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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吃完，吸尘器的声音刚好在楼上响起。 把碗放进水槽，他默默扣上卫衣的帽子，低着头准备往房间里走。结果脚尖才刚碰到楼梯，就碰到了李阿姨手拿拖布一级一级地往下退。 “小伙子，先别上来，等阿姨帮你打扫完屋子啊。”李阿姨回头看了他一眼，顺带着抬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 周崇煜脚步一滞，本想回屋躲起来的计划就此告吹，也不好意思再多回应什么，只能飞快地转身，重新逃回了客厅。 “怎么了，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书柜旁边，梁峙手里端了杯浓茶，扭过头来柔和地看了看他。 周崇煜一屁股坐到了沙发最角落的位置，脸色阴沉，眼睫无辜地垂着。 “楼上有人。”他闷闷不乐地嘟哝道，声音几乎被吸尘器的噪音盖了个干净。 梁峙听罢莞尔，极优雅地抿了口杯子里的茶，向他颇为无奈地解释：“李阿姨是来帮忙打扫的，半个月没收拾了，家里总不能一直这么乱……” “只有你待过的地方是乱的。”周崇煜抬眸扫了他一眼，毫不留情，“我的房间可不这样。” 这话瞬间让梁峙结结实实地噎了一口，向来淡然的脸上凭空出现了几分尴尬。 虽然周崇煜话说得难听，但的确也是事实。鼗独加 近一个月以来梁峙赋闲在家，不是整日把外卖盒堆得老高，就是把换下来的脏衣服丢得遍地都是。 而周崇煜又是个别扭性子，连用完的颜料都要收齐一整套按颜色排好再扔掉。 晚上从画室回来看到屋子里一团乱，他时常忍不下去，只能被迫帮忙捡起地上的衣服叠好，又或者再出门倒一趟垃圾。 一向不拘小节惯了，梁峙并不觉得有什么。 但现在被周崇煜这么一说他才意识到，或许和人同住一个屋檐下，自己是该多注意一下卫生的问题。 “先在下面待一会儿吧，阿姨干活很快。” 无奈耸了下肩，梁峙端着茶杯走过来，拿出讨好的态度坐到了周崇煜旁边的位置。 身边的少年人却只是用余光扫了他一眼，并未再说什么，而后将腿翘了上来，抱着膝盖缩到了角落。 瞧见周崇煜由于不能回屋而郁郁不振的样子，梁峙嘴角不免又勾起了一抹笑。 许是一时的玩心作祟，他向人伸出了手，往脑袋上轻轻摸了两下，“听话，阿煜乖。” 被这样突如其来的亲近捉弄，周崇煜斜着瞪了他一眼，往边上又坐远了些，脸上明显多了几分嫌弃。 阿煜…… 从来没人这么叫过他。 好不习惯。 *** 楼上的吸尘器轰鸣了一阵，很快又被洗衣机的运转声所代替。 闲着也无事，梁峙从书架上拿了本厚厚的书，又进到厨房，重新将茶壶蓄满了水。 等不到李阿姨下来，周崇煜并不想上楼把自己关在一间随时可能会有人闯进来打扫卫生的房间，于是索性留在了客厅，自己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整套公寓里，能让周崇煜用来打发时间的东西并不多。 电视机柜下面放了个小的整理箱，打开一看，里面全是各式各样的碟片。 周崇煜从最边上随便拿了几张出来，抠开已经有些发脆的塑料外壳，露出里面略微褪色的封面设计。 由过时的彩色字体写成的片名随即呈现在眼前—— 《纯情少妇的春天》《涩谷惊情》《绳*之爱》……名字都很古怪，听上去没一个会让他感兴趣。 周崇煜盯着那些碟片上花花绿绿的性感女郎看了一阵，茫然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神采。考虑了半晌，他才从中挑出了一张看起来最正常的，插入了电视机下方的放映机。 电视屏幕很快跳动了一帧，紧接着出现了几行复杂的日文字幕。 年轻漂亮的女演员闪亮登场，但奇怪的是，她身上的护士制服似乎和周崇煜记忆中的不太一样。 领口太低，剪裁太修身。 裙摆也短了不少，弯腰的时候差点都快要盖不住臀部。 不对……貌似是根本盖不住。 周崇煜看得微微皱起了眉。 “在看什么？” 身后，梁峙低沉而温和的嗓音缓缓传来，把他的注意力又拉了过去。 周崇煜蓦地扭过脸，用无神的眼睛瞟了对方片刻，方才犹豫着轻声开口：“……碟片。” 梁峙听完一愣，素来云淡风轻的脸上忽地显现出一抹窘迫。 扭头看一眼电视，露骨而香艳的画面直击眼球。 等不及再听周崇煜解释些什么，梁峙一个箭步便冲了过来，赶在电视机发出更多奇怪的声音之前，按下了关机的按键。 嘟的一声。 所有剧情进展在一瞬间戛然而止，画面又变回了一片黑色。 身后惊出了一身冷汗，梁峙长长松了一口气，重新换了种兴师问罪的目光，回头看了看身后若无其事的少年人。 地毯上，周崇煜盘腿而坐，沉静的眼眸毫无波澜，似乎并没有因为自己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而感到丝毫的羞愧。 梁峙盯了他一阵，终是无奈，转头将碟片退了出来，一边尽量柔和地斥责。 “你才多大，以后不准看这种东西。” 