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让他很难堪，越是跟戚泽关系亲密，他越觉得难堪。 戚泽反而朝他更靠近了两步：“我不走。” 这次他态度强硬，脚步没有一点犹豫。 唐辰像是一头困兽，一边护住自己的脸，一边朝他低吼：“你走！” 他更难过了。 怎么就被戚泽看到了不好的样子呢？ 他在想，刚才跟唐虎吵架的场面，戚泽有没有看到。 唐虎说的那些话，指责他多恶毒，多有心机的话，戚泽有没有听到，会不会相信。 唐辰只觉得又烦躁又难过，整个人像是被淹在海里，快要溺死了。 戚泽突然把手搭在他胳膊上：“你真的想要我走吗？” 唐辰承认，这一刻他犹豫了，他在眷恋戚泽的温柔。 看出他的动摇，戚泽更加强硬地掰开他的手，露出他一张狼狈的脸：“想要就说，想要就是想要，不要说不想要。” “说反话没有任何意义，也不会让人觉得你很坚强，懂事。” 唐辰一怔，随后眼睛缓缓变红。 他喉咙酸涩得很，很想反驳戚泽，想生气地朝他吼‘你懂什么’。 但又怕自己的话太伤人，只能悲伤的垂下眼。 戚泽牵住他胳膊，拉着他进了自己的小洋楼，又把唐辰安置在沙发上。 戚泽转身进了卧室，很快抱着一个装满了零食的盒子出来。 他把盒子捧住，半跪在唐辰身前，柔声说： “在我们家，难过的小孩，都是有特权的，想吃什么都可以。你想吃什么？” 唐辰睫毛微微颤动，目光扫了一眼那个盒子，又缓缓偏开头，始终没说话。 戚泽耐心地等着，目光专注又温柔地看着他。 唐辰在他的陪伴下，缓缓平和了下来，却仍然不看他一眼，也不跟他说话。 戚泽有些失望，轻叹了一声，觉得腿有点麻了，就站起身。 唐辰以为他要走，瞳孔剧烈收缩了下，几乎是下意识反应，一把抓住了戚泽的手。 戚泽也是一怔，心里又软了下来：“所以，你是想我陪着你的是吗。” 唐辰眼睛有点酸涩。 戚泽只觉得，这一刻，唐辰很像一个没长大小孩儿，却让他很心疼。 因为，那些小时候，没被好好对待，没有好好长大的小孩儿，在长大后，在他有人疼爱后，有时就会露出孩子气的一面。 本质上，是他们在模仿童年时，那些被忽视的瞬间，想要有人弥补上当时的缺憾。 戚泽心里酸涩得很，像是吃了一颗没熟的樱桃，满嘴都是涩味和苦味。 他好像，一下就懂了唐辰为什么总说‘不要’和‘不想。’ 因为从小就没好好被人对待过，没有人疼爱他。 所有的感情都得不到回应，所有想要的东西，都没办法开口要。 也就是，他‘想要’的欲望，一直是被压抑着的，没有人来疼他，满足他。 于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用‘不要’和‘不想’，来安慰自己。 就好像，自己嘴里说着不要和不想，就是心里不要和不想。 就是没有产生欲望，就不用有人来满足他的欲望。 就好像，一个很想要朋友，但又没有朋友的人，安慰自己，我只是喜欢孤独，我一个人也能过得开心。 戚泽再次蹲下身，仰着头看着唐辰：“你要学会表达自己的情绪，学会向别人索要爱和关心。” “以后你有我。我不会让你的任何一份情绪，掉落到地上，不会让你的任何一份情绪，没有人去接。” “不管是开心，还是难过，我都会好好接住它们，很珍惜地回应它们。你可以信任我。” 唐辰本来憋了很久的，本来能憋住的，但这一刻，他的眼泪不自觉地想要往外涌。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股巨大的悲伤，席卷了他的心脏。 这么多年的委屈，一下被开闸放了出来。 他难过得不知所措。 人总是这样，一个人扛久了，再大的悲伤和委屈，也总能扛住，但如果有天，在你受了一个小委屈后，有人问了句‘你怎么了’，就再也忍不住了。 唐辰咬牙忍着，不住地眨着眼睛，试图不让自己看起来太过狼狈。 戚泽却突然伸出手，用掌心盖住了他的眼睛：“看不见我，你就不用觉得难堪。” “但我要看着你，这样我才可以知道你有多难过，你只需要知道，我在跟你一起难过。” “我因为你的难过而难过，你不再是一个人了。” 唐辰肩膀轻颤，他想，他的难过终于有意义了。 以前不会有任何人，因为他的悲伤和难过，产生情绪波动。 他就像是空气一样，对所有人来说，都那么无所谓。 但现在，有人接住了他的难过。 唐辰只觉得心脏都在委屈地颤抖。 他甚至想哽咽地问一句戚泽，为什么现在才来啊。 他都长大了，那些委屈他都好好咽下去了，现在才来，好晚，又把他的难过勾出来，让他一下品尝了十几年的委屈，好难受。 但又觉得，现在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他好歹等到了，他何其有幸等到了。 好一会儿，屋里没了动静，戚泽感觉手心已经干了，他这才把手放下来。 唐辰就巴巴地，红着一双眼睛朝他看过来。 