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怀宁坐下,捧着汤碗小口小口喝得很慢。 汤的味道还不错,季饶给他挑的都是鱼肚上的肉,刺都去了,而且那个人知道他不喜欢姜味,只加了点葱花调味。 叶怀宁搁下碗,舌尖上的滋味留得一时,很快又会淡去。 留不住他也不想留住。 季饶回去厨房,把剩下的汤喝了。 叶怀宁态度并不在他意料之外,那个人爱他时热情如火,一旦感情收回也足够决绝,错的人是他,他本来就不能奢望太多。 他想着,如果明天还是不能下山,他得再去多抓几条鱼。 夜晚入睡前,叶怀宁又吃了一支抑制剂,到了半夜,却又一次从睡梦中惊醒。 梦到的都是些不太好的往事,叶怀宁闭了闭眼,不愿回想。 仍旧辗转反侧睡不着,直到隔壁的吉他声再起。 季饶换了首歌。 是叶怀宁很喜欢的一首老情歌,叶怀宁记得曾有一回他让季饶唱给他听,季饶随口哼了几句,当时他很高兴,还拿了录音笔录下来,后头那支录音笔也早不知道扔哪去了。 他以为这人早就忘了这回事。 今夜叶怀宁更要清醒很多。 听着那仿佛温柔缱绻至极的吉他声合着轻声哼唱,他的心里忽然久违地生出了对季饶的怨恨。 他一点都不想跟这个人再有瓜葛,他不想在发情期难熬的时候需要靠这个人安抚才能度过,无论是用哪种方式,他都不想对他再有丁点依赖。 他的身体已经逐渐在好转,等再过个一年半载,他就能去做去标记手术。 他不需要季饶,永远都不再需要他。
第47章 “季饶,你觉得你还有资格吗?” 在寺庙里的第三天清早,叶怀宁身上的发情热彻底过去,一早起床,帮老师父一起清扫院子。 下了整两天的雪终于停了,或许今天他们就能下山。 季饶一大早又去了寺庙后头的溪边凿冰捉鱼。 叶怀宁将院子里的积雪铲到后门外,远远看到季饶,那人趴跪在雪地里,专注盯着脚下冰面,再搬起大石头用力砸下去,仿佛在做什么很有趣的游戏。 叶怀宁收回视线,回去院子里。 老师父将刚烤出来的饼递给他,淡声问:“你们打算今天下山吗?” 叶怀宁抬眼看向前方雪雾中起伏的峰峦,稍一犹豫,说:“再看吧,路都结冰了,想要下去也不容易。” “想要下山,总会有办法。” 老师父说着摇了摇头:“以后别来了。” 叶怀宁闻言笑了笑:“抱歉,这几天打搅您清静了。” 季饶拎着桶回来,他又捉到了两条鱼,刚在寺庙外已经都杀了,处理了内脏。还运气很好的在一棵枯树上发现个鸟窝,摸到了几枚鸟蛋。 老师父去了前院诵经,叶怀宁也准备回房,季饶叫住他:“今天捉到的鱼个头比昨天的大,你还想喝鱼汤吗?还是吃红烧的?” 叶怀宁没理他,进房带上了房门。 季饶进去厨房,他还是选择做鱼汤,天太冷了,喝汤暖和点,一会儿还可以再炒个蛋。 庙里的灶台是那种传统的火灶,蹲在地上生火时,季饶还在想着刚才叶怀宁说话时的那个神情,叶怀宁似乎比昨天更冷淡了,那并不是他的错觉。 蹿起的火苗烧到手指,他赶紧缩回手,收敛心绪。 轻吁一口气,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驱走,……算了,慢慢来吧。 忙活了大半个小时,终于将汤和菜做出来。季饶心中满意,趁热盛出锅,准备给叶怀宁送过去。 外头传来了隐约的发动机轰鸣声。 叶怀宁也听到了声音,拉开房门,一抬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半空中正盘旋的直升机。 季饶从厨房出来,顺着叶怀宁的视线看过去,直升机的机舱门已经打开,徐因醒站在门边冲叶怀宁用力挥手,大声喊他:“叶哥!” 叶怀宁也笑着朝他挥了挥手。 季饶心下一松,随即又莫名生出种类似于遗憾的微妙情绪来。 今年过年早,今天已经是小年夜,如果徐因醒再晚两天来,他和叶怀宁还能一起在这里过个小年。离开这里之后,他也许很难再有机会跟叶怀宁这样朝夕相对了。 直升机降落在寺庙后院,徐因醒跳下来,冲到叶怀宁面前,风风火火道:“叶哥你这几天在这里还好吧?这两天一直下大雪,直升机也上不来,急死我了,总算今天雪停了,我立刻就叫人开上来接你了。” “我没事,”叶怀宁点了点头,“谢谢了。” 徐因醒见他神色确实还不错,松了口气:“没事就好,一会儿可能又要下雪,趁着现在天气还可以,我们这就下山去吧。” “嗯,我收拾一下,稍等。” 叶怀宁进房间去拿东西,再去前头和老师父告别。 徐因醒这才正眼看向季饶,换了副语气:“季老师也在这里呢?” 他的声音里多少带着些不甘心,那晚他想来找叶怀宁时已经开始下雪,只能去问他爸借直升机,又因为天气原因等了两天才能上来。 他做的不如季饶,虽然不想承认,但这件事情上,他确实做得不如面前这个人。 季饶没工夫跟他废话,进去厨房,将刚刚做好的菜和汤倒了,收拾干净。 他知道叶怀宁不会吃了。 徐因醒跟进来,看到季饶做出来的东西,挑了挑眉:“季老师,你在这种地方杀生,不怕遭报应吗?” 季饶不在意道:“无所谓,要报应就报应吧。” 