周崇煜低下头，用眼白偷偷翻了他一下，虽然耳根已经悄然红了起来，却依旧面不改色，仍是一副对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的淡漠模样。 “我十九，成年了。”他平淡地申明道。 梁峙一时咋舌，张着嘴哑了半天，才重新组织好语言，用手指在人脑门上狠狠推了一把，“就算看，也要自己回屋里蒙着被子偷偷看，不许公放。” 这下沉默的换成了周崇煜，他撇过脸，低头抠着手指，脸颊上开始一阵一阵地有被灼烧的燥热感。 不知为何，有点没面子。 “我以为……只是普通的医疗剧。”良久，他才慢慢吞吞地从后牙根里挤出这么句话来。 梁峙听了又是一哑，低头看看手里那张名为《烈欲护士三人行》的老旧碟片，不免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一时间，嘴角忍不住上扬，深邃的眸里像是掬了一汪清澈的湖水。 见他偷笑，周崇煜似乎还想为自己辩驳些什么，稍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我不知道你的碟片都是这种……” “不是我的。” 梁峙很快用认真的口吻打断了他，一边动手把碟片重新收回了塑料外壳里，和其他几张放在一起。 “是上一任房主留下的，我看种类挺多，懒得扔。”他淡淡道，语气平和。 “你不用不好意思。”周崇煜抱着腿，将视线落在远处，“我哥的黄色杂志被我看到的时候，也说不是他的。” 梁峙正低头翻着箱子里的其他碟片，听到这话，抬眸无可奈何地瞥了人一眼。 他慢慢发现，自己好像已经习惯了周崇煜这样，习惯了他总是时不时地出岔子，习惯了他顶着那张平淡的脸，说着最语出惊人的话。 再这样下去，大概不管周崇煜以后做出什么样的事，他都可以像现在这样淡然处之。 “我没必要骗你。”梁峙幽幽叹了口气，说完便往地上一坐，耐心地将箱子里的所有碟片全都过目了一遍。 太恶俗的挑出来放一边，太血腥暴力的也放一边，最后只剩下些剧情中规中矩的爱情片和喜剧片，重新放回箱子里，推到周崇煜面前。 “我掏出来的这些，一律都不准看。”梁峙神情严肃，瞳仁里倒映着周崇煜的半个影子，“其他的，可以随便挑。” 说完，他便站起身，弯腰将那些被他拣出来的碟片抱在了怀里。 刚走两步又回头多补了一句：“看之前，先跟我说一声。” 周崇煜仍在原地坐着，沉默地看着梁峙把那堆影碟丢进了垃圾桶。半晌，他才伸手在箱子里简单翻了翻，勉强地挑出了一张。 “就这个吧。”他将碟片放到了旁边的地上。 梁峙走过去看了一眼——《千禧曼波》，印象里是部不知所云的文艺片。 “为什么看这个。”他好奇问。 周崇煜扭头，视线扫过碟片封面上留着黑色长卷发的美丽女人，顿了顿才道：“我知道她，舒淇。”
第8章 Ch.2 雨夜曼波（4） *** 天色渐暗，空中飘起了绵密的小雨，伴随着时缓时疾的风，偶尔泼洒在窗玻璃上。 屋子里开始变得有些潮湿，周崇煜抱着腿窝在沙发与茶几之间的空隙里，身上披了张薄薄的毯子，整个人被电视机发出的幽蓝色光芒所笼罩。 他并没留意到李阿姨是什么时候打扫完离开的。 光怪陆离的电影世界像是一张神秘的、带有甜美诱饵的网，牢牢吸引并捕捉着他全部的注意力。 也令他暂时抛下了想要回屋把自己关起来的强烈欲望。 其实这部电影本身对他来说算不上有多好看。 镜头晃动，叙事零散而杂乱，剧情上更是文艺片一贯的跳跃和寡淡，时常让人看得云里雾里。 但当舒淇披着一头漂亮的长卷发，手里夹着烟，出现在影片开头那条漫长的蓝色走廊的时候，其余一切不完美，好像都变得没那么重要。 “他……为什么要对Vicky这样。”周崇煜定定看着电视屏幕，朝身后的梁峙茫然问道。 Vicky是剧中舒淇的名字，而“他”自然指的是Vicky的男友小豪。 小豪是个无业游民，每晚在家计算着Vicky下班回来的时间。 他随意地翻乱她的背包，习惯性地检查她的账单和通话记录，甚至偏执地嗅闻她身上的味道，不许她出现任何一丝不属于他的气息。 “因为爱咯。”梁峙托着脑袋，整个人斜躺在沙发上，懒洋洋地回答着周崇煜的问题。 盯着电视机画面看了一阵，他的眼里弥散起一层令人参不透的大雾。看这种电影，总让他的心里产生一种无力的幻灭感。 好像无论开头如何深刻，爱情最终都会消弭。 又或者说，爱情本就是如他觉得的那样不堪，随着时间流逝，缓缓露出其下隐藏的各种阴暗面——嫉妒、欺骗、暴力，这些无不在短暂的美好之后，残忍露出了马脚。 “爱会产生恐怖的占有欲。”想到这一层，梁峙无奈叹了口气，玩闹似的挑起一缕周崇煜的头发，轻轻在手中摩挲。 周崇煜难得一见地没有躲开，注意力全放在电影上，目不转睛。 见他很是入迷的样子，梁峙忍不住揶揄，“没看出来，你小子年纪不大，竟然会喜欢舒淇这种类型。” 周崇煜却只是安静地眨了几下眼睛，不知怎么，他的意识忽然从电影中抽离，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了儿时贴在他家书柜侧边的那张巨幅电影海报。 “是我妈妈很喜欢她。”他顿了顿，小声地朝人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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