两人相视一眼，随后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异口同声道： “你眼睛好红。” “你眼睛好红。” 说完，唐辰又怔住了，原来，戚泽真的在因为他的难过，而难过。 这一瞬，他的心脏变得柔软，每一寸都仿佛被云朵揉过，许多嫩芽从多年的荒芜地抽条了出来，焕发了春色。 戚泽再次把那个零食盒子，捧到他跟前：“想吃什么，难过的小孩儿有特权，想吃什么都可以。” 唐辰看中了一个彩色软糖，正要伸出手，盒子却被拿开。 戚泽认真地看着他：“以后，想要什么，都要说出口。” “你要学会，向我索要爱和关心。不用担心会落空，我不会让你的任何期待落空。” 他又把盒子递过去：“所以你想吃什么。” 唐辰眼神都变得柔软：“想吃软糖。想要。” 戚泽便浅笑，揉了下他的头，表扬道：“做得很棒，以后也要加油。” 他的笑容干净，带着点特有的清冷气质，却十分温柔，直让人心底都发软。 唐辰很难不动容，点点头，拿起了软糖。 眼看外面天色要黑了，戚泽索性说：“开个故事会吧，好久没开了。” 他把窗帘拉起来，提前点上了彩灯，在地上铺上了小毛毯，又放了些小零食，随后招呼唐辰坐过去。 两人围坐在一起，戚泽靠他靠得很近：“今晚，还是你说吧。” 唐辰不情愿：“我不要。” 戚泽笑了，胸膛轻震：“你以前是不会说这种话的。” 以前唐辰直接地说‘不要’时，其实是他想要。而他真的不要时，会非常委婉，因为怕拒绝会伤害到对方。 他就是这么一个善良的人，总是为别人考虑。 他的不要，用得最多的，是用在自己身上，压制自己的各种欲望，而对别人，他很少说过不要。 唐辰：“是你让我说的，想要就说，那不想要，也要说。” 戚泽突然有些自得，满意于自己能纠正唐辰这一点，但他还是说：“可我今天坐了一天的车，我很累。” 唐辰犹豫了片刻：“这样啊，那我说吧，你的先欠着。” “但我说啥……” 戚泽早有预谋：“说说你来到这个村里，跟麻婶儿，唐雪雪，唐虎之前的事吧，随便什么都可以。” 哪怕是一些很琐碎的事，他也想听，想从这些细小中，拼凑起一个过去的唐辰。 唐辰想了想，缓缓开口：“那我就给你讲讲，我第一年来到这里时的事儿吧。” 当时唐辰性格还有些古怪，不喜欢别人触碰他，也不知道正常的小孩儿应该怎么跟人相处。 就记得有天下午，唐雪雪带着唐虎在院坝里玩儿球，好像是他们捡来的一个什么球，玩儿得很开心。 当时唐辰一个人坐在大门口，就看着他们玩儿。 唐雪雪招呼他，邀请他一起玩儿，于是唐辰就很开心地去了。 但中途，趁着唐雪雪进屋喝水，唐虎推了他一把，说他是个捡来的，没资格跟他们一起玩儿。 于是唐辰只能可怜巴巴地回到大门口，就那样看着他们。 唐雪雪又邀请他一起玩儿时，他就说自己不想玩了，休息一下。 从那以后，唐辰就知道，唐虎并不喜欢他，不喜欢带他玩儿，不喜欢他碰家里的东西，不喜欢他吃家里的零食。 所以往后，只要唐雪雪问他，饼干吃不吃啊，要不要一起玩儿啊，新衣服要不要选一件啊，唐辰都会压抑着自己，笑着同她说不用，不喜欢吃，不要。 甚至是在他跟唐虎打了架后，唐雪雪来安慰他，唐辰都说自己不难过，不需要陪着，让她回去陪唐虎吧。 慢慢地，他越来越孤单，但他蓬勃的生命力，是在流浪的途中，就锻炼出来的。 那是一种无论在何种绝境里，都能向上发芽的开朗乐观。 他会自己去发掘苦难里的美好，以此来告诉自己，世界是美好的，明天也是美好的，垃圾堆里的野花也可以开得很美。 因为，如果他不乐观，他的苦难和悲伤，就足以杀死他。 所以他必须要乐观，起初就是抱着要活下的愿望，开始乐观。 后来，遇到一些人善意的浇灌，以及唐雪雪爱意的浇灌，他的乐观，终于开始变成实体，成为他的本能，他最终长成了这样一个美好的人。 戚泽安静地听完，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但他什么都没说，他只觉得，哪怕他说再多安慰的话，也不可能真正抚平唐辰过去的创伤。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他会一点点去治愈唐辰的。 唐辰歇了口气，又吃了几颗软糖，然后说：“小时候家里真穷，麻婶儿很抠，是能省就省。” “但大姐姐总是疼我们的，零花钱都存了，然后每到节日，都问我们想吃什么，要不要吃辣条，要不要吃棒棒糖，要不要玩具。” “我和唐虎都不想占用她的零花，就很默契地说不要，不想，让她给自己卖点想吃的。” 听到这里，戚泽恍然又明白了一点：“穷人家的孩子，习惯性说不要，说多了，后来，要就变成了一种羞耻。” 唐辰顿住了，随后猛地一拍大腿：“戚老师！你说得真好！” 他突然就彻底悟了！ 明白了唐虎为啥对他那么大的敌意。
88 首页 上一页 54 55 56 57 58 59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