室友带着笑意的清朗声音。 “我要去餐厅,需要我帮你带点儿什么吗?” 缪仓背着身小幅度摇头,也没管江平野有没有看到,状似自然地收拾起自己的餐盒。 门边的人显然注意到了他否定的答复,撑着门框疑问:“不用吗?就吃那么点儿不够吧。” 说完也不管对方同不同意,自说自话道:“听说餐厅有零食,我带点儿顺眼的回来一起吃。” 又要赶紧把人喂胖,又要听林医生的多跟缪仓交流,自己可真是责任重大啊。 江平野再次关门走了出去,留在原地的缪仓静静等了两分钟,才缓慢地转过头,长长舒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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