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间纪慈雪枕着手臂,望向窗外发怔。身边不断有人走来走去,忽然谁停下,站在他桌边拿起笔袋:“红笔没水了,你的借我。” 是颜忱。 纪慈雪不知如何面对他,干巴巴嗯一声,耳边哗啦翻找的响动仍未停止:“钢笔也借我……干嘛买这么多橡皮,用得完吗?还史努比,幼稚。” “这孩子拢共就一根钢笔,你拿走他没得用了。来,我的借你。”郑涛涛手臂从纪慈雪头顶伸过去,颜忱接住,静默几秒说句“谢了”,终于走开。 午休他又来还笔,径自拿起笔袋拉开拉链翻来倒去,非要放回原来的位置。 纪慈雪下巴抵着桌面,两手将天文杂志竖在面前,目不斜视地默读,听到郑涛涛问颜忱:“哪来的眼镜,挺好看,给我戴戴呗。” “别人的,不方便。” “嘁。”郑涛涛转过去,继续埋头偷玩手机。纪慈雪盯着书页上半人马座的插图,突然感觉有东西被放进桌屉。他低头看看,是盒草莓味乐芙球。 颜忱的手刚来得及收回,插进校服裤兜:“醒着呢,还以为你进化到睁眼睡觉了。” “牙疼吃不了。谢谢,请你拿走。” “牙疼?”颜忱失笑,一手掐住他下巴,轻轻晃动:“拔掉就不疼了。” 纪慈雪挣开他的手:“没空跟你闹,我要学习。” “看杂志也叫学习。” “拓宽知识面怎么不叫学习。” 还有心情接话,看来即便在生气,也没较真。这种程度的示好对颜忱来说已经足够麻烦,最后瞥纪慈雪一眼,看他仍装模作样翻书,点点头便回到自己座位,毫不纠缠。 — 节后,盛夏将至。暴雨接连下了三四天,纪慈雪刻意逃避的态度也仍在持续。不管呆在哪,两人之间都多出了道隐形的屏障,总是不近不远隔着段距离。颜忱没那么多空闲猜他心思,索性放任自流。 僵持到25号清早,颜忱拎着书包刚在玄关蹲下,大门突然被叩响。他听敲门声就知道是纪慈雪,起身开门,果然。 “生——” 颜忱蹙眉,竖起食指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们还在睡觉。”纪慈雪会意,抬手递来个袋子,同时轻声说:“生日快乐。” 他脸上完全没有了不高兴的样子。颜忱重新蹲下,纪慈雪跟着蹲在旁边,拆开手里的礼物:“送给你。” 鞋盒表面标志性的Swoosh logo让颜忱停下了手中动作,惊讶地看向纪慈雪。后者就等他这个表情,得意地笑了一下,替他打开盒盖,里面是双崭新的aj1芝加哥复刻。 纪慈雪把盒子捧到他面前,太紧张,唠叨个不停:“之前看到你屏保是它,猜你很喜欢,正好今年出复刻就拜托朋友帮忙抢一下……等了很久,结果快递刚刚才送来。反正,挺难抢,还好拿到了。看来它天生就属于你。” 他停顿几秒,郑重地又说一遍:“生日快乐,颜忱。” “不跟我生气了。” “没有。”纪慈雪无奈地解释:“我又不知道你想没想通,等你来找我把话说清楚。你突然就没动静了,还整天摆臭脸。” “我哪天不摆。”颜忱看眼近在咫尺的礼物:“太贵了,你自己留着。” “可我想看你穿它。”纪慈雪朝他笑,酒涡圆圆:“贵才配得上你。快点,然后我们要出发去一个地方。” 颜忱拖了沛沛的小板凳过来坐着,在他的注视中换上新鞋子。纪慈雪等得着急,低头帮忙系鞋带:“蝴蝶结?” “随便。” 系完纪慈雪朝旁边看一眼:“你打的结真丑。” 