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战的第三个星期六晚上,祝招朝值完班从医院出来,开车往酒店去了。 林鹤从是半个小时以后接到的消息,司机就差把四轮的当火箭开,一到酒店门口,车还没停稳,林鹤从就冲了下来,抓住一个门童就问在哪间房! 酒店经理急急忙忙出来迎,将人带到了楼上。开门前,林鹤从有过一秒的无措,脑子一片空白,他不敢想象门里的情景,怒火要从头顶喷到天花板了! “你又输了!你脱!”门厅到房间还有个拐角的距离,林鹤从听到一个“脱”字,脚一软差点跪下,被酒店经理及时扶了起来。 房内,祝招朝身上仅着一件毛衣,裤子倒是还穿着,脸上表情似有不满,正要嚷嚷,看见叔叔忽然出现,吓得从床尾滚了下来。床上坐着的另一个裸着上身的男人伸手去抓他,齐齐滚到了地上,两人莫名抱在了一起。 这副场景看的林鹤从血管都要爆了! “林院长!”裸着的男人登时从地上爬起来站好,不敢造次。 造孽!酒店经理在一旁低着头,林家的小公子他是认识的,只是这小公子恐怕还不知道,这酒店就是他叔叔的产业。在监控里看到小公子带着个高个男人来这开房,他差点没自戳双目,几乎是爬着去给林鹤从打的电话。林鹤从在手术台上,下来看到手机里几十个未接电话,汗就下来了。 “你在这儿干什么?!”林鹤从暴怒,一脚就踹了过去。 陈子佳被院长踹了也不敢辩驳,滚在一旁脸色涨红。谁叫他确确实实觊觎祝招朝来着。祝招朝是林院长家的小孩,这是医院里心照不宣的秘密,久而久之,也不是没有一些闲话。只是祝招朝为人天真善良,在同事之间是很讨喜的,因此大家也就默认了这一切,都是一个单位上班,和和气气便好了。 千不该万不该,陈子佳不该喜欢上祝招朝,并且还试图诱拐这个单纯的小医生来酒店开房,他没有其他更深入的念头,他真地只是想亲近一下朝思暮想的人,玩一些占便宜的小游戏罢了。谁知道祝招朝脑子灵光得很,玩游戏,还不知道谁占谁便宜,最后竟还是他自己脱的衣服多! “你别打他!”祝招朝张开手臂挺身而出,为那位同事,“我们只是在玩游戏!” 林鹤从觉得自己有点站不住了,头晕眼花,恨道:“玩什么游戏要到这里来玩?!要关上门玩?!你被人骗了你知不知道!!”他真地觉得自己要短命了,恐怕吼完这一句就随时要晕过去! “他能骗我什么!他什么也没要我的!是你自己龌龊!”祝招朝满脸单纯,林鹤从此刻真是恨透了他这单纯。 陈子佳和祝招朝双双被停职,对内通知只说是两人不务正业玩忽职守,对医院声誉造成不良影响,停职一个月观察。大家都挺摸不着头脑,平时看着挺好俩孩子,到底干什么了?只是这件事,最终也只能是一个秘密。 祝招朝被关在家里哪儿也不能去,闲的身上都要长毛了。听见开门声,迅速冲到门厅,怒视进来的人。 林鹤从虎着脸没有一丝表情,绕过厨房的时候被忍着泪水的小孩拦下,也没有一点动容。他所有的心软都一夜之间蒸发了,如今祝招朝就是冲他哭个三天三夜,他也不可能再让这种事情发生。因此,他无动于衷地说了一句:“哭也没用。” 祝招朝终于忍不住了,他大哭着跟在林鹤从身后,委屈地仿佛要死掉了,控诉家长的恶行:“我还是不是你的小孩!!!你一点都不疼爱我!!” “你也知道你是我的人?!”林鹤从大吼,这个老男人几乎已经要崩溃了,“知道你还跟别人走?!” 他将人捉到眼前,声色俱厉:“我警告你祝招朝,你要是再敢跟别人去做这种事,无论男女,我一定会让你后悔。” 祝招朝绝食了。 这是他长到这么大第一次对食物表现出抗拒的态度。 家里阿姨愁的头发都要白几根,这小孩从小就不好养的,幼时落下肠胃病根,三顿不按时吃都要犯病,何况已经饿上一整天了,她端着盘子在楼下望眼欲穿,那房门就是不肯开。 “不吃就不吃,让他饿着,饿死了拉拉倒算了,当我白养这么大了。”林鹤从也说气话。 “您倒是去哄哄他呀!”阿姨着急,“一天了肚子里还没落下东西,这样下去要难受的呀!您怎么也跟小孩子似的呢?” “我怎么哄?”林鹤从无话可说,“他巴不得把我气死,给他个干净。” “呸呸呸!”阿姨叫不来小的,老的也劝说不成,“不要这样说气话,招招听了要多难过的!” 林鹤从看着院子里的一颗小金桔树,心里觉得悲哀,要是能让他难过,他倒也死得其所。把祝招朝接到家里的第二天,他在院子里种下了这颗小金桔树苗,小孩怯怯趴在门框后望着他,叫他“叔叔”,多么乖啊,小脸蛋圆圆的,胃口可好了,喂给他什么那小嘴巴都吃得很香,把家里阿姨高兴的呀,一天四顿不重样地给他做。 后来熟悉点了,会主动跑到他怀里来,抱着他的脖子叫“叔叔”,会把学校里发生的一切都带回家告诉他的叔叔,啃个苹果都想着要分一半给最亲的叔叔。 多么好的时光,再也回不去了。林鹤从觉得这辈子没有这样低落过、失败过,他好像一瞬间老了十几岁,坐在那里想从前跟小孩亲密的日子,夕阳照在他的皱纹上,把他映成了一座雕塑。楼上楼下几步路,已经隔了一道天堑。 ---- 作者有话说:养小孩是这样的,就跟抽奖似的。
