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凛洲送上准备好的说辞:“凯撒想看看你。” 裴煜也不戳破:“那凯撒呢?” “这儿。” 裴煜倒是没料到路凛洲提前把狗准备好了。见他语毕走出去几步,随后弯下腰,让手机同时拍到自己和沙发上的凯撒。 但手机离得太远又不能传递气味,凯撒闻言望过来,仍懒懒趴在沙发上,完全处于状况之外。 直到从手机里传来一声:“凯撒。” 凯撒一个激灵弹起来,裴煜只见屏幕里的真狗头越来越大,唇角无意识地刚刚翘起一点,转瞬就被啪的一声巨响给吓没了。 裴煜:“……” 看来路凛洲的手机质量不错,视频居然还没有挂断。但手机屏幕里的一人一狗凭空消失,剩下一片熟悉的天花板。 随后,手机里的画面又闪了几下,切换成路凛洲的卧室。 卧室门应声合拢,路凛洲的脸重新出现在画面里,说:“还是等你伤好了以后,自己过来看它吧。” 裴煜忍俊不禁,没再拒绝这让他去路宅的邀请:“嗯。” 路凛洲在空旷的大床上坐下,静静地看着屏幕里的人,过了半晌,他开口道:“裴煜,我想对你说三个字。” 低沉的嗓音在静谧的夜色里显得郑重又肃穆。 裴煜几乎瞬间猜到了路凛洲心思。在他重伤昏迷的时候,这三个字简直熟得不能再熟了。 他立马阻止:“……不行。” 路凛洲放低要求,温声:“那我就说两个字。” 裴煜笑了笑:“嗯?” 路凛洲:“晚安。” 裴煜笑意未减,也轻轻回了声:“晚安。” - 裴煜做了一个梦。 其实他也有些分不太清是梦境还是现实了。因为无论是在梦里还是梦外,母亲总是在哭。 母亲一遍又一遍地说对不起他,因为自私才强行把他留在自己身边,留着裴家金贵的血脉和自己一起吃苦。 裴煜哽咽着,艰难出声质疑眼前哭哭啼啼的女人:“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美丽却柔弱无助的女人默然垂泪,半晌,又重复道:“阿苏,对不起……” 裴煜张了张嘴,但怎么尝试都发不出声来。 不,不,不是的。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早点告诉我,我们就不会负担不起医疗费,你也就不会死。 “对不起……” 不是的!不是的! 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咽喉,裴煜无论如何都无法辩驳出声,越努力,越难以呼吸。 在强烈的窒息感中,他陡然睁开双眼,宛如被冲上岸的垂死的鱼惊坐而起。 他顾不上因动作太急而泛上的激烈眩晕,连双腿的伤都忘了,急急忙忙想要下床,视野却骤然一暗。 踏实的温度附上来,阻住他的去路。 路凛洲单膝撑在床沿,牢牢将他圈入怀中。 裴煜愕然撑圆眼眸,他的下颌靠着男人的肩,只能看到几绺黑色碎发。但这触感和温度,都是那样熟悉。 他渐渐平复呼吸。 这时,路凛洲本该关心问一声“你怎么了”,却一不留神把真心话送出了口,挟着不安的颤抖:“……你又想跑哪儿去?” 裴煜哑然失笑,过了片刻,他才听到迟来的那句:“怎么了?做噩梦了?” 因为长期共处一室偶尔同床共枕,裴煜发觉自己对于路凛洲的警惕心在逐渐削减。 房间里半夜多出个人他都没惊醒,还能安稳睡到自然醒,这放在以前绝对是不可能的事。 他虚扣路凛洲的后背,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昨晚和你打完视频就去睡了,所以醒得比较早。”路凛洲说,“我四点才过来。” 裴煜:“……” 他抬眼望向窗外。 此刻正值东方初白的清晨,这四点只有可能是半夜四点。 裴煜从噩梦中带出来的僵硬慢慢缓解。路凛洲借着这难得的机会抱了许久,好半天才放开了他。 然后凝注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裴煜,依赖我吧。” “怎么依赖你?”裴煜若无其事笑了下,用玩笑的语气说出真心话,“当你的好老婆,贤内助吗?” “如果你愿意的话,那当然好。”路凛洲先坦诚地回答了他的质疑,而后才继续说自己准备好的话,“依赖我……” “伤心难过的时候抱着我,困了累了靠着我。受伤疼了告诉我,让我照顾你,让我……”路凛洲说着半敛下眼睫,握住裴煜的手指向自己心口的位置,一字一句,“让我和你一起疼。嗯?” 裴煜闻言愣住,仿佛思绪和时间一起停滞了一般。 许久,心脏在寂静中恢复跳动,强劲而猛烈。 直到这时裴煜才终于从梦境中醒来,迟来地意识到自己又一次被抱住了。 然后他看着自己的双手缓缓向前伸出,也环住了男人的后背。