他推开颜忱的手自己重新系,终于折腾完,站起来很有成就感地叉着腰欣赏片刻,点点头:“走吧。” 颜忱收拾好鞋盒包装,跟在他身后下楼。纪慈雪前晚等快递激动到没睡好,握拳挡在嘴边打了个呵欠:“知不知道我们要去哪?” 颜忱看着脚上的鞋子,摇了摇头。 “阿勒泰。”纪慈雪眼睛很亮:“你不是想去吗,我们今天就去。我查过了,先坐火车去乌市,再从乌市转车就能到。” 颜忱突然停下脚步:“今天周四。” “我知道啊,但你本来也不是好学生,翘一天课怎么了。” “一天到不了那里。” “先出发再说,走到哪算哪。”纪慈雪拉住他的手:“走不走?” 他没等颜忱回答,率先大步走向街边,两人牵着的手臂渐渐拉长紧绷,又重新回到下落的松弛弧度。颜忱沉默地跟了上来。 — 买票时纪慈雪坚持要省钱,选了硬座。颜忱自己无所谓但怕他熬不住,拦了两次到底没拦住。 起初的几个小时,纪慈雪兴致冲冲地望着窗外风景不停跟他聊天,中午拿泡面和零食对付着吃了顿饭就开始犯困,抱住书包闭眼补觉,脑袋垂下去一点一点。坐他对面的大姐看得直笑。 颜忱搂住纪慈雪肩膀,把他脑袋按到自己大腿上枕着,又拿校服外套盖在他脸上遮光,跟大姐有一搭没一搭地侃了起来。 他们两个都穿高中校服,大姐以为是兄弟俩出门办事,夸纪慈雪模样乖,一看就成绩好。 颜忱左手放在外套底下,细细抚摸着纪慈雪汗湿的鬓角和耳朵,笑意浅淡:“学习很不用功,乖倒是真的。” 半路大姐下车,座位空了,颜忱静静望向窗外飞逝的绿影。 纪慈雪一觉平稳睡到近黄昏,脑袋顶着颜忱的外套坐起来揉眼睛:“我们在哪?” “刚过郑州站,还早。” “哦。”纪慈雪迷迷糊糊又倒回去,望着颜忱的喉结和下颌:“饿了。” “不是睡就是吃。”颜忱打开书包找到没吃完的半罐薯片,塞过去,用膝盖顶他后背:“坐好。” 纪慈雪哼一声,没骨头似的软绵绵靠在他身上歪坐着,无精打采地啃食薯片。 白天睡饱了,夜里换颜忱睡觉他守着。凌晨万籁俱寂,纪慈雪用手压住盖在颜忱肩头的外套,戴着耳机听歌,躁动的摇滚乐盖不住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火车驶入隧道,视野陷入纯净的黑色。他摘下半边耳机犹豫两秒,俯身快速在颜忱鼻梁亲了一下。 “出汗了,也不嫌脏。”颜忱闷声说。 “不是我,是蚊子在叮你。”纪慈雪幼稚地辩解,顿了顿又说:“还没睡啊。” 他把空出来的耳机塞给颜忱:“那我们一起听。” 颜忱不出声,把脸朝他怀里转了转,呼吸间是纪慈雪用惯的护衣精油的味道,说是橙花他觉得更像橘子皮。闻起来还算舒服,主要是足够温暖熨帖。 新的歌曲开始播放。 “*这黑夜慢慢变成歌,像一只鸟在云中穿梭……” 很应景。纪慈雪分享过来的歌单里有这首,颜忱挺喜欢,循环过一段时间,但也挺诧异他会喜欢。他以为纪慈雪该喜欢更新潮的东西。 歌没结束,出了隧道眼前倏然一明。纪慈雪不停眨眼,视网膜逐渐适应新的亮度,天地再度恢复沉寂。 颜忱闭着眼睛感觉到热源靠近,没等转头躲避,嘴唇已被燥热的触感覆盖。他沉默地接收了这个吻,听到纪慈雪的心跳声,扬起手掌按住那片胸膛。隔着t恤衫,薄薄的皮肉和骨头,热气腾腾的心脏似乎就震动在他手指之间。 “我很喜欢现在的感觉。”