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凛洲及时用酒瓶挡住门缝:“你不是想出去赏月么?我还带了酒。” 裴煜一怔。 赏月? 赏月……? - 城市里黑云重重,很难看到清晰完整的月亮。 裴煜茫然地坐上路凛洲开来的车。豪车在夜幕中行驶,说是要去看月亮,却开往城市中央的方向。 下了车,裴煜看向早已下班关门漆黑一片的电视塔大门。路凛洲领头走向旁边的侧门,边说:“我包了这里一晚上。” 裴煜闻言跟随着他穿过僻静昏暗的大厅,乘坐只为二人运营的电梯登上顶楼。 从电梯出来,还得再爬一段消防楼梯才能来到电视塔的天台。 这座电视塔是江城的地标建筑物,顶层距地约有三百余米,裴煜在自己家或是在路宅,找准角度都能看到远方的电视塔塔尖。 夜里天台上的风很大,满面寒凉。而灯火璀璨的城市铺陈于脚下,带来无以复加的震撼。 裴煜略有些出神地望着远方的夜景,身后的路凛洲出声打破寂静:“这里坐。” 裴煜回眸,和他一起在露天木椅上并排而坐。 路凛洲随后把从车上带下来的一袋子酒放到二人之间:“给。” 裴煜拿了罐啤酒,却见路凛洲一选就是度数最高的白酒,正要出声阻止,路凛洲先说:“现在我在外面应酬都不喝酒了,留着和你喝,偶尔喝点儿也没什么事。” 裴煜也不多阻拦,但许久滴酒未沾的结果就是酒量急剧下降,路凛洲的双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上绯色。 裴煜默默喝完手里的罐装啤酒,贴心地把路凛洲手里空掉的酒瓶接走,他刚扭头把酒瓶放到一旁的空处,忽觉右肩一沉。 他低眸看向那黑色的短发发旋,轻声问:“……睡着了?” 路凛洲沉默了几秒,经历了一番挣扎,诚实地开口道:“没有。” 而后又说,“醉了,你让我靠一会儿,我也让你靠过的。” 口齿倒是挺清晰。 裴煜无声地笑了下,问道:“现在喝了酒,该怎么回去?” 酒驾当然不行,路凛洲早有准备,说:“等酒醒了再走。” 忽而一阵晚秋的寒风拂来,裴煜打了个寒噤,身旁的路凛洲及时道:“冷的话可以去车里待着,等酒醒。” 反正就是要和裴煜待在一块儿,今晚是不打算走了。 裴煜想了想,侧开脸拿出手机,快速给余勤发了条信息,让他来接人。 而右肩上的沉甸分量不知何时消失了,裴煜偏头,见路凛洲身子往下滑了几寸,靠着椅背头往另一边歪,似乎真的睡着了。 裴煜悄然站起身来,轻轻脱下厚实防风的夹克外套,低腰盖到路凛洲身上。 路凛洲的确睡着了。温暖的外套覆盖而下,他依然维持着原本的姿势,眼皮都没有颤一下。 裴煜慢慢走开几步,几番犹豫踌躇,又折身回来,伸手去拿那件自己留下的外套。 他的指尖才刚刚触到衣角,手腕猝不及防被大力箍住。路凛洲手上施力的同时抬眸,紧盯眼前的人不放:“你去哪儿?” 裴煜怔怔回道:“……回家。” 路凛洲默然凝望着他,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在耍我么,裴煜。” 裴煜垂眸不语。 沉沉黑夜中路凛洲轻轻闭上眼,那点微不可察的怒气顿时烟消云散。 他放开手,别开眼,不让眼神泄漏自己跌宕起伏的情绪。轻飘飘的声音混在晚风里,只送到一人耳里。 “下次见。”他说着,把盖在身上的衣服揉吧几下,紧紧抱进怀里,“下次再还给你。” 裴煜看看自己空下来的手腕,相触的时间太短,连残存的温度都留不了几秒。他不再受到任何阻拦,轻轻松松又走开几步。 他拐入黑洞洞的门里,倏而停步转身,冲着只剩一人的长椅投去视线。 他好像总是这样。一边下定决心和路凛洲保持距离,一边又忍不住接近,享受着路凛洲的追求与付出,在抗拒的同时又留下微末的希望钓着人,好比那件外套。 长椅上的路凛洲忽然动了动,却没转过身来,只是从塑料袋里翻找出裴煜喝过的那款啤酒,拉开拉环。 他在那边自饮自酌,裴煜就在这边默默看着。 而收到信息的余勤来得很快,意外地在大门口遇到孤身一人的裴煜。他顿住脚步,疑惑道:“路总呢?” “他还在那边坐着,你送他回去吧。”裴煜低声道。 “那你呢?” “我可以自己回家。” 余勤耸了耸鼻子,隐约在他身上闻到酒气:“还是我送你回去吧,这个点可能不好打车。” 裴煜点点头:“那也行,谢谢。” 余勤这才到天台上去找路凛洲,路凛洲听到脚步声望来一眼,抱着衣服不起身。 “路总,回去吧。”余勤说。 路凛洲一动不动,醉意已然侵占大脑,思考的速度都慢了几拍。等余勤也打了个寒噤,他才开口道:“你去给我买包烟。” 余勤下意识回头望了眼裴煜所在的方向,小心劝诫道:“你不是戒烟了吗?” “但现在想抽。”路凛洲说,“就一根。” 路凛洲交代完又拿起一瓶白酒,灌了两口。 而余勤不但不听从吩咐去买烟,反而再次劝道:“这里风大,冷,回去再喝吧?” 路凛洲“嗯”了声,将怀里的衣服抱得更紧,还是不动。 对于眼前两人各占一头的状况,余勤完全摸不着头脑,又说:“裴先生还在那里等着。” 