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一个年轻男人就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他个子挺高,身上的衣服都还是厂服,脏兮兮的。 看见女人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他脸色骤然惨白,随后红了眼眶。 问了医生情况,病人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还好发现得及时。 于是男人非常感激,对着戚泽和唐辰,就是一顿弯腰鞠躬,鞠了好几下。 唐辰忙站起来,对着他回鞠躬:“客气了客气了,都是我们该做的。” 戚泽看着两人对着鞠躬的场面,有点发笑,同男人说:“坐吧,不然我哥,也要一直陪着你鞠躬。” 男人连连点头,这才坐下来。 保安叹息:“以后一定要小心,检查好家里的煤气有没有关好,这要不是碰巧他们送菜,又人好,可能你媳妇儿就没了。” 保安说完就走了,他还得去守着大门。 男人叫李兴,低着头不说话,神情很悲伤。 戚泽看了他一会儿:“你妻子,是不是经常失眠,焦躁。” 李兴猛然抬头:“是,她确实那样,有时候我半夜醒来,发觉她在床头坐着,问她怎么不睡觉,她说睡不着。” “我就奇怪,她上了一天的班,应该很累了,怎么会睡不着。” “而且,她经常莫名其妙地难过,就那种老天下雨,她都会唉声叹气的。” 戚泽抿唇听着,又问:“她,有没有过自残行为。” 唐辰和李兴同时看向他,两人都很惊讶。 李兴眼睛都瞪大了:“是!你咋知道的!” 他神色逐渐变得难过,夹杂着隐忍的痛苦,双手抓自己的头发:“之前好几次了,我看见她用剪刀戳自己,都戳出血了……” “还用烟头烫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好好的人,怎么就那样了……” 唐辰对他的难过,感同身受,不禁也红了眼睛,伸手安慰地拍了拍男人的肩膀。 戚泽这下能确定了:“她可能,是抑郁症。” 李兴满头的茫然,唐辰也对这个词很陌生。 李兴:“啥是抑郁症?” 李兴也是个农村人,从小在偏僻的农村长大,信息闭塞,从来没听过这种病。 戚泽简单解释了下,尽可能地把一些专业名词,说得通俗易懂。 李兴越听越觉得难以理解,但他又想要理解,这让他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得很焦急,语气都快了: “这不就是自己想不开,心情不好吗?心情不好怎么会闹到自残的地步?” 戚泽没说话了,他知道很多人,对抑郁症就只能到这个理解,再多的解释,他们也不会懂。 或者说,他们共情不了。 因为他们打心底认为,抑郁症患者是他自己多想,敏感,脆弱,想不开。 那就没有解释的必要了。 唐辰却是听懂了,很认真地说:“她不是想不开,她是心里苦,太苦了,所以看不到美好的事物,伤害自己,也许是一种发泄,因为她不想伤害身边的人。” 李兴半张着嘴,哑然了,好半晌后,突然呜呜地抱着头哭了起来,嘴里还喃喃念叨着什么。 只是他说得很含糊,好像还是方言,旁人听不明白。 唐辰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拍了拍他的背:“你是她的丈夫?” 李兴摇摇头,哽咽道:“不是,我是她发小,她家里人在火灾里死光了,她脸又那样,待在村里也是被人说闲话,我就带着她出来讨生活……” 李兴解释,他是故意在外面说,是她老公的。 这样的话,可以帮她挡住很多流言蜚语,可以名正言顺地保护她,她出了什么事儿,也会有人第一时间通知他这个‘丈夫’。 像是找到一个情绪的宣泄口,李兴拉着唐辰,又说了很多他们过去的故事,说她以前人如何好,性格如何好,手脚多勤快。 提起女人的时候,李兴的表情,是那种,温柔又夹杂着痛苦,开心又隐忍不住的悲伤。 温柔和开心是因为爱,痛苦和悲伤,是因为后来的变故,导致现在物是人非。 虽然‘丈夫’这个身份是假的,但他爱她是真的,在用自己的全部去守护她。 唐辰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特别悲伤,又很触动。 真正的爱情,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唐辰活这么大,几乎没看见过爱情。 因为村子里周围的人,都是男女双方看着合适,就结婚了,喜不喜欢,爱不爱的,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 但一般这样的夫妻,后来都成了怨偶,成天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吵得不可开交。 反正在外人看来,他们不是爱人,也就比仇人好点,只是还在因为些什么原因,继续搭伙过日子罢了。 今天这是唐辰第一次,看到爱情。 第一次因为爱情而感动,产生难以言说的情绪,他觉得这种感情真的很伟大。 突然间,唐辰扭头偷看了眼戚泽,手指微微抓紧。 戚泽说喜欢他,那戚泽对他,也是这种伟大的感情吗? 唐辰的心脏莫名悸动了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这种感情,虽然动人,但也很沉重,非常沉重。 