徐因醒嘴角微撇,懒得再说了。 老师父还在诵经打坐,听到脚步声睁开眼。 叶怀宁跟他道谢:“我们这就下山了,等改天天晴了,我叫人给您重铸一尊佛像送上来吧,这几天多谢您照顾。” 老师父没有推辞,略微点头:“那把吉他叫那个人拿走吧,我留着也没用。” 叶怀宁说了声“好”,在他转身离开时老师父忽然又说了一句:“可能的话,放过别人,也放过自己。” 叶怀宁的脚步顿住,摇头:“如果我做得到,那天就不会来这里了。” 走出佛堂时,身后有隐约的叹息声响起,很快飘散在寒风中。 他安静站了片刻,大步而去。 回到后院,叶怀宁将老师父的话转达给季饶,先上了机。 季饶回屋去拿吉他,等他也上来后徐因醒忽然笑了一声,冲他道:“季老师,我还真想把你扔这里算了,你那个助理大概也担心我会这么做,特地找上我爸跟他说你也在这山上,我爸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交代我务必把你完好无损地带回去,真是麻烦。” 季饶没理他,看了一眼叶怀宁,叶怀宁神色不动半分,靠在椅背里闭目养神。季饶心知他应该早知道了自己和徐家的关系,一时更无话可说。 他之前只觉得这事没有说出来的必要,现在想想,叶怀宁大约会以为自己故意耍着他玩吧。 徐因醒又去和叶怀宁说话,问他是不是直接回京去。 叶怀宁闭着眼睛回答:“回去吧。” “好,那我们直接飞回去。” 直升机进城后线路有管制,只能降落在徐家大宅的停机坪,徐父已经等在家里,特地留了他们下来一起吃顿饭。 叶怀宁还想着日后能跟徐家做生意,没有拂这个面子。 徐父在餐桌上谈生意经,难得碰到叶怀宁这个捧场的,于是十分有兴致,与他侃侃而谈。叶怀宁听得认真,不时搭话一两句,有不懂的虚心和徐父请教,也算受益匪浅。 徐因醒对这个不感兴趣,边吃东西边玩手机,季饶也不插话,默不作声地低头扒饭。 徐父看一眼两个儿子,无奈摇了摇头,和叶怀宁说:“他俩要是有你一半对做生意这么有兴趣,我也就不用这么头疼了。” 徐因醒撇嘴,小声嘟哝:“早说了你给做哥哥的赶紧找对象,让他给你生孙子从小培养呗。” 叶怀宁笑道:“人各有志,这一点强求不来的。” 徐父遗憾叹了口气。 季饶忽然抬眼,看向对面坐的叶怀宁,停了一瞬又移开了目光。 吃完饭,叶怀宁和徐父告辞离开。 季饶说明天还有个工作要准备,谢绝了徐父再留下来吃晚饭的提议。徐因醒也想溜,被徐父勒令留家里,徐父叫了司机送季饶和叶怀宁回去。 车子从徐家开出来,季饶开口打破了车中的沉闷,他问叶怀宁:“你是想跟叔叔他做生意吗?” 叶怀宁没接腔。 季饶知道自己猜对了:“怀宁,之前我一直没跟你说我和徐家的关系,你是不是觉得我有意骗你?我其实就是觉得这事不重要,我自己都没放在心上,所以没跟人提过……” “跟我无关。”叶怀宁冷淡打断他。 季饶没再坚持解释,时过境迁,再说这些也没大意义。 他只是提醒叶怀宁:“徐家和叶氏一直有密切商业往来,你如果要跟叔叔合作,涉及到影视圈之外的生意,日后免不得要跟叶怀安打交道。” 叶怀宁不以为意:“我不怕他。” 他不要叶氏股份是因为他其实厌恶这个和叶怀安一样的姓,厌恶他们骨子里流着的相同的血,但他从来不怵叶怀安,尤其在死过一回后。 季饶点头:“你想清楚了就行,要是赚钱能让你高兴,我也希望你能赚更多的钱。” 叶怀宁一声哂笑,目露讽刺:“季饶,你现在是扮情圣扮上瘾了吗?说这样的话有意思?你怎么不干脆如徐叔所愿去做他的接班人,好在生意场上给我提供更多的便利,那样说不定我还能高看你一眼。” 季饶没在意他语气里的尖锐和挖苦,叹道:“怀宁,你明明不是那样的人,你想和叔叔做生意是为的互惠互利,要是其中还掺杂了其他因素,你根本不会碰,我真那么做了只会让你更反感罢了,而且,是你说的,人各有志,我不姓徐,也不是做生意的那块料,我的志向只在音乐和演戏上。” 叶怀宁的目光落到窗外,低下声音:“原来你也有志向,呵。” “我有,”季饶认真说,“你如果愿意看,就看着吧。” 叶怀宁始终没再吭声。 车子先开到了叶怀宁的别墅。 叶怀宁下车时,季饶又一次叫住他:“怀宁,下周就过年了,去年约好的一起去滑雪玩雪橇,还作数吗?” 叶怀宁的脚步稍顿,他说:“季饶,你觉得你还有资格吗?” 季饶将心里一瞬间冒头的难受压下:“我知道了,你回去好好休息吧,这两天够累的。” 叶怀宁很快进去了别墅里。 季饶一直看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示意司机:“……走吧。” 叶怀宁闭目靠进浴缸里,熟悉的旋律自音箱中流淌而出,随机播放的音乐跳到了季饶昨夜弹的那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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