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是听李大爷说,你一大早跟那个谁,拉着一背篓菜出去了,俺才知道是你把俺的菜给偷了!” 唐辰呼了口气:“这事儿啊。” 麻婶儿抡着扫帚揍他:“什么这事儿!你胆儿肥了是吧!上回俺是不是告诉过你,菜不能卖?!” 唐辰也不辩解,他索性低着头,从一个黑色袋子里翻找着什么。 很快,他从里面拖出来了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面全是钱,有零有整。 麻婶儿动作顿住。 唐辰直接把钱袋子递给她,笑着说:“都是卖菜赚的,一背篓的菜,卖了快三百多。” 麻婶儿眼里闪过喜色,随后又狐疑地接过袋子,坐到旁边的凳子上:“俺先点点,没有三百多才有你好受的。” 唐辰也在旁边坐下,就看着她点。 倏然想到什么,开口说:“婶儿,你在村里到处跟人说,我要娶刘玉?” 麻婶儿手一僵,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数钱:“昂,反正你娶她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你跟虎子的婚事儿,都得俺处理,由不得你们自己做主。” 她翘着二郎腿,语气强势不容人反驳。 麻婶儿的强势和专断,是长年养成的,被苦难的日子打磨成的。 以前麻婶儿一个寡妇,带几个孩子,难免受人欺负,孩子多了又皮,她一个人管着太费心神。 不强势会任人宰割,也管不好孩子,久而久之,她脾气就越养越怪,越来越强势。 但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他们三个娃。 唐辰能理解,所以一直很听话。 但这次的事儿不一样,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他不能眼看着自己一辈子,被麻婶儿断送了。 唐辰试图好声好气:“婶儿,我不能娶刘玉,不会跟她结婚,我不喜欢她。” 麻婶儿阴阳怪气:“那你喜欢谁。就你,小小年纪,知道啥是喜欢?搞笑。” 唐辰:“我就是不喜欢她,为什么要娶她。” 麻婶儿把钱袋子一扔:“农村哪个不是看对方条件不错,就结婚的啊,谁谈什么喜不喜欢,你别太犟!” 唐辰:“那是别人,我就不想那样,跟个没感情的人结婚,稀里糊涂过一辈子。” 麻婶儿失去耐心:“你还来劲儿了!俺们哪个这辈子不是稀里糊涂的过的?!” “大家都能这样过,你为啥不能?!你是多个脑袋,还是多条腿?还是家里有矿?!” “大家都能忍,你为啥不能忍?!以为自己是谁!” 唐辰噌地站起身:“大家都能忍,那是大家自己的选择,凭什么多数人忍了,就要逼着别人也忍!没这个道理!” “大家都能忍受的事,也不代表就是对的!” 人多不代表正义。 麻婶儿气得上头,抄起扫帚又揍了他一下:“真是翅膀硬了啊!把你养到这么大,开始跟俺叫板了!” “我告诉你!你跟刘玉的事儿,还就这么说定了!你就是死,也得给我凑个冥婚!” 唐辰也气到了,气得眼睛通红。 麻婶儿简直不可理喻,完全说不通。 就是典型的封建农村大家长,掌控欲望极强,容不得子女反驳自己。 但唐辰哪怕气急,也只是站着,任由麻婶儿揍他,丝毫不还手,很快胳膊上就青紫了。 麻婶儿还在骂骂咧咧,说是今天非得教训他。 唐辰又气,又伤心,又难过,还委屈。 心里堵了座大山,喘不过气来。 一家子闹得不可开交时,一个文弱的声音突然响起:“妈,辰子。” 两人顿时停住,齐齐扭头朝门边看去。 然后就看见了瘦成人干,面容憔悴的唐雪雪。 麻婶儿哎呀了一声,手里的扫帚掉了,她赶忙跑到门前,牵住唐雪雪的手:“你咋回来了呢,也不跟家里说一声。” 唐辰也喊了声:“大姐姐。” 唐雪雪勉强笑了下,又说:“你们在吵什么,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吵得这么凶,俺在院儿外都听见了,多招邻居的笑话。” 唐辰一僵,想到戚泽可能会听到他刚才发脾气,顿时心里更堵得慌了。 他本来就什么都不好,现在好了,连原本在戚泽眼里,温柔的好脾气形象,都没有了。 麻婶儿不吭声,不敢说她逼着唐辰娶刘玉的事儿。 唐辰却正好趁着唐雪雪在,把这事儿说给她听了。 原本他是不想让大姐姐为自己这么劳心劳力的,但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这个家,倔得过麻婶儿的,唯一有话语权的,只有唐雪雪了。 唐雪雪听完后,长久地沉默了,然后轻轻说:“妈,这个事俺不同意,辰子还小,先学本事,再成家也不迟。” 麻婶儿不吭声,只是转身给她倒水。 又转移话题说:“你咋回家了,你婆婆又刁难你了?” 唐雪雪只是看着她:“妈,俺这次走,会把户口本带走,你别想背着俺,偷偷把辰子的事儿给办了。” 麻婶儿顿时气得头发都要炸了,回过身就要开始输出,想骂她狼心狗肺,帮着一个外人对付自己亲妈。 但看见唐雪雪一副随时都要倒了的样子,那口气又被强行吞了下去。 她皱巴着脸:“管好你自己吧,看看你那副鬼样子。” 唐辰扶着唐雪雪坐下,心疼道:“大姐姐,你在那边,过得不好吗。” 