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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试衣镜前，周崇煜穿着一件蓬松的鹅绒羽绒服，头上戴着梁峙刚给他扣上的毛线帽。 捏着耳朵边上垂下来的那两只小毛球，周崇煜有点发愣地看着镜中自己神似帝企鹅的形象，扭过头茫然地问：“我们要去的地方、很冷吗。” “有一点。”梁峙说着又从货架上挑了一条枣红色的围巾，绕在了周崇煜的脖子上，彻底把人捂了个严严实实。 其实梁峙这次决定要旅行，也是临时起意。 早上找成倦借车时随便问了一嘴，有没有安静一点的、能度假的好地方。成倦当即说有，就是远一点，在最北边的山里，离燕川大几百公里，他爸在那儿新投资了一家温泉养生会所，正适合冬天去。 知道成家一向财大气粗，梁峙倒是一点不担心去了住下会冷，他就是怕周崇煜路上冻着。 反正周崇煜也确实该多添几件厚衣服，趁此机会一并买全了，带在身边也是有备无患。 刚刚不管是试穿羽绒服还是戴帽子，周崇煜都挺配合，可现在一戴围巾，他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 梁峙低头打量他，问：“不喜欢？” 周崇煜只有一双黑溜溜的眼睛露在外面，伸手把挡住脸的围巾往下扯了扯。 他垂着眸没去看梁峙，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像是不太好意思说出自己内心的算盘。 “不想买围巾。”隔了一阵，他才闷闷地说道，“戴你的、就挺好。” 梁峙听罢愣了下，才明白过来。 以前他觉得周崇煜穿得太单薄会冷，总是习惯把身上的围巾拆下来，一圈一圈地给周崇煜套上。这小子是怕以后有了自己的围巾，就没理由再戴他的。 “那这条就归我。” 梁峙一边说着，帮周崇煜把那条围巾摘了下来，低头给自己围上，“我戴着，你要是怕冷可以随时找我要。” 周崇煜这才点点头，算作同意。 最后，两个人拎了好几只大袋子从商场里出来，重新回到了车上。 从燕川开到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最快也要八九个小时。 一路上梁峙基本没停，遇到有服务区才会偶尔下去休息一下，去个卫生间，再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越往北方开，周围的景物就越是萧条落寞。 从车窗向外望去，远处是一望无际的广袤原野，一棵棵枯树在道旁喑哑地伫立着，举目皆是灰白色的晦暗天际。 稍微摇下车窗，鼻腔里呼吸到的空气是一种干冽的冷。不同于燕川的黏腻潮湿，这里的冷深入肺腑。 周崇煜其实挺喜欢这种感觉。 远离繁华和热闹，安静趴在车窗边，就这么默默望着远处飞速掠后的原野。 恍然间，人类本身像是被无限地缩小，行进在旷远的灰白色世界中，变得不再那么显眼。 人与人的差异可以忽略不计，烦恼、世俗也像是消失不见。 每当这种时刻，周崇煜才会难能可贵地感受到，自己是属于这个世界的、孤单但并不孤独的一份子。 虽然寂寞冷清，但却有种十足的安稳感。 冬季北方天黑得早，刚过五点钟，天已经开始暗了下来。 看着窗外的风景，周崇煜不知不觉就靠着车座睡了过。再醒来时，外面已经飘起了稀疏的小雪，盐粒一样，扑扑簌簌地落在窗玻璃上。 天色愈暗，路况就愈发不好。开着车走走停停，后来直接走不动，堵在了路上。 望着前方汇成长河的红色车尾灯，梁峙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在方向盘上，渐渐没了耐心，掏出手机查了下路况。 “堵车了，前面好像是有事故。” 脸上映着手机屏幕的白光，梁峙略微皱起眉头。 整个车程已经开了一多半，附近都是平原跟荒山，至少得再往前开个五六十公里，才能找到个像样点的城镇。 天已经很晚了，现在他们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在路上拖得越久，肯定就越是遭罪。 周崇煜有点茫然地看着车外，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梁峙已经连着开了一下午的车，一定很累，而他没有驾照，什么忙也帮不上。 “没事，不急。”周崇煜小声地道。 说完，他便努力学着梁峙平常一贯的样子，试着伸出一只手，安慰似的轻轻揪了揪对方的袖子。 梁峙一愣，像是对周崇煜难得的柔软有些意外。 心底着实一暖，梁峙眼神里结的冰逐渐化开，露出了一抹舒缓的笑意。 “嗯，不急。”他沉沉回应了一声，转过头继续握紧了方向盘。 堵了有将近一个小时，外面的雪似乎也没有丝毫要停的迹象。 随着车流一点一点地挪，不停地起步、刹车，车内还开着暖风，使得车载电池电量迅速地消耗殆尽。 好不容易开到一个偏僻的服务区，被风雪困在这里的车们在加油站前排起了长队，充电桩完全不够用。 从车上下来，周崇煜裹紧羽绒服，先去上了个厕所。 回来的时候，梁峙已经先把车交给了充电站的工作人员托管，自己站在那一排临时摊位前，给他买了份热乎乎的炸鸡排。 “冷不冷？”盯着周崇煜被风吹红的鼻尖，梁峙垂着眸，眼神变得有些内疚。 周崇煜摇头，丝毫没什么负面情绪，只是耐心地用木签子扎着鸡排往嘴里送。 刚炸好的肉，咬起来还有些烫，周崇煜自己吃完一块，又帮梁峙扎了一块，送到嘴边吹了吹，才肯放心地喂给他。 “还得要多久、才能到？”望着远处积压的车流，周崇煜平静地问。 梁峙背对着风口，始终帮人挡着迎面而来的风，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静默片刻，他才无奈接受了他们今晚要留宿荒郊野岭的现实。 “今天应该是到不了了。”梁峙叹了口气，面带倦色，“阿煜，我们得在这住下。” *** 服务区里唯一的一家快捷旅馆，往日里门庭寥落，今晚却成了许多过路人的临时避难所。 梁峙他们到的时候，房间已经基本快住满了，只剩下几间位置不太好的尾房，价格还一点都不便宜。 “标间？”前台是个中年女人，见他们俩男的进来，上下朝人打量了一圈才问。 梁峙进门抖了抖身上落的雪，主动走过去和人商量，“最好是大床，没有的话，标间也行。” 一听这话，女人看向他们的眼色愈发奇怪，也没说有没有大床房，就三下五除二地弄好了张房卡，拍到桌面上。 “左手边上去直走，三楼。房费三百五，扫这个码。” 用做着红色美甲的手指随意敲了敲台上的塑料牌子，女人说完便低下头开始忙自己的事，再没管他们。 带着行李上楼，周崇煜跟在梁峙身后，进到了房间里。 里面跟他想象得差不多——装修简陋，家具陈旧，壁纸有几处剥落，隔音还不好，有时甚至能清楚走廊尽头有人咳嗽的声音。 附近住的人也都杂七杂八，门缝里时常能看见几张违法的黄色小广告。一进屋，桌上还摆着售卖情趣用品的塑料盒子。 周崇煜看了脸通红，赶紧用衣服盖了起来，没让梁峙也看见。 但唯一难能可贵的是，这里暖气很足，床也又宽敞又软和，比待在车里过夜不知要舒服多少倍。 一进来，周崇煜就满足地把外套一脱，一头把自己砸进了床上，伸伸懒腰，再来回翻个身，坐了一下午车的疲惫便一扫而光。 但梁峙显然并不像他这般轻松，从下午堵车一直到现在，他都表现得有些沉默寡言，进了屋话也少，基本一直都在一边整理行李一边发呆。 周崇煜隐约觉出来他好像是有心事，但又对造成这份心事的原因毫无头绪，于是只能凭借着自己的理解，一点一点地去猜。 “累了？”坐到床边的地上，周崇煜将上半身探出去，凑到梁峙跟前，黝黑的眼睛像要把人盯出个洞。 梁峙一愣，刻意做出个轻松的表情，摇摇头。 “那是手疼？”周崇煜小心地用指尖碰了碰他的小指，认真排除着每一个可能性。 梁峙只好耐心打消着他的疑虑，柔声说：“不疼，好多了。” 再次得到了否定的答案，周崇煜有点慌了。 他突然想起之前听姜弥讲过的，另一半变心前的几种征兆，情绪低落、沉默寡言，好像每一条都挺符合梁峙现在的状态。 只是，他没想过会这么快。 “那你是……觉得我无聊了？觉得不应该这么快就把婚给结了……” 低头咬着下唇，周崇煜鼓起勇气才问的这句话，越到后面话音越弱，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只剩下些倔强的委屈。 梁峙猛地一愣，赶紧支起上半身，本能地往人身边凑过去。改文件血甭 “想什么呢。”他拉过周崇煜的手，想把人抱过来，可周崇煜却一直卯着劲，愣是没让他抱。 梁峙只好又加了些力道，强把对方的腰按住不动，将人困在了床侧边和床头柜之间的空隙里。 什么也没说，梁峙侧过脸，轻轻吻向了周崇煜。 身体上的接触是最不会说谎的，一被梁峙的吻封上了嘴，周崇煜就会不受控制地跟着他走。 先是唇齿缠绵，然后从脖颈，到耳垂，最后是锁骨。 等到梁峙想用那双滚烫的手去扯他的衣领，想将领地往更下层延伸时，一切已经在往不可控的方向走。 “好、好了……” 周崇煜的呼吸频率乱了套，好不容易才把人推远了些，两腿之间却被梁峙的身体挤着，没办法合上，也就藏不住自己的私欲。 “知道你、没厌倦了。”他垂下眸，断续地道，耳朵红得像是充了血。 梁峙略微侧着头，额前被雪沾湿的头发还未干透。 他并没把周崇煜完全放开，而是继续跟人面对着面坐在一起，轻轻搂住人的腰。 “抱歉，阿煜。” 用手随意拨弄着对方后脑的碎发，隔了一阵，梁峙才向周崇煜坦白了自己的心事，“今天……本来应该带你去住好地方的。” 结婚的日子，他们人生中绝无仅有的一天。 梁峙自诩不是个多合格的丈夫，也不是多会照顾人。但他愿意为了周崇煜，试着去从头摸索，想要什么都给人最好的。 只可惜，原本就是临时起意的计划，被一场风雪阻隔在了半路。 梁峙刚刚一直在想，或许他再成熟点就好了——不该这么冲动，什么计划也没做，就冒险开七八个小时的车，带周崇煜来到这么冷的地方。 “现在，只能在这里将就一下了。”他垂着眉眼，无奈说道。 周崇煜听完，像是认真思考了几秒。 与他而言，意外只是旅行中随处可见的插曲，只要随遇而安，他从没觉得有什么。冷便冷了，房间简陋便简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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