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睡了。”似乎终于被他说得不耐烦,周崇煜抬眸瞪了他一眼,又蔫乎乎地垂了下去,小声嘟哝着道,“你赶紧回去吧。” 本来还有一肚子的话想要唠叨,周崇燃空张了张嘴,最后只能挑拣出几条最重要的,犹豫了下才问出口。 “最近,周远山没有联系过你吧。” 周崇煜脚下的动作忽然一停,隔了半天才气势稍弱地回答:“没有。” 见他还是这样回避的态度,周崇燃也不好再多问什么,只能尽量耐着性子唠叨:“嗯,有事就给我打电话,在画室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也可以打,我晚上不是很忙。” 周崇煜依旧低着头,一句话也没说。 一辆黑色的网约车很快停在了路边,司机朝他们闪了两下灯。周崇燃朝司机招手示意,然后回过头看向周崇煜。 “车到了,我有空再过来。”他叹了口气,却没迈步离开。 周崇煜掀开眼帘,好奇地扫了人一眼,却发现他正盯着自己的手腕,神色凝重地看。 一阵心虚忽然涌上脑海,周崇煜下意识地将手背了过去,却忘记了现在穿的衣服足以盖住皮肤上的旧伤痕,仅凭外表根本无法察觉。 更何况,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让手臂上再添新伤。 可……周崇燃又是怎么知道的。 “记得以后心情再不好,也没必要自己弄伤自己。” 将视线移开,周崇燃既心疼又担忧地望了他一眼,缓步走向了路边那辆网约车。 夜风萧索,车尾灯在浓重的夜色里越来越远,终于消失了踪迹。 *** 门锁窸窸窣窣响了一阵,梁峙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端了个玻璃杯。 “牛奶喝不喝,我刚热的。” 从门外进来少年人压根儿没理他,只埋头换了鞋,兀自保持着缄默。 梁峙拿他没辙,只能当个苦口婆心的老父亲,走到人跟前继续推销:“你哥特意给你买的,不喝就浪费了……”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拿杯子的手才刚刚递出去,就被一股力道猛地推开。 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梁峙随着惯性用手臂往边上划了个圈,这才保住了玻璃杯的性命,可惜杯里的牛奶还是撒了一些出来,烫得他咬了咬牙。 尽量平静地把杯子放到一边,梁峙后撤一步,拦住了那个横冲直撞的少年人的去路,“怎么了?” 周崇煜满脸写着冷漠,本想用力去扯他的领子,却被对方先一步牢牢掰住了肩。越反抗,身上的力道就越是强烈,周崇煜很快就被梁峙抵到了墙边,怎么也动弹不得。 “为什么告诉我哥。”他咬牙抬眸,口气听起来已经不像质问,更像是控诉。 梁峙稍微松力,不解地蹙眉,“告诉他什……” “……骗子。”没等梁峙把话说全,周崇煜便趁机反推了他一把,从他身侧钻了出去。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咚”的一下,湮灭在了房门重重的关上的响声里。 梁峙沉默地站在原地,太阳穴开始突突跳得厉害。 他尝试着去想通周崇煜突然对他这样的原因,最终却以无可奈何的失败告终。 于是只能以“跟一只刺猬同住一个屋檐下有风险”为借口,接受了自己被扎得满身是刺的现实。 只是他想,或许下一次,那只刺猬能告诉他为什么被扎就好了。 *** 一个晚上没怎么睡实,早上闹钟响的时候,周崇煜眼睛还睁着。 起床把今天外出写生的东西收拾好,拿着包出房间,准备下去洗漱。可楼梯下到一半,周崇煜却突然发觉,楼下的灯竟然开着。 面包机叮的响了一声,弹出了已经硬成石头的吐司。 半面焦黑的煎蛋躺在平底锅里,滋滋冒着油。 唯有梁峙气定神闲地靠在灶台边,双臂交叉抱在胸前,神态像在出神思忖着什么。 听见周崇煜下来的声音,他才扭过身,眉眼依旧平和,只是表情没有像往常那样含着笑,而是多了些严肃和倦意。 “出去写生,画室会管饭吗。”他柔声问。 完全没料到他会这么早起来,周崇煜依旧不想理人,于是撇过脸,面无表情地忽略了他抛来的提问。 “你真的不打算说清楚,昨天为什么生我的气。”梁峙向前踱了两步,刚刚好拦住他的去路,打量了人一圈才道,“还一直生到现在。” “起开。”周崇煜看也不看,侧过身绕开了他。 飞快地洗漱完,周崇煜抓起背包就出了门。 今天是周一,画室包了三辆中巴车,将全体学生和老师拉去了郊区的山里写生。 一路上,周崇煜戴着耳机,一个人坐在后排最角落,睡得昏昏沉沉。 山区似乎刚下过雨,路上满是泥泞。 从车上下来,还要背着沉重的包,自己拎着三脚架和折叠椅,狼狈不堪地在山间小道上徒步前进。等到了地方,感觉已经耗费掉了一半的精力。 找个安静的地方,一个人支起画架和椅子,周崇煜拿出调色板和颜料桶,开始了一天的写生。 对着湖光山色,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除了中途接到两个烦人的推销电话,周崇煜甚至没把画笔放下来过。 