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颂今眨了下眼,手指顿时乖乖安分不动了,认真听他往下说。 “我走过去,他就从草丛跳到了路上,像小老虎一样漂亮,还乖,还会喵喵叫,都不怕我,我都走到它跟前了他还坐着不动,还给摸......” “宁初,不要随便摸野猫。” 临颂今忍不住打断他:“他们防备心很强的,很凶,会抓你咬你。” “放心吧,我观察过它了。” 宁初信心十足:“还问了路过的邻居,他们说它来好几天啦,就在这一片转悠,就是看起来威风凛凛而已,其实很亲人,谁都给摸,还会在人家手背上蹭鼻子。” “我去小超市给它买了火腿肠,它很喜欢吃,邻居问我是不是要养他,我说想,可是我太小了,零花钱很少,还要忙着上学,养不起一只小猫,也没有时间照顾他。” “然后那个邻居居然就指着火腿肠笑话我小屁孩,本来零花钱就少了,还要花给一只没人要的小猫,说我浪费。” “今今,我好生气啊。” 小宁同学小小年纪,就已经将咬牙切齿掌握得炉火纯青:“给它买火腿肠才不是浪费,我可喜欢它了,我不能带它回家,但是我可以把我所有的零花钱都给他买火腿肠。” “别人不要它是没有眼光,它那么漂亮,那么可爱,是我见过最酷的小猫。” “等我长大了,肯定第一件事就是把它带回家,它才不是没人要的小猫咪,它最好了,就算所有人都不要它,我要它。” 单纯,天真,又有着很纯粹的,斩钉截铁的固执,像裹着棉花糖的小锤子,晃晃悠悠砸在人心坎上。 临颂今独自站在别墅二层角落房间的阳台上,抬头望出去是幽深静谧的夜景,点点星火在视线里朦胧扩大,被潮湿的水汽折射得更加璀璨夺目。 他吸了口气,忽然蹲下将脑袋用力埋进臂弯。 小小的身影终于有了和他年纪相当的稚弱模样,在偌大的别墅里可怜单薄得快要被黑夜一口吞没。 “宁初,那只小猫会很高兴的。” 他的声音也变得和宁初一样瓮声瓮气起来。 他们像个隔着半个城市,在互相说着悄悄话:“他肯定很想跟你回家。” * * 小宁同学的保密绝招——好人缘大法。 他悄咪咪在临澜所在的班级安插了好几个“眼线”,时刻监察临澜的动向,一有不对,就会即刻上楼通风报信。 之后一段时间,临澜果然不再像之前一样嚣张得明目张胆了。 宁初觉得是自己的绝招起了作用,让临澜找不着欺负临颂今的机会了,得意得不行,午饭都能多炫一半。 但临颂今却知道不是这样。 临澜有所收敛,只是因为那晚饭桌上,临永帆对他随口的一句警示:“私下如何我不管,但我不喜欢把事情闹到台面上,你是我唯一的儿子,应该明白分寸。” 但他没有告诉宁初,因为无关紧要的人引起的无关紧要的误会,能让宁初开心就有了超乎事实本身的价值,就没有了解释的必要。 临澜是睚眦必报的性子,对临颂今的气也许会因为忌惮临永帆的威严而在风口上憋一段时间,却绝对不会甘心咽下去。 所以在期末考前某个晚自习后被关在图书室时,临颂今一点也不觉得惊讶。 他只是没想到宁初能找到他,不仅找到了他,还想方设法从窗户外面爬了上来,仗着自己身材瘦小,硬是从铁栅栏缝隙里挤进来陪他。 “厉害吧,是我的眼线偷听到的。” 宁初得意洋洋,又一秒丧气:“就是有点晚了,保管钥匙的老师已经下班回家了,这边的门卫室里面也没有人,另外一个门太远了,我不敢去。” 半大的孩子脑袋不灵光,一下两下想不到办法,就干脆制造办法把自己也送进麻烦。 还真是一点不怕麻烦。 临颂今不想让他陪自己在这里干耗一夜,可很快外面就下起了大雨,图书室里又没伞,走也走不成了。 “哦豁,咱们要在这里睡觉啦。” 宁初打了个喷嚏,黑暗遮挡了他泛红的鼻头,临颂今看不见,却猜得到,立刻脱了自己外套强行披在他身上。 宁初上学早,比同年级的同学都要小一岁,身体也比同龄人更弱更瘦小。 白白净净一只往里一站跟个手办娃娃似的,就连普普通通的感冒都比一般人好得慢出几倍。 宁初挤过去跟他挨在一起,衣兜里揣着的随身复习小本本有点硌人,他就掏出来放在一边。 本来是想着晚上无聊还能一起学习,谁知道教学楼的电源原来会在11点后被断。 不能学习,那就只能聊天了。 临颂今话少,安静得图书室里听见的都是宁初叽里咕噜说不停的动静。 他把虎斑小猫最近的情况特别详细地分享给临颂今听。 “它长大好多啊,比刚来的时候尾巴都长了一截,原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它还是只小猫。” 