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荡车厢的大提琴纯音乐盖过车外狂风呼啸,表面上一切完好如初,岑谙提过的分手在两人和好之后就像他只是闹了场不大不小的别扭,哄过了就掀过去了。 但岑谙知道自己内心不是这样想的,比起得到一个alpha的主动退让和求和,他更需要另一半的理解。 “怎么不说话,困了?”应筵拧小音量。 岑谙将心里的那点不平压实,省得又激化矛盾:“刚才你从后备厢搬下来的是什么?” “这次出差从酒庄运回来的新品啊,”应筵朝他投来戏谑的一眼,“你当我那会儿在骗你呢。” “倾林酒庄真的产长相思了吗?” “不是长相思。”应筵卖了个关子,“这月底俱乐部会举办沙龙,王睿跟你们说了吧?准备工作做得快的话估计就从圣诞前后那两天挑日子了,到时新品就在全盲活动上亮相,你也参与一下。” 岑谙剐蹭着蛋糕盒的边角,说:“不是说不许我玩盲品吗。” 应筵道:“我没说我在的时候不让。” 岑谙还有顾虑:“那我也有别的活儿要忙,王哥不让我偷闲的。” “怎么你陪人家玩是正常工作,跟我一道参加活动就成偷闲了?”应筵转过头,从他这角度望过去,副驾的光线时明时暗,beta的侧脸线条也变得很模糊,他于是收回眼,右手却伸向那边握住岑谙的左手,“别管你王哥说的,我给你开特权,行不行?” 岑谙垂眼看着应筵的手,想把掌心翻转上来和对方交握,也想拿手机偷偷拍下这一刻,最后什么都没做,就眼也不眨地看着:“好。” 路程不远,车在岑谙寝室楼下停稳,应筵才松开了对方的手。 被捂过的左手温热得像攥了团火,甫一得到自由,麻意就从拳心流窜向五指,岑谙不自然地握了握,压制着自己对类似这种被珍视感的依赖性:“那我回去了。” “岑谙,”应筵看向他,将没收了一路的手机递回去,“以后别再闹分手了。” 凌晨的校园四周黢黑,这个停车点甚至比来时路上的任何一处都要昏暗,岑谙回望应筵,却依稀从他眼中辨出了认真。 其实他想趁应筵今晚服软的时机问一句“你可不可以对我好一点”,话将出口,转念又咽了回去。 如果让他举例,他确实想不出实质性的应筵对他不好的地方,可能应筵只是对“爱”这种东西的需求太小,而他恰恰相反。 或许世上有千千万万对恋人的比喻,是氧气、是电量、是挤进阴仄角落里成簇成簇的光,而他对应筵来说大约只是一剂吃顺了口的调味料。 被应筵目送着上了楼,岑谙并没一口气跑回四楼宿舍,到二楼就停下脚步,伏在平台的栏杆上往楼下看,应筵的车子已经调头驶出了一段距离。 直到彻底望不见那两束红色的车尾灯,岑谙才收回目光,刚转身,他被近乎贴在自己后面的人影吓了一跳:“你在干嘛?” 乌林晚缩回探出栏杆外的脑袋:“这话我正要问你呢,深情款款瞧着人家远去干嘛?谁啊这是?” “打工那地儿认识的,太晚了顺路送我回来。”岑谙自认也没撒谎,“你呢,这么晚跑哪去了?” “跟小师弟操场夜跑啊。” 岑谙看看手表:“跑到凌晨一点?” “跑完吃夜宵去了,早知道你也这么晚,我高低给你打包一份儿。”乌林晚脑瓜子机灵,没被岔开话题,“不过你可能也刚吃完回来,是吧?那人谁啊到底,应老师?” 岑谙千想万想没料到乌林晚一口说中,刹那间他瞪大了眼,想遮掩的时候早已把答案暴露了个透彻:“你……怎么猜到的?” “靠,还真被我猜中了。”乌林晚搡了岑谙后背一把,俩人并肩往楼上走,“就你上回接他电话那反应,傻子都瞧出来了吧,搁哪个老师咱敢不第一时间接电话啊?你还晾这么久。小宝,哥哥久经沙场,只是看破不说破呢。” 岑谙在前面走得很快:“你别套我话。” “我不八卦,我就是担心你被人家骗了,给你把把关。”乌林晚追上来,“那人是alpha吗?你喊人家老师,年龄估计比咱大吧,有三十没?看那车挺贵的,首先排除你那一水儿平起平坐的同事,究竟是领导还是熟客,我再推敲推敲……” “你要不回去列个调查表让我填吧。”岑谙边掏钥匙边道。 “不说就不说,正好平安夜那天考完最后一门,我正愁跟小师弟上哪玩儿呢,干脆就去俱乐部开开眼得了。”寝室里黑着灯,项贰和覃晖都睡下了,乌林晚自觉噤声,掏出手机给对他不断轰炸消息的那位发晚安。 原本日期未定的西下葡萄酒沙龙在一周后有了确切举办消息,好巧不巧,就定在平安夜晚七点。 俱乐部提前半月就更换了新貌,玻璃门挂了圣诞花环,门厅左侧摆了棵以几百只葡萄酒瓶砌成的巨型圣诞树,环形吧台上摆放了为客人提供的酒心巧克力。 岑谙还没欣赏完巧克力精致的包装,就被王睿喊了过去:“小岑你来得正好,店里数你写字最漂亮,来把邀请函给写了。” 写字比跑来跑去干活儿轻松多了,岑谙坐上吧台椅:“怎么写?” 王睿将两沓东西往他面前一拍,一份是会员名单,一份是正待填写抬头的邀请函:“对照着名单每人一张就行,写好我检查没问题了你再对折塞信封,定制数量有限,别写错啊。” 信封是冬青色,邀请函是浅绿底烫银字,很契合节日氛围,岑谙分别数了下会员名单和信纸数量,摆好阵仗开始落笔:“邀请函就多了两份,那我容错率也太低了。” “哦对,忘了提醒你,”王睿想到了什么,“咱应老板特别叮嘱说给他留一份让他亲自写,估计是给青森的,你记得把这份儿空出来。” 岑谙手腕一抖,笔下没轻没重地在抬头的冒号前不慎画出丑陋的一道,他慌忙收住笔,左手掩饰般往上面盖住。 “愣什么呢,”王睿瞧过来,“我说的你听见没?” “听见了。”岑谙不知自己是如何扬起的牵强笑意,只知原来在他这里压根谈不上有什么容错率,“王哥,那剩下的那封邀请函,我能不能自己留着?”
