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煜怔愣良久,直到浓郁的酒气扑面袭来,他不得不抬手挡住。 但他的举动很像是抗拒, 那双痴望着他的黑眸顿时一黯。 裴煜将眼前人细微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 松开手,温声问出在心中盘亘许久的问题:“路凛洲,你也会觉得受伤的吧?” 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他推远。即使他无心伤人, 但一颗真心反复被质疑拒绝, 怎么可能不受伤呢。 可惜和醉酒的人交谈无异于鸡同鸭讲,路凛洲闻言愣愣地看了他一阵,只确认他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然后松了口气。 裴煜本就不打算离开,继续往里走了几步,取下花洒道:“你身上的酒味儿太冲了, 先洗个澡。” 路凛洲顺从地跟过来,莫名其妙地,偏偏就是不肯解领带。 裴煜只好这样给他冲澡,同时递了牙刷过去:“你自己能刷牙吗?刷了牙才能亲我。” 而路凛洲果然是选择性地听话,立马接过牙刷给自己刷牙。 等花洒的水声停下,牙也刷完了。可惜路凛洲醉得厉害, 并不记得裴煜在十几分钟前答应了什么事。 但裴煜还在, 没有走。 他拉过裴煜的手, 再一次将湿漉漉的领带末端塞入裴煜掌心, 趁着裴煜发愣,迅速吻了上去。 裴煜估摸着路凛洲是真的醉了。 所以才没有在第一时间耍流氓, 哪怕两人坦诚相对在浴室里待了这么久, 身体一直维持着冷静的状态。 直到开始了这个吻, 他们才一起用最敏.感的肌肤感受到了彼此。 …… 两具精韧的男人躯体在镜子前交叠,视线穿过朦胧水雾。经由镜子反射落入彼此的眼中。 裴煜侧了下脸,贴在路凛洲耳边喊道:“路凛洲。” 路凛洲的大脑仍是一片混沌,全靠着下意识回应:“嗯……?” “喜欢一个人,不要三番五次去挑战他的原则,不要用自以为是的方式去对他好,不要禁锢他的自由,不要折断他的羽翼……” 说着说着,裴煜垂下眸子,声音越来越轻,接下来的话仿佛是说给自己。 “也不要用若即若离折磨他的自尊,不要用冷漠挫败他的骄傲,不要利用他的爱和热情……路凛洲,我喜欢骄傲闪耀的你,希望你因为我变得更好更灿烂,而不是变成陌生的卑微讨好的模样。” 他放开手里的领带,将下颌轻轻抵到路凛洲的颈窝里,轻声喟叹:“我也是第一次喜欢谁。” 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喜欢别人。 顿了顿,他接着说:“直到最近我才意识到,感情里没有所谓的输赢,不是非有一方低头的争斗。你觉得呢?” 袒露了诚挚的剖白,他看着镜子里呆愣的人,不由得失笑:“……你听到了吗?” 路凛洲缓缓地眨了下眼,然后:“嗯。” 裴煜:“……” 可能听到了,但大概率没听进去也没听明白。可惜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等路凛洲醒了酒,他也该清醒了,这些羞耻的话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重说第二遍。 路凛洲通过镜子与他对视,失神的眸子里只装着他一人,滞涩的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许久,突然不着边际地来了句:“我爱你。” 裴煜一愣。 “我爱你……”路凛洲用最茫然的神情吐露真心,笨拙地一字一句,“我只想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你。” 几缕发丝从颊边垂落遮挡视线,裴煜回过神来,从腕上咬下皮筋,抬高双臂,修长手指带着长发几下翻动。 镜子里的路凛洲便痴望着他,目光紧紧追随着他的一举一动。 裴煜也看向自己那张过分俊美的容颜。 就像玫瑰带刺,美丽的事物总是更为伤人。美丽的外表和温和的外衣让旁人前赴后继,却只会一次次碰壁,被深藏于其中的冷漠所逼退,不知不觉间遍体鳞伤。 对于不喜欢的人,裴煜向来是直截了当地拒绝,被拒绝的人再多么伤心难过,一段时间后也就缓过来了。 可因为喜欢路凛洲却又觉得彼此不合适,他时不时地给予路凛洲希望,然后一次又一次把路凛洲推远。 在那双浅色眼眸色泽变深之后,不易察觉的疏离终于彻底淡去,更诱人沉迷。 裴煜偏了偏头,不再注视自己,贴到路凛洲耳畔问道:“我那样对你,你就不会觉得受伤的吗?” 温热的吐息令路凛洲微微一僵:“嗯?” 可酒意未散,他浑然不解,只在本能的驱使下又说了声:“我爱你。” 裴煜一顿,低头拥住身前的人,让彼此的肌肤紧紧相贴。 清醒时,路凛洲在用理智爱他;醉酒时,路凛洲也在用本能爱他。 无论怎样路凛洲都爱他。因为微末的关怀爱上他,屡次被他用言语中伤、被他狠心推远,也仍旧爱他。 他很难理解这种炽热而诚挚的爱,如阳光无形,如空气无影,如烈焰岩浆不可触碰。 但他却切切实实感受到了这种爱。每一分,每一秒。 他都感受到了。 毫无保留,汹涌澎湃。 他垂下头,轻轻闭上眼吻了吻男人的侧颈,与他共享颤栗。 