唐雪雪垂着眼:“王柱他最近,对俺有点不好,所以俺回家住几天。” 唐辰顿时噌地站起身,麻婶儿也一把抄起扫帚。 两人异口同声—— 唐辰:“怎么这样!我去找他!” 麻婶儿:“狗东西!俺收拾他去!” 唐雪雪头疼,她就是怕看见这种情况,一手拉住一个:“行了,你们让我清静下。” “俺冷他个几天,让他自己反省反省。” 麻婶儿气得跺脚:“天爷,怎么就碰上这么个烂人!造了孽了!” 唐雪雪看着她半花白的头发,怕她急坏了身体,就说:“妈,算了,不想了。” “俺这两天想吃点笋,能不能帮我去小竹林挖一点。” 麻婶儿也没办法,人小两口的事儿,她就是着急死也没用,只得扛起锄头,出了门: “等着。辰子杀个老鸭子,晚上炖笋鸭汤吃。” 唐辰:“诶,我等会儿就弄。” 等麻婶儿走了,唐辰正要去准备着逮鸭子,顺便叫唐虎回来买点菜,晚上加菜,唐雪雪突然叫住他。 唐雪雪:“辰子,你过来。” 唐辰便在她腿边半蹲下,像小时候那样:“怎么了大姐姐。” 唐雪雪手伸进兜里,左右掏了掏,最后掏出一个塑料袋。 她缓缓打开,里面竟然是一沓钱,粉红色的票子,好多张。 唐辰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嘴都张大了。 唐雪雪把钱递给他:“这是俺给你准备的,拿去,到城里学个手艺,以后要比一辈子在地里忙活有出息。” 上次回家她就说过这件事了,并不只是随口一说。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攒钱,好不容易攒够了,明白人就得趁着年轻干点事儿,就赶紧给弟弟拿来了。 唐辰眼眶一下红了,他没有去接,只是说:“大姐姐,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唐雪雪微笑:“俺总有办法的,忘了你姐夫家里,好歹是开小厂的,算个小老板,这点钱不是什么。” 唐辰当然知道,但这点钱对唐雪雪和那个畜生姐夫来说,再不算什么,对他来说也是很多很多。 拿了亏心。 而且,唐雪雪的老公根本不缺钱,却不给她吃好的,不满足她生了孩子后的基本营养需求,让唐雪雪靠着家里接济,才能买点鸡鸭肉补补身体。 可见那个天杀的男人对唐雪雪有多苛待,唐雪雪又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委屈。 唐辰别开脸:“我不要。” 唐雪雪很轻地啧了声:“听话,拿着。也不枉姐白给你打算。” 唐辰往后退了点,态度坚决。 唐雪雪就双手捧着钱,追着他,递到他眼前。 唐辰正要再退一点,突然看到唐雪雪胳膊上,好多条横状的淤青,白色的皮肤上,一条一条的,可吓人了。 他顿时慌了,瞪大了眼,一把抓住唐雪雪的胳膊,飞快撩起她的衣袖。 结果看到了更骇人的伤疤,像是用烟头烫的。 唐辰顿时就没忍住,哽咽了:“大姐姐,他打你?” 唐雪雪叹了口气,强硬地把手缩回来,又用袖子罩住:“小两口,过日子哪有不磕磕绊绊的,他脾气暴,急了就动手……” 唐辰死死咬着牙帮子,额头上青筋暴起:“他凭什么打你!婶儿都没打过你!” 唐雪雪摸着他的头,一下一下的:“姐没事。姐也打回去了,他没讨到便宜。还有,这件事不要告诉妈和虎子,我怕他们冲动。” 唐辰眼睛红透了:“你怎么打回去的。” 要知道,虽然唐雪雪从小到大都是温温柔柔的性格,却并不好欺负。 以前小时候,唐辰刚来到唐家时,被村里的孩子欺负,唐雪雪一个平时话都不怎么说的人,甚至被大人觉得懦弱的人,为了护着他,竟然拿着砖头,差点打破那个小孩儿的头。 她从来都不软弱的。 唐雪雪眨巴眼:“你见过烟灰缸吗?” 唐辰摇摇头,只是听说过,城里人爱用那玩意儿,农村里大家抽了烟都随地丢,谁那么讲究啊。 唐雪雪同他比划了下:“大概就是,这么大——的一个玻璃缸,姐直接抄起烟灰缸,砸了他的头,他去医院缝了三针。” 唐雪雪语气难得活泼,带着点笑,还模仿了下那个男人被砸到后,满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唐辰看着看着,也不禁笑了,但笑完心里更悲凉、更难过了。 他们一家,他跟唐虎两个兄弟,都是大男人,但却保护不了一个姐姐。 小时候,大姐姐保护他们,现在他们好不容易长大了,却对大姐姐受的欺负,无能为力。 唐辰:“大姐姐,要不你离婚吧,回家里来,我养你。” 唐雪雪叹气:“又说傻话,你以后也要成家,哪儿能一直跟俺搅和在一起。” “再说了,离婚说出多不好听,俺妈要面子,那不是杀了她吗。” “而且姐已经有娃了,脱不开身了,结婚就是这样,都会有磕磕绊绊的,为了娃,忍一忍吧。” 她说完,又把钱递过去:“拿着吧辰子。” 唐辰咬咬牙,他猛地站起身,推开唐雪雪的手:“我不要你的钱!” 他说完就跑了出去。 怕唐雪雪看见,特意跑出了小院儿,在一个墙角躲了起来。 唐辰一想到,唐雪雪那么好,却要毁在一个人渣身上,就怄气怄得心脏都在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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