第10章 那张一落笔就出错了的邀请函被岑谙对折好放进了背包,偶尔睡前就翻出来看看,靠在床头借小夜灯的暖光对着冒号前不成形的错字发怔。 他控制不住一遍遍地想,应筵写好给季青森的邀请函了吗?为什么非要亲自提笔?会不小心写错吗?只要求留一份邀请函就足够,那一定很自信不会出错吧。 岑谙捏着邀请函翻了个身出溜进被窝,硬纸卡上的字体泛着淡雅的银色投进他眼底,他又想,应筵向他求和那天明明说过要带他一起参加沙龙的盲品,还能当真吗?还是说根本就是为了哄他而使出的缓兵之计? 隔壁床吱呀作响,覃晖刚在阳台跟女朋友聊完电话回来,边抖被子边隔着床帘小声问:“你还不睡啊。” 岑谙将邀请函对折好放回信封:“我复习一会,睡了。” 明天下午考金融数学,覃晖听着岑谙那边纸张翻动的轻响叫苦不迭:“你可别卷咱们了。” 于是岑谙把小夜灯一关,打消了覃晖的忧心。 随即他摸出手机解锁,戳开置顶那个毫无动静的聊天框。 应筵自打一号那晚回去之后就特别忙,两人日常聊几句的机会屈指可数,据他所知应筵除了要为月末的沙龙讲演撰稿,还预备为开拓新酒庄而物色合适的土地。 岑谙将磨磨蹭蹭输入的“睡了吗”删掉,摁熄手机塞到枕头底下,不知道他们的复合有何意义,无非是他再次把自己身上解松的绳索又束紧。 离沙龙举办的日期越来越近,王睿分批指挥着员工在俱乐部一楼大厅做足准备,门外立上展板,统筹好要用的酒水和冷餐,投影和音响设备多次检查,抽奖箱和奖品也要设计…… 岑谙正趴在吧台上写抽奖卡时,后腰被人轻轻拍了下,他猛地挺直腰杆,扭过头便瞧见了应筵的脸。 “王睿又给你分派任务了?”应筵低头看了看满桌写好的抽奖卡,“这活儿轻,不错。” 距上一次见面已经过了快半个月,在岑谙心里就相当于应筵又出了趟远门,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应筵的侧脸,问:“应老师,你写好讲演稿了?” “岂止写好,都烂熟于心了。”应筵将台面散乱的卡片拢好塞进一旁的抽奖箱,“你呢,弄好没有?” 岑谙就差最后一张,他忙低头继续,笔尖还没触上纸卡,左手边的屏显接收器显示有人按响了服务铃,岑谙扔笔跳下吧台椅:“应老师你等一下。” 才走一步,岑谙的胳膊就被人强行拉住,应筵不悦地问:“店里那么多员工,其他人都是白养的吗?” 他转头冲一个端着托盘匆匆经过的侍应生抬下巴:“你,去B32桌看看。” 岑谙还在愣怔,应筵又回头扫了眼岑谙的胸牌,口吻跟方才无异:“工号018,你,跟我到外面搬点东西。” 玛莎停在街对面的树荫里,被枝影笼罩的暗红像一杯泼在夜色中凝固了的红葡萄酒。 应筵走在前头,岑谙小步跟在后面,对应筵只喊工号不提姓名的行为感到黯然,转而又替对方找补,店里那么多人,应筵是为了避嫌,像他上次被应筵生拉硬拽到外面,不也害怕他俩过分亲密被别人撞见。 车子感应到解锁指令闪了两下,岑谙终于追上了应筵:“要搬什么东西?” 应筵拉开后排的门:“里面。” 岑谙不疑有他,矮身就往里钻,还没看清什么,只感到车身一沉,车门甩上擦起的一股风刮过他的耳畔。 他受惊回头,下一刻应筵扳过他的肩膀把他按倒在座椅上,脸埋进他的肩窝处轻呼出一口气,胳膊也箍紧了他的腰身:“太好骗了你。” 岑谙没想到应筵会来这一招,更想不到应筵会对他做出这种黏人的动作。 在他的认知里,拥有优质基因的alpha是强势而倨傲的,他们不屑在所有人面前袒露脆弱一面,而打破这个规则的,大概只能是被alpha标记过的、他所认定能无条件信任的omega。 过往的日子里岑谙见识过太多次应筵易感期时的暴躁和低沉,也逐渐认清自己永远不能成为那个被应筵认定的人,他或许能对应筵倾注于自己身上的感情额度抱有期待,但他不得不屈服于基因所带来的事实。 然而现在应筵把他环得那么紧,仿佛连气息都要一缕一缕缠绕他,岑谙又觉得基因的存在也不能说明什么,应筵会用拥抱驱散他连日来的患得患失。 他迟疑着抬起手落在应筵后背,问:“那你把我骗出来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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