而后很轻地来了句:“我也是。” …… 路凛洲在剧烈的头痛中醒转。 太久没像这样喝过酒了,因此宿醉的反应尤其厉害,导致记忆都出现了大片的空白。 他先低眸看向安然睡在自己怀里的裴煜,微微一愣,不但不起身反而屏住呼吸,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极低。 而后悄悄用鼻端凑近裴煜的发梢,轻而深地吸了口气。 是专属于他的躁郁缓解剂,是那股清冽的雪松气息。 似乎没有碍事的洗发水香味搅和,可他依稀记得,有好几绺发丝湿漉漉地黏在脸上,打着卷儿衬着那精致的五官,后来被裴煜随手绑了起来。 长发绑起来后,他望向那张脸的视线便不再受阻碍。爬满细密汗珠的小麦色脸庞闪烁着亮晶晶的光泽,宛如世界上最璀璨的宝石,随着有规律的动作一下下晃着他的眼睛。 那双琥珀色眼眸的颜色也变深了。 他总觉得还同时看见了自己,因此不由得怀疑昨晚的亲密只是梦境。 好像亲了,又好像没有,好像做了,又好像没有。 思及此处,他轻轻撩开眼前的长发,让裴煜的耳朵完全展露出来。 深绯色的印迹密密麻麻,从耳后一路往下绵延至肩头。 嗯……做了呢。 但他忘得彻彻底底,忘得一干二净。分明房间里不存在第三个人,可他偏就觉得,这跟被绿了也没什么区别。 因而裴煜一睁眼,就对上一双由于恼怒而略显凶煞的黑眸。 发现他醒来后,那丝凶狠转瞬消散。 随后,路凛洲出声确认道:“昨晚是不是做了?” 裴煜静默一瞬:“嗯。” 路凛洲迟疑片刻:“……在外面?” 裴煜无奈又好笑地坐起身子:“你一点都不记得了?” 路凛洲:“……” 这下彻底地感觉自己被绿了。 但裴煜约他出来大概率不是为了做.爱,否则也不会不回复他的第一条消息。 既然都忘了,路凛洲索性当做无事发生,只道:“喝太多了……” 裴煜默默地看着他不说话。 路凛洲想了想,从床上下去,边说:“那我回去了。” 刚弯腰捡起衣服又捂住头,无力跌坐回床上,半真半假道:“头疼,你这儿有醒酒药么?” “没有。”裴煜说,“但你可以在这里休息,等头不疼了再走,我今天也没什么事。” 路凛洲面露讶色,怔愣间双手已经自己动作,重新把被子盖了回来。 “你是不是…不知道我给你发的信息是什么意思?”裴煜忍不住提示道。 “月色很美。”路凛洲先回忆,在脑海中给出去赏月的猜测打了叉,找出一个新的答案,语气也很笃定,“你让我来你家赏月。” 裴煜:“……” “但昨晚乌云很重,在电视塔上都看不到什么月亮。”路凛洲继续猜,“其实你只是想让我来你家,因为……想我了?” 在裴煜复杂的目光里,他不可一世的自信渐渐淡去,忽而睁大眼,拿起手机打开搜索引擎。 裴煜终于有了点不同的反应,夺走手机,阻止场外求助。 场外求助未果,路凛洲却隐隐有了猜测。 “路凛洲。”裴煜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有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路凛洲攥着被子,也坐起身来。 就像看一本书,他认认真真地读解这双如湖水般清澈、温润、宁静的眼睛。 和失忆的时候压根就没有任何区别。确切来说,是与海边那夜以后的眼睛没有区别。 裴煜明明也喜欢他,而且喜欢他很久很久了,从上一个冬天直到这一个冬天。 唯恐这个问题再次被回避,路凛洲思忖良久,才鼓足勇气问道:“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裴煜却不假思索:“嗯。” 路凛洲怔住。 “我也喜欢你。”裴煜将自己的心意彻底表明,又说,“你还可以再问一个问题。” 路凛洲这次却没多想,迫不及待道:“那你什么时候和我结婚?” “……换一个。”裴煜顿了顿,“最后一次机会。” 一声“你愿意和我交往么”险些脱口而出,路凛洲急忙闭上嘴,思来想去,珍而重之地开口,谨慎地用掉这最后一次机会。 “你愿意和我……” “以结婚为前提交往么?” 这下换做裴煜怔住。 “既然你让我问。”路凛洲忙加上一句,提前扼杀任何逃避的可能,“你就应该准确地给我是或否的回答。” 裴煜忍俊不禁,并未犹豫,含着笑送上早已准备好的答案:“可以试试。” 路凛洲喉结滚动却不出声,仍直勾勾盯着他,似乎对这个答案还不够满意。 裴煜直了直身子,改换措辞,正色道:“好。” 路凛洲的目光总算一松,缓缓下滑到他的唇,已经前倾到将距离压缩到呼吸交错,才补上一声礼貌的询问:“……我可以吻你么?” 裴煜轻声开口,将灼热的呼吸洒到他唇上,纤长的睫毛也沾上少许湿润的水汽。 清润的嗓音被熏得低而哑:“刚才的问题,已经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路凛洲:“……” 这种时候他还问什么问。 他一时进退两难,得不到裴煜的答案,也不敢继续往前冒犯。他强自忍耐着,倾斜的脊背都有点酸了,喉结上下滚了好几轮。 就在这时,视野骤然一暗,末梢微卷的长睫扫过来,他下意识闭上眼,随后,如愿尝到了他期待已久的温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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