他不确定,自己不能不能承担得起,这样沉重的感情。 他应该郑重考虑戚泽的告白的,要比以前的态度,更郑重百倍。 这样才对得起爱情,对得起别人的真心。 唐辰下定决心,前阵子心里的迷茫,似乎消散了些。 他开始明白,如果对一件事犹豫,纠结,那就一定是某个点,没有做好准备。 那更不应该,轻易地,随意地,就做下决定。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 戚泽说:“我观察过了,窗户是被她自己封死的,应该是自杀。” 李兴猛地抬头,他眼里没了悲伤和痛苦,而是茫然,一种像是在大雾里前进的茫然。 那种茫然,没有一点生机,绝望得让人难过。 戚泽轻声劝告:“她这种情况,最好带到城里的医院,让专业的医生看看,已经是重度抑郁了,需要配合吃药。” 李兴没说话,只是低着头,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也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两人安慰了他几句后,离开了医院。 走在路上,唐辰用一种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戚泽,眼神亮晶晶的:“你怎么懂那么多?” 不光是编程,经商,教育,甚至连医学,心理学都懂。 而且戚泽不光是懂,他是精通,每一样单拎出来,都可以在那个行业里以此为生,是大佬级的人物。 唐辰觉得自己都不是崇拜戚泽了,而是仰望。 他从没见过,这样惊艳的一个人。 他看戚泽的感觉,就像是看小时候电视里报道的天才人物。 戚泽浅笑:“初高中时都跳了级,大学早上了两年,于是我家里人说,让我在大学多待两年,跟同龄人一起毕业。” “但大学课程少,我无聊,就申请多修了几门。” 唐辰半张着嘴,哑然了好久。 跳级这种事,对他来说太遥远了,只在报纸上看到过。 他再次感受到戚泽的优秀,以及,自己的差劲儿。 唐辰半垂着头:“大学,很好吗。” 戚泽:“还算可以吧,环境自由,包容度高,大家思想都比较开放。” 他想了下,说得具体了点:“大概就是,女生穿吊带,只遮个胸,穿超短裙,裙摆只在臀部下面一点,也不会被性.骚扰。” “又比如,大学里,可以光明正大地承认自己是同性恋,别人也不会觉得你有多怪异,大家都比较尊重别人的喜好之类的。” 戚泽上的是国内的TOP大学,环境开放,确实是这样,其他大学他就不知道了。 唐辰听得眼睛都睁大了,不可思议地轻吸了一口气。 在戚泽口中缓缓展开的,是一个他从未接触过的世界。 令他内心激荡,令他心驰神往,又令他感觉遥远得像是外太空。 对比农村这里,女性穿个长衫长裤都会被开黄腔,稍微表现出自己与众不同,就会被嘲笑好久…… 唐辰突然就涌起了一股悲伤。 此前戚泽跟他谈心,谈什么是一个很好的人的标准时,他就有过一个念头——他想读书。 他不能确定,自己读完书,就会跟戚泽一样,眼界开阔,思想有深度,但他可以肯定,读完书后他一定会比现在好。 但因为各种各样的问题,那天的一点悸动,最终被唐辰放弃了。 现在,听戚泽谈起大学,唐辰想要读书的欲望,突然变得强烈。 戚泽看他垂着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笑了下:“想读书了?” 唐辰一怔,没料到轻易就被他猜到了,他有些别扭:“不是……” 戚泽分明看见他眼底,写满了‘想读书’三个字,也不戳破他。 想读书这种事,觉醒是第一步,没念过书的很多人都会觉醒,大多数人却一辈子也没行动。 所以,还必须要有足够强烈的欲望,才能支撑着让人迈出那一步。 如果唐辰,说他不是想读书,就说明,那种欲望还不够强。 说明,还不是时候。 那戚泽可以再等等。 当初,在他搬来八里村的前几天,就看出了唐辰有那种上进的欲望和野心,还邀请过唐辰来求教自己,当时他就觉得,总有一天,唐辰会迈出那一步。 他已经等了几个月了,再等等也没什么。 手把手培养个老公,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儿,他也乐意,当是情趣好了。 两人没有再做交谈,回到员工宿舍,把剩下的菜也都送了。 送完后,唐辰看了下后台统计的总计金额,这次他竟然赚了五百。 他又高兴了起来,两只眼睛笑成了月牙。 一路走,一路跟戚泽谈接下来的事儿。 戚泽能看出他心情很好,此刻的气氛也很好。 是时候了。 于是戚泽悄摸伸出手,试探性地用手背,碰了下唐辰的手背。 唐辰还在兴冲冲地讲话:“麻婶儿要知道这次赚了这么多,肯定很高兴!” 戚泽只是宠溺地看着他笑:“嗯。” 手碰到了,擦了一下。 唐辰似乎没察觉,说:“等会儿想给大姐姐买个礼物!” 戚泽:“好。” 他又试探了一次,这次碰到后,故意没离开,手背一直贴着唐辰的。 温热的……有力量感的。 他听见自己心跳快了几分。 唐辰仍然没发觉,他在思考着什么:“光给大姐姐买,好像不公平……” 戚泽注意力全在两人手上,呼吸都轻慢了不少:“那,一人买一份?” 他悄悄伸出手指,勾住了唐辰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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