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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即便是睡着了，辰藜脸色看起来依然痛苦极了，眉头轻蹙，却又无意识地咬着牙一点声音也不发出来，他这般模样就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隐忍着那份在心中不停冲撞但已无处可去的爱意，那里有个名字早已被他深藏于此，以至于对方硬生生抽离而去的时候，让他的心闷痛到窒息，连那个人的名字他都叫不出来。 杨女士见他睡着了都还是这样一副不安稳的样子，她也有些慌神了，可还没等她想出办法，她却看见辰藜的眼角骤然滚落一串水亮的泪珠。 杨女士捂着嘴不敢相信，辰藜睡梦中的眼泪让她六神无主，她匆匆跑出门去，下意识翻找着自己的手机，在卧室里找到后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立刻就给辰先生打电话过去，她没注意看现在的时间，而此时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电话很快接通，杨女士在电话这头哽咽着把孩子们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而她之前之所以一直没有跟辰先生说，实在是她自认管教不周，惭愧不已，完全不知道怎么跟辰先生说起。可是她现在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才只好把这些都告诉辰先生，请他回来看看辰藜，辰藜的情绪她这次真的安抚不了了，这种深深的无力感，就像辰藜小学遇到的那件事所带给她的一样，让她力不从心。 辰先生挂念家中妻儿，杨女士哽咽的哭声让他感到揪心，他挂了电话后在单位宿舍怎么也睡不着，索性连夜急匆匆赶回槐城。好在这小半年他又换了一个地质勘查地点，离家算不得多远，只是仍是地处偏僻，交通不便，几处辗转下来才在第二天傍晚回到了家里。 回来的时候辰藜已经清醒了，只是沉默着也不说话，呆坐在床上全都听从杨女士的指令，让吃药就吃药，让吃饭就吃饭，一句话一个动作。整个人看起来精神还是恍惚，目光呆滞，像是被这次高烧烧傻了。 辰先生就站在床边看着杨女士照顾着辰藜躺下，而辰藜这个样子无疑让他心痛，但他从来自觉亏欠了自己的妻儿，他只是愧疚根本无从苛责什么，他对孩子们的事虽然感到惊讶，回来时他也还是感到难以置信尚且还有些质疑。可是等真的见了辰藜，他什么质疑劝解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许是知子莫若父，辰先生无可奈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他转身出了辰藜的卧室，从书房的书架上翻找出几本压箱底的佛经，然后他将那几本佛经放在辰藜的床头，也不管辰藜是闭着眼睛还是睁着眼睛，也没问他睡没睡着，只是开口叮嘱，“有空的时候就读一读这几本书吧，你们总是太浮躁缺乏耐心，看一看书也就当是修身养性。” 辰先生说完就不再打扰辰藜休息，他为辰藜关了卧室的灯然后径直退出房门。 杨女士在楼下等着辰先生下楼吃饭，见辰先生下楼她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好。两个为人父母，为孩子操碎了心的家长相对无言，互相沉默着吃完了一顿饭。 杨女士这两天也因为辰藜吃不下饭，简单吃了两口就放下碗，看着辰先生问道，“小藜跟你说话了吗？他一直这个样子，要怎么办才好，我没想到那孩子走了会让小藜这么难过。” 辰先生依然不紧不慢地吃着，过了会儿才开口安抚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且放宽心，你也辛苦了。”
第160章 荒凉 辰先生向来也是个迟钝心大的主儿，此时杨女士听了着话不由苦笑着叹气，“你呀……你就是太稳得住了，所以让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见杨女士依然愁眉不展，辰先生只好劝慰道，“你也别把孩子盯太紧，你松一松，他自己就会好的。这段时间我会留在家里陪着你们，不要担心。” 要说辰先生在辰藜心中的地位还是很崇高的，他没想到老爸会突然回家，他以前也生过病的，他也知道那天他回到家里，妈妈像是被自己吓到了，像是照顾着他的情绪，也没多问他什么，他自以为自己这次生病也没什么特别，可是显然，老爸这次似乎是专门为他而回来的。 这两天恍恍惚惚下来，其实辰藜也差不多缓过劲儿了，捱过了最痛的时候，心就会逐渐麻木，最终平静无波，再激不起丝毫波澜。 这天晚上，辰藜精神好转后倒开始失眠睡不着了，等辗转反侧到半夜，辰藜垂死病中终于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然后打开了床头的灯，就着冷白的灯光，辰藜有些好奇地拿过辰先生放在床头上的那几本书。 即便是看到包装简朴的封面写着心经，金刚经之类的大字的时候，辰藜的心情还是很平静的。他随意地翻开那些经书看了看，直到看到经书中大谈特谈的什么人生八苦，什么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辰藜此时终于是平静不下去了，捏着书页的指尖都忍不住抖了抖。 爸妈大概是知道了什么，他后知后觉，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老爸会忽然回家看他，甚至直接就扔给他这几本劝人四大皆空的佛经。 