纪慈雪贴着他嘴唇慢慢地说:“好像全世界只剩我们俩了,多么安静啊。” 他说完觉得气氛太伤感,对颜忱来说可能还很矫情,于是笑了笑,活泼过度地找补:“胡说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你不用当真。” — 天蒙蒙亮时纪慈雪睁开眼,发现自己被颜忱搂在怀里,后者正抬起他的手臂用腕表查看时间。 纪慈雪惺忪道:“上次泡汤没留神把它泡坏了,不准。” “该回去了。”颜忱松开他。 现在已经是翘课的第二天,火车即将抵达陇西,这是个他们俩都陌生的地方。纪慈雪想揉眼睛,手被颜忱拍开,拿出湿巾给他擦脸:“到站就折返吧。” “我们离阿勒泰还有多远。”纪慈雪不想放弃。 “一半多路程。”颜忱抱着他没松手,垂眼看下来:“手机没电之前李向武给我发了消息,明天必须去学校报到。” 纪慈雪握着他的手翻来覆去地摆弄,没再吭声,拿他粗糙的掌心摩挲自己手背。 到站下车重新买票,最近一趟回桐市的火车在下午三点多,还有得等。他们背着书包走出火车站,在附近旅馆开了间钟点房给手机充上电,挨个洗过澡便下楼吃早饭。 旅馆老旧没有电梯,到处弥漫着淡淡的霉味。走廊花哨的浮雕墙纸上用相框挂了一排早年非主流风格的网络图片,像素很模糊,有种令人怀念的廉价感。纪慈雪看到有个相框里困着一只长脚蜘蛛,它在玻璃板下不停地爬动,四处寻找出路却不可得。 手指被握住,他回神,茫然地看向颜忱,没有得到解释。颜忱牵着他在旅馆旁边的早餐店里坐下,点了豆浆油条。 等待时纪慈雪无聊,随意找个话题:“对了!李阿姨是不是也给你发过消息?你怎么回啊。” “没有。”颜忱把两根一次性筷子并在一起搓掉毛刺:“她心思都在沛沛身上,偶尔想起来才突然管我一下。现在更不好意思管了。” “可昨天是你的生日,至少该买蛋糕庆祝。” “早就不过了。”颜忱嗤笑:“你不会以为所有人都惦记着过生日吧。” 纪慈雪想起前不久给郑涛涛庆生,家长给订了个两层大蛋糕,切开后其他人包括他都兴致缺缺,直接丢到旁边。只有颜忱,认真地一口一口吃掉碟子里分到的全部奶油和果酱。 他心爱的这个人,柔软的那面总在灯光最暗处倏忽闪过,像一颗不愿被觉察的泪珠。 “我给你买。”早餐端上桌,纪慈雪狼吞虎咽地开吃:“今天我给你庆祝生日。” 他推着颜忱在街上找蛋糕店,走出很远才找到一家,现在选款式要三点才能做好。纪慈雪正沮丧,颜忱指着橱柜里的成品:“这个呢。” “现在就能给您装起来。” “就它了。” 纪慈雪不喜欢这个款式,觉得不配他,奶油都有点融化了,尺寸也很小。颜忱站在操作间外看着店员打包蛋糕:“我过生日你过生日?” “你。”纪慈雪低头勾着他的食指,嘟嘟囔囔:“好吧,您做主。” 拎着蛋糕走到旅馆门外,颜忱拿出钥匙让纪慈雪先上去,他要再买点东西。 纪慈雪废话很多:“买什么?你不许抽烟。” 颜忱用力掐掐他的脸:“就抽。我抽一手你抽二手,都当短命鬼在这死了算了。活着也没个屌意思。” 下半张脸被纪慈雪用手掌捂住:“干,不要讲脏话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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