画到差不多完成,手机又在衣兜里震动了起来。 顾不上擦手,周崇煜掏出手机,没看屏显就接起,“我不上补习班……” 后半截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对面那种熟悉的、醉醺醺的、不堪入耳的脏话狠狠打断。 “臭婊子……你个死……赔钱货,到底把我儿子骗到哪儿去了……” 周崇煜身子一滞,握在手机上的手不自觉地捏紧,惶惶然出了一层冷汗。 是他,周远山。 隔着电话,周崇煜甚至都能闻见对面臭气熏天的酒味儿。 像是嵌进了骨髓里似的,遗忘不掉。 他呆滞了片刻,方才想起来要挂断。 还没付诸行动,电话那头粗重的呼吸声却忽然消失,一阵刺耳的杂音后,出现了另一个女声:“呦,是崇煜吧,我是你家对门的宋阿姨。” 宋阿姨嗓门儿老大,震得周崇煜耳朵发皱。 “你爸这又喝多了,睡在家门口的楼道里,也不嫌冷,我刚让你王叔把他扶进屋……你跟崇燃,还在外地上学呢?什么时候回来啊……” 越来越听不下去,嘟的一声,周崇煜鼓起勇气直接掐断了电话。 关机,扔进背包里。 一系列的动作行云流水。 刚想把里外层拉链都拉上,周崇煜却被侧兜里的陌生塑料袋吸引了注意力。 愣愣拿出来一看,里面装是竟然是早晨在厨房见过的吐司片和煎蛋——只不过是组装好的版本,整齐叠放成了一个三明治。 它是……什么时候被塞进自己包里的。 身上已经饿得没了力气,周崇煜考虑了半秒,试探着咬了一口。 果然好难吃。 又咬了一大口,再一大口。 沙拉酱有点多,蛋是溏心的,没糊,但还是好难吃好难吃。 再吃一口……
第10章 Ch.3 边际线(2) *** 从写生的村镇回来是下午四点。 周崇煜没和画室的大部队一起去附近的河边拍照,而是独自背着画包,去县里的汽车站买了回市中心的大巴车票。 不是节假日,乡下的车站几乎看不见人。 售票口里面的阿姨正无聊看着手机,余光扫到他过来,头也不抬就问,“去哪儿?” 周崇煜略微犹豫了下,最终还是回答:“燕川。” 扫码缴费,窗口里很快递来了一张盖好红章的车票。 周崇煜慢吞吞地将票拿到了手里,脑海里同时一闪而过的另一个想法是,坐车离开这座城市。 几个月前,他从林城的家里逃掉时,心情也与现在类似。 压抑、烦闷,强烈的不安定。 但那次逃离无疑是失败的——他把一个人独立生活想象得太简单,以为甩掉了周远山,一切就会水到渠成,殊不知外面的世界,远比看上去要复杂得多。 所以现在,回燕川还是继续离家出走,周崇煜会更倾向于选择前者。 回程路上,老旧的大巴车座散发着一股霉味儿。 周崇煜将头靠在车窗上,出神盯着路边不断掠后的行道树,干枯的枝桠倒映在他的瞳孔之上,像是快速连放的胶片电影。 下车又背着包走了两公里的路,好不容易才走到公寓门口。 结果一摸口袋,学生卡、手机,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都在,唯独家门钥匙不见了踪影。 没带出来吗,还是写生的时候掉了。 又或者……落在车上了? 周崇煜皱着眉,努力地试图在大脑中检索有关钥匙的任何记忆,可惜却一无所获。 敲门也半天没人应,在原地等待和回画室画画之间游移了片刻,周崇煜走到楼梯间,掏出手机,试探着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梁峙。”电话很快接通,赶在对面说话之前,周崇煜咬着下唇,小声地道。 那边的环境吵吵闹闹,显得对话没那么清晰,但即便这样,梁峙的嗓音也稳得好像乐曲中最低沉有力的鼓点。 周崇煜安静听他说了一阵,略有不耐地瘪了瘪嘴。 “你耳朵没出毛病,是我。” 他低着头,重复地用脚跟碾着楼梯最上面的一级台阶,犹豫了半天才鼓足勇气,弱弱开了口。 “我……可能把钥匙弄丢了。” *** 市南,欢乐汇。 周崇煜最讨厌来这种人多的地方。 从喧嚣热闹的夜市中间穿过,商场背后的步行街,有间名叫“Whisper”的Livehouse,梁峙给的地址就在这里。 还没走到跟前,远远就能看见店门口硕大的霓虹灯招牌。 路旁已经有人在排队等候,有学生模样的情侣,也有三五成群的男男女女,彼此说笑打闹,并不无聊。 生怕跟不认识的人挨得太近,周崇煜戴着连帽,低头从人群旁边绕了过去,刚想进店找个安静的地方透透气,结果却被门口的检票员拦在了外面。 “小弟弟,有票吗?” 检票小哥正往门口搬着桌子,见他一声不吭就闷头往里闯,赶忙用爬满纹身的手臂挡在了他跟前。 周崇煜抬眸扫了他一眼,始终不愿意用正脸朝着人,支支吾吾道,“我……找人。” “找人?”见他是这样一副回避的态度,小哥越发认定他是想要趁机逃票进去的穷学生,不耐摆摆手道,“我们这里凭票入场的,还没到检票时间,你要不……” “不好意思——”一道声音忽然从身后的通道传来。 听到熟悉的声线,周崇煜愣愣地抬头,刚好瞧见梁峙穿着一身黑色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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