仔细想想自己和安素阳之前虽然足够克制了，但是估计到底还是被母亲发现了端倪，既然爸妈都已经不声不响的知道了，反正现在他也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正好省得他去掩饰什么解释什么，如今他没什么可掩饰的，也没什么可解释的。 几天下来，辰藜终于愿意跟辰先生交流了。这天早上，杨女士早早出门上课去了，辰藜打起精神把自己收拾利索之后，便来到客厅。 辰先生正坐在客厅看早间新闻，见辰藜朝自己走过来，他将电视声音开小了些，开口问道，“想明白了？” 辰藜深吸一口气，摇头回答说，“还不是很明白，但是已经平静下来了。” 辰先生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他知道自己这孩子看起来不声不响的，但实际他本质上很倔强要强，从来也很有主见，向来不要他多操心什么。然而事已至此，他如今也不想多过问什么，辰藜要是不想说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他只等着辰藜自己开口，如果他还想跟自己解释些什么的话。 父子俩相对无言片刻，辰藜兀自想了想才看着辰先生十分认真地说，“爸，对不起。” 简单的一句话也没有下文，他只是说一句对不起，却没说为什么对不起。 辰先生稳持惯了，到此时方才恍惚片刻，忽感肉疼，其肉疼程度仿若一个土豪铁公鸡一朝破产。即便心在滴血，不过好在辰先生足够豁达，此时不管内心如何情绪翻涌，但他表面上愣是维持着八风不动的模样，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规劝道，“为时过早，我希望你再慎重考虑一下。” 父子俩打哑谜似的，互相心知肚明，但就是谁也不想明着提出那尖锐的话题。 辰先生宽容的态度让辰藜无地自容，他头一次对自己父亲感到无比愧疚，可他无法解释也无法弥补，他又深吸一口气缓了缓沉重的心情，随后感激地说，“爸，谢谢你。” 辰先生默默摇头，“你好好的，就算是对我的报答。” 除此之外，作为一位父亲，辰先生已经别无所求。 等辰藜病好了以后，辰先生这次在家稍微多待了几天，然后就算着时间赶回了勘查队里。 之后一切如常，辰藜去学校后，得知楚若辞这几天依然没来上课，于是他只好拿着莉茉的日记本去了楚若辞家里。 楚若辞没想到辰藜会突然登门探望自己，太过惊讶甚至一时忘了那天的难堪。她被楚母叫到了客厅，然后她看到了辰藜静静地坐在厅中，就那么目光浅淡的看着她，眼里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楚若辞看上去仍然还有些憔悴，辰藜心有愧疚，但他此刻看着楚若辞，却一句安慰或者道歉的话也说不出来。而楚若辞似乎短短几天像变了个人，怎样的变化，辰藜又觉得说不出来，似乎是，没有那么爱笑了吧。 在这之前，她明明每天都笑得那么开心，即便没有缘由，她也可以随时随地放声大笑，她的笑声总是很具有感染力，会让人跟着忍俊不禁。 可是现在，辰藜觉得有些遗憾，他看不见她的笑了。 等楚若辞走过来的时候，辰藜省了那些啰嗦的问候，直接把日记本递给她，不露悲喜地说，“这是小茉的日记本，她有些话没来得及跟我们说，你也看一看吧。” 突然之间又听辰藜提起莉茉，楚若辞不自觉又红了眼眶，但她还是忍住了没哭，有些迟疑地从辰藜手中接过了那本封面看起来触目惊心的日记。 日记中的内容记载着零零碎碎地三言两语，前期大片大片的空白页面都只被一个人的名字所占据，反反复复写着的都是许骁澈三个字。这三个字不知何时起，成为了莉茉的秘密。注定无法宣扬，不可告人。但即便是写着那些名字的时候，莉茉的心绪还是安安静静的，字迹娟秀工整。 莉茉的日记不是每天都写的，大多时候也只是有感而发才会记录几个字句。中间平淡地记录了一些琐碎的日常，然后突然时间间隔了好久，直到冬至那日，莉茉忽然写下了新的内容，只是内容不再平静琐碎，而是变得越来越恐慌。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里面的内容就越逼进真实，她将她的挣扎她的恐惧她的绝望，悉数铺陈在那薄薄的纸页之间和只言片语之中。寥寥数语，却令人不忍卒读。 最后抛开一切，她只余下一句叹息，无人能懂我的悲泣，就像无人能懂我的孤寂。 而在最后的最后，莉茉却平和地写下了这样一段话。 她说， 小藜，小辞，素阳，少齐，我最亲爱的朋友们，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们。我其实早已经有了离开的打算，与任何人都无关，我想我也许会在某一天不辞而别，但是请不用为我难过，这于我而言，是一种解脱，无论如何，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原谅我只能以这种方式向你们告别。我希望你们都能够幸福，永远幸福，我会在远方为你们祝愿。 楚若辞早已泣不成声，含着泪读完，合上日记的那一瞬，楚若辞不禁嚎啕大哭，“小茉，你怎么这么傻。” 看着痛哭不止的楚若辞，辰藜一时没忍住，竟跟着淌下一串泪水。莉茉的日记他早在家里看过了，只是他现在看到楚若辞这样，免不了被她情绪影响，忍不住跟她一起落泪。 那些字句只要看过一遍就再不会忘记，只因他不敢相信里面所呈现的文字，竟能如此鲜血淋漓。 也是从日记里，辰藜才找到了那些困扰着他的，许多问题的答案，他终于明白莉茉在天台上说的话，以及她抑郁自伤的原因，也明白了她为何会在此时选择离开。 或许，于他们而言，此生最不幸的是爱上了一个人，但是，最不枉此生的亦是如此。 那一次的年少，就这样在六月的雨季里结束，那是辰藜最讨厌的时节，他永远都忘记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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