路凛洲一怔,沉寂的黑眸顿时有了神采。随后他捂住昏沉的脑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嗯,走吧。” 裴煜看着走路都走不稳当的路凛洲过来,下意识伸手去扶他,另一只手则去拿自己的衣服。 路凛洲却攥得死紧,不肯将他的衣服还回来。 裴煜对醉醺醺的人道:“我冷,还给我吧。” 路凛洲闻言摸摸他的手,用最朴素的方式确认温度。温暖的触感让他疑心裴煜在撒谎,可又怕裴煜真的冷。 他想了好一阵,最后做出艰难的抉择,选择自己披上外套:“我更冷,下次再还你。” 他还是不肯把这个“下次见”的机会轻易还回去。 裴煜等路凛洲穿好衣服,手上又覆来冰冰凉凉的触感。路凛洲名正言顺地攥住他的手,看着是在给他取暖,实际上从他这里攫走的温度或许更多一些。 他也不说什么,任由路凛洲拉着自己下楼,路凛洲醉得脚步虚浮还催促他:“快点,到车里就不冷了。” 豪车在夜色中启动,余勤默不作声却与醉酒的老板心意相通,不着痕迹将车速放得极慢。 可惜没有到不了的目的地,车在裴煜家楼下停下了。 裴煜握住门把:“那我先回去了?” 身后冷不防传来男人低哑的嗓音:“你不请我上去坐一会儿么。” 裴煜回头:“嗯,那你要上来坐一会儿吗?” 路凛洲:“好。” 余勤目送两人前后下车,片刻后看眼手机,居然毫无动静,没有任何来自老板的吩咐。 看来他路总是真醉了。 但他熟练地心领神会,并不留在原地等待,等两人走远便果断踩下油门,吹起愉悦的口哨,自己给自己下了班。 - 裴煜把路凛洲安置在沙发上,留下一杯水,说:“你休息一会儿,我先去洗个澡,很快。” 裴煜冲了个澡暖和身子,而原本半醒的路凛洲居然彻底歪倒在了沙发上。 桌上的那杯水还好端端摆在那里,围了一圈空瘪的啤酒罐。 裴煜:“……” 他上次去超市就不该顺便囤一打啤酒的。 他到沙发上坐下,喊道:“路凛洲,醒醒,别在这里睡。” 路凛洲闻言立马睁眼,双目迷蒙地望着他,一声不吭。 裴煜拿手机拨下余勤的电话,得到的却是已关机的提示音。 裴煜:“……?” 他只好加大音量,盯住路凛洲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那你也去洗个澡,然后去我床上睡。” 路凛洲选择性接收他的话,这次迅速“嗯”了声。但因为醉酒动作缓慢,半天都解不开衬衫扣子。 裴煜就在一旁耐心地等着,随时准备提供帮助。 过了良久,衬衫和裤子总算艰难地脱下了,拽得松垮垮的领带却被它的主人遗忘了。路凛洲从沙发上起来,就打算这样去洗澡。 裴煜默默跟上去,不太能放心醉酒的路凛洲独自洗澡。 思绪却渐渐发散,今天的路凛洲分明是从家里出来的,而不是公司。 他误以为他的信息是邀请赏月,却仍是西装革履,衣冠整齐,或许比日常工作时还要更正式一些。 就如当初在海边灯塔上时。 两人前后脚走进卫生间,裴煜出声提醒道:“要我帮你解领带吗?我现在知道怎么解了。” 路凛洲闻声回眸,涣散的瞳孔聚焦到他脸上,缓缓地眨了几下,好半晌,唤道:“裴煜。” 裴煜:“嗯?” 路凛洲又道:“苏依……” 裴煜耐心地回应:“嗯。” 路凛洲继续:“苏苏……宝贝……” 这回裴煜犹豫了片刻,虽然不太想认下这两个称呼,但他不介意大度满足醉酒的人的要求,连“嗯”了两声。 就是不知道此刻的路凛洲听进去了他的话没有。他干脆自作主张,打算先帮忙解掉领带再说。 路凛洲忽地大力攥住领带结,拒绝他的帮忙。 裴煜好笑道:“不是要洗澡吗?” 路凛洲垂下眼眸,握着领带结的手慢慢下滑,最后落到领带末端。 裴煜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见他将拿起领带末端,然后在自己茫然不解的目光里说:“……给你。” 周围的空气好似都在这一刻凝固了,裴煜在愕然中几乎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路凛洲直勾勾凝望着他的浅眸,让那双眼里只能盛下自己的倒影。而酒意染红了他自己的黑眸,猩红却不见狰狞,反而漾开罕见的委屈与乞求。 接着,他拿起裴煜垂在身侧的手,把领带塞入他手里,然后包裹着他的手,用力攥紧。 “给你。” 路凛洲又说了一遍。 这下裴煜想抽手都抽不开了,他一抽手,被领带束着脖颈的人也会随之而动。 路凛洲受力仰起头,姿态宛如引颈受戮,目光里痴迷无尽。 他松开裴煜的手,生怕裴煜不明白似的,笨拙地一遍遍重复:“给你……” 就如殉道者一般虔诚。
第72章 chapter 72 “给你。” 醉酒的人不断地重复, 用最笨拙的方式交付最真挚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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