第37章 贰·第七章《一点儿也不喜欢男的》 自己的孩子是什么样的身体,林鹤从一清二楚。等到晚上八点来钟,楼上还没动静,他就去拿了备用钥匙上二楼开房门。一进去,祝招朝就是白着脸一身汗地躺在地板上。 林鹤从踉跄了一下,瞬间眼前便看不清了,缓了好一会儿视线才重新聚焦,此刻他已经凭着本能跪在了孩子跟前将那副柔软的身子托起。 阿姨打翻了粥碗,木头的一个小圆碗从小用到大,咕噜噜噜滚下了楼梯,在地毯上悄无声息地转了两圈,一地狼藉。 低血糖加上胃痉挛,祝招朝是生生痛晕过去的。他大约是在房里很伤心地哭过,脸上的泪痕尚且斑驳。林鹤从在急诊室的床边握着小孩的手,双眼充血,一句话都没有说,一直拿着湿布给祝招朝擦脸、擦手。 小时候祝招朝也经常生病,儿科总是全天候的人满为患,又吵闹,他让科室的医生给孩子挂上点滴,便把小孩抱到自己办公室去坐着。祝招朝发烧难受,又吐又咳,小脸涨得紫红,明明已经七八岁了,别的孩子都蹦蹦跳跳的,只有他的招招,瘦弱的如同五岁的孩子,被抱在怀里时几乎只有一副骨头,软的林鹤从不敢用力抱紧。 点滴从手背静脉输送到全身,那只手慢慢就会变得很冷,冬天尤其受罪,林鹤从就拿毯子把小孩裹起来,手下面塞一个小热水袋给他暖着。祝招朝睡在他怀里,撅着嘴跟他说:“叔叔,流鼻涕。”很乖很乖,叔叔说什么他就听什么,擤鼻涕也要跟叔叔说。这样坐一晚上,第二天去医院门口的早餐店给他打包小笼包子吃,热乎乎地捧在手里,第一口都会递给叔叔先吃。 后来那家早餐店关门了,开店的夫妻回老家乡下去了,祝招朝念了好久,说再也没吃到过那么好吃的小笼包子。林鹤从听着这话,心里想的一样,他也再没吃过那么好吃的小笼包子了。 是他把他的招招养坏了,你看看,这么大了,还有这么严重的肠胃毛病,他到底在养什么小孩呢,自己是医生,却连解决这点问题的本事都没有,他真地觉得自己没用极了。 祝招朝躺在床上苍白着脸,不知道床边的林鹤从是如何痛苦与悔恨。 凌晨三点,祝招朝醒了,睁眼看到雪白的天花板时并不惊讶,他知道自己晕过去了,晕过去的前一分钟,他脑子里想到的是早些时候偷偷打开房门,看到叔叔在楼下沙发上疲惫休息的模样,他决定跟叔叔坐下来好好沟通一下,他不相信叔叔是这么不明事理的人。而晕过去那一刻,他心里想的是:完了,这么痛,我不会就这么死掉了吧。 还好,他没死。 手指动了动,林鹤从就从床上抬起了头,看见小孩醒了,什么也没说,将人缓缓抱起来,然后把一杯温水喂了进去。 阿姨带来的保温桶里是粘稠的米糊,很香,加了一些切碎的时蔬,从小到大,每次祝招朝生病都要吃这个。林鹤从端着碗一点点喂他吃米糊,始终没有说过话,他看起来吓到了,也很憔悴,应该是一直陪在床边。 祝招朝嗓音很细地叫他:“叔叔。” 林鹤从的眼泪就从那张老脸上淌了下来。 “是叔叔不好,招招……我的宝贝……”他真恨不得把命拿去抵给神佛,只希望他的小孩能健康活泼一点,不要这么体弱多病,但也不要太多,二十年吧,他保守估计给自己剩了个十来年,好陪小孩再多一点时间。他甚至想到,再过两年,给祝招朝找个靠谱的对象,最好是大招招几岁的,这样成熟一些也好。到那时候他应该就能放心地走了。 小孩难将养,辛苦拉扯到这么大,还要被自己气到晕厥,他是一个多么失职的家长啊!这一辈子就做了这么一件事,也没做好,祝招朝如今因为他的私念而被困住,也没有办法去找自己的生活。可要问他,真愿意放手让小孩去过自己的生活吗? 他自认为去问问全天下的家长,又有谁是愿意的?那是自己的小孩,怎么舍得他出去吹风淋雨,去挨饿受冻,甚至…… 甚至还要去亲吻别的人…… 甚至还要去拥抱别的人…… 更痛苦的是还要对着别人脱光衣服!把那身白白嫩嫩的皮肉给别的人看去! 如果遇到不好的人怎么办?他的小孩会伤心的,这怎么可以呢。 但他好像已经用尽了所有办法了。 哭完,他抹了把脸,低头在祝招朝冰凉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用沙哑的嗓音问他:“宝宝,你喜欢什么样的人,男孩还是女孩?叔叔给你找个对象好不好?” 祝招朝瞪大了双眼,甚至有些惊恐地看着眼前人,一时嗫嚅着发不出声响。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那么抗拒,难道这就是家长给安排相亲时大部分人的心情吗? 仅仅是因为这样吗? 为什么他的心里会这么伤心,伤心地就像要死了一样,比几个小时前的胃痉挛还要让他痛苦似的。 林鹤从不管这些,他接着说,自言自语:“找个比你大一点的,这样也可以照顾你,叔叔也放心。当然了,最重要的还是要我们的招招喜欢,对不对?你乖一点,不要让叔叔担心,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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