第69章 chapter 69 几天过后, 裴煜准备出院了。 他不打算以现在不良于行的身体状况住回出租屋,那栋楼连电梯都没有,处处不便。一番商量过后, 裴家派出裴君铭作为代表过来接他, 一起回裴家小住。 裴君铭堂而皇之侵入专属于两人的VIP病房,路凛洲藏起眼底那点凶狠,迫使自己忽视来人, 只把注意力放在裴煜身上。 ……但不管他怎么忽视, 裴煜马上就要和裴君铭一起离开了。 路凛洲及时拽住滑开的轮椅,忙道:“等等。” 裴煜闻声仰头。 路凛洲低下头与那双浅眸对视,隔了半晌才道:“你回去见奶奶……披着头发会不会不太正式?” 裴煜经他提醒才意识到自己的长发还披散着, 裴君铭却因为路凛洲嘴里的称呼陷入怔愣。 什么奶奶……路凛洲叫谁奶奶奶奶呢? 裴煜思索后觉得这话在理,看了眼自己的手腕,空空如也。 这些天以来, 他的生活起居都由路凛洲负责,连根小小的头绳也得找路凛洲。 他正要开口,路凛洲已经快步去拿来了梳子和发圈,殷勤道:“我帮你梳。” 裴煜放下自己没有骨折却胜似骨折的双臂,任由他献殷勤。 路凛洲转过身,吝啬地分了呆愣的裴君铭一眼, 在客气的语句中不动声色展示所有权:“你等等。” 裴君铭被晾在一旁等, 目光却不受控地往两人身上瞟。 路凛洲先帮裴煜把头发仔仔细细梳理顺畅, 而后拢成一束, 用虎口圈着,再从口袋里拿出发圈绑好。 脑后的手依依不舍地刚撤开, 裴煜恰好出声道:“太松了, 再绑一圈吧。” “这个发圈是新的, 再绑一圈会紧。”路凛洲说,却还是按照他的要求多绑了一圈。 头皮立刻传来紧绷的束缚感,裴煜微讶,便要自己动手将那多了的一圈解开。 路凛洲抢先伸出手,直接为长发彻底解除束缚,从头开始重新来一遍。 他的动作熟稔得就像做过千遍万遍,却眷恋不舍得像是最后一遍。 裴君铭:“……” 良久,路凛洲绕到裴煜正面,弯下腰仔细端详自己的杰作。 这下,身后裴君铭打量裴煜的目光也被他阻绝了。 他缓缓靠近那张精致的漂亮面孔,近到呼吸相接,在裴煜抬手阻止的前一刻改成为他整理衣襟。 “好了。”路凛洲语毕重新站直身子,侧目看了眼裴君铭。 由于只能看到路凛洲的后脑勺,裴君铭半天忘了回避,这时才愣愣回过神:“……?” 裴君铭开了一辆七座的面包车过来,后车厢空间宽敞,搭载自动升降装置,方便裴煜直接乘坐轮椅上下车,不需要挪来挪去。 但这么一来,路凛洲送他上车的机会也就被剥夺了。 裴煜望向车外浑身环绕着无名怨气的男人,无奈笑道:“好了,你回去吧。” 裴君铭过来为他固定轮椅,裴煜视线一转:“谢谢。” 裴君铭动作微顿,讪讪道:“和我说什么谢谢,多生疏啊。” 裴煜嘴上不反驳,又说:“麻烦你了。” 裴君铭抿抿唇,笑了笑没再说话,从车上下去,操控电动按钮关上后车门。 裴煜再次看向这段时间以来承受了千百倍麻烦的路凛洲,却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竟然连一星半点感谢的念头都没浮现出来。 他因自己的反常微怔,路凛洲上前一步,赶着车门关闭前的最后一刻开了口。 “……下次见。” 裴煜怔怔望着渐渐被车门遮去身形的人,很轻地“嗯”了一声。 - 车门关闭,裴煜回身望向驾驶座上裴君铭的后脑勺,等面包车开出医院,才道:“君铭,你送我去德山陵园吧。” 裴君铭爽快应好,又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道:“是…伯母吗?” 裴煜:“嗯。” 裴家人没怎么问过他有关母亲的事,一来母亲对他们来说本就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二来或许是担心勾起他伤心的回忆,所以彼此心照不宣地一直避而不谈。 因而,在裴煜突然报出墓园名字时,后视镜里的裴君铭顿时紧张得一僵。 片刻后他才在导航里输入目的地,又向裴煜确认了道:“品德的德,距离15公里,北郊的那个公共墓园?” 裴煜的目光却虚掷于窗外渐远的医院大门,轻飘飘地再“嗯”了声。 墓园依山而建,除了层层阶梯以外也设置了颇具人文关怀的坡道,裴煜拒绝裴君铭陪同,自己操作轮椅前去看望母亲。 还好现在的母亲看不见了。 放在以前,就算身上只是多了点擦碰伤,他回家都得遮遮掩掩,能不回就不回,否则母亲又得眼睛酸了。何况他现在还坐到了轮椅上。 虽然母亲看不见,他还是如实说了自己的近况,腿伤不严重,再休养一段时间就能正常行走了。 随后,他的目光渐渐下移。从墓碑上方那张定格的黑白笑颜移到下方刻字,再移到摆放花束的台面。 浅杏色的外包装,满天星、尤加利叶、白百合……外观和鲜花搭配,看着都像他几个月前留下来的那束花。 但鲜花怎么可能保存得了这么久,差不多摆一周就得被保洁员清理掉了。 他低下腰用手拨开密匝的鲜花,更仔细地分辨。 乍看起来的确一模一样,但花束中央的那几支白玫瑰不见了,换成了白色的康乃馨。 他呆了一瞬,哑然失笑。 可路凛洲每天都在医院陪他,以路凛洲的性格,肯定不会把祭奠他母亲的事假手于人…… 对了,是几天前他把路凛洲赶回家的那次。他本意是让路凛洲去处理工作再好好休息一下,路凛洲的确是去忙了,但忙的内容和他所期望的似乎并不相同。 回家休息是休息了,但半夜三更的时候又来医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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