他用手比划一个长度,忘记了现在临颂今看不清。 “它好像谈恋爱了,对象是邻居的邻居散养的大橘帅哥,比它还肥,还有口臭。” “两只肥猫还挺配,可是上次我用狗尾巴草编了球球陪它玩的时候,看见它好像也有蛋蛋哎......” 宁初说了很多,临颂今也听了很多。 他很喜欢听宁初跟他说话,跟他分享这些他们不在一起时宁初独自经历的事情,绘声绘色,让他能在脑海里勾勒出一幅很生动的画面。 说着说着,没有声音了。 在临颂今以为他睡着时,肩膀一沉。 他忽然听见宁初靠着他小声问:“今今,你说长大以后,我们出去上学怎么样?” 临颂今眼帘微动,偏过头却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见一点轮廓。 静谧的夜色将每个字都烘托得格外清晰:“去哪里?” 宁初:“首都怎么样?” 对首都,他们都没有什么概念,唯一清晰的是那是一座很大的城市,更是一座离萱城很远很远的城市。 有什么从脑海一闪而过,快到抓不住,临颂今不由自主放慢了呼吸:“为什么要去那?” “因为那里的学校很好啊,临澜烦人精学习那么差,肯定考不上。” 宁初把他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而且首都那么远,来回都要坐飞机的,去了那边,你爸爸就不能随时喊你回家吃饭了。” 小孩子的语言组织能力不完善,脑袋里想的100分,话里却只能表达出30分。 可是临颂今100分的理解力让他听懂宁初的意思了。 长大了,有独立的能力了,就远远地离开萱城,去一个临澜够不着的地方,去一个临永帆也管不了他的地方。 可以认识新的人,走一条新的路,脱离现在的生活环境独立起来,重新开始不一样的新的人生。 原来宁初什么都知道。 从不多问他什么事,却什么都知道。 那团闪烁终究被抓住,临颂今清晰地听见自己不断加快的心跳。 夜色漆黑,他却感觉自己在蓦然间看见了遥远处一点光亮。 那是他在夜深人静时也不会去想象的未来,但现在因为另一个人的加入,它忽然就有了足够被期待的形状。 “怎么样?”宁初又问,语气满含期待。 临颂今呼吸一乱再乱,胸口烫得厉害,努力睁大了眼试图透过夜色看清身边的人。 好一会儿,不确定的声音自唇边小心翼翼滚落:“你真的......会跟我一起吗?” “当然啦!”宁初斩钉截铁,摸黑拉住他的手,掰开,大拇指郑重其事盖个章: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今今在哪里,小宁就在哪里!”
第14章 14岁,宁初用一句话为临颂今垒起了一座城堡。 它气势恢宏,又闪闪发光地伫立在他的目之所及刚好可以抵达的远方,成为他的信仰,足够让一路的荆棘坎坷被照耀得黯淡无光。 在被像个垃圾一样扔来丢去,浑浑噩噩过了十多年后,他第一次从满地脏污地找到一条可以行走的路。 临澜试探着临永帆的底线,在被默许的范围最大限度地变本加厉。 而临颂今面对他明里暗里的挑衅作祟一反常态地默不作声,几乎无底线地一再退让。 实力不够时,越反抗只会被欺压得越厉害,一旦闹到不可收拾,那些目前对他人生有着决定权的人,没有一个会站在他这边。 他如今有了顾虑,他成年前的人生轨迹不能因为任何意外而偏离轨道。 他得继续呆在学校,继续念书,继续升学,然后高考,然后离开这里。 一段路说起来不长不短,但总要有那个人陪他一起。 临家有许多旁支,许多小孩,大型家庭聚餐时每每凑在一起吵得能把屋顶都掀翻。 临颂今和他们不熟,但临澜不一样。 临澜会在聚会之前就和那帮大孩儿小孩儿通好气,什么难听教什么,见面就对临颂今无差别输出。 年纪小小,就已经被贪欲盛行的扭曲环境熏陶出刻薄狰狞的模样,自己却一无所知。 至于那些姨姑叔伯,他们当然是是喜闻乐见,用一句小孩儿不懂事做遮羞布便放任不管。 庞大的家族金砖玉瓦,人人光鲜亮丽,道貌岸然。 临颂今无根无枝被推到中央,成了他们的假想敌,是低贱消遣的箭靶。 闲来无事朝他放上一箭,不吵不哭不会说话,毫无反抗之力,有意思得很。 箭靶默不作声,对所有的恶意照单全收。 如果抬头可以看见光明,那么眼前的黑暗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 也许是命运终于意识到自己太过厚此薄彼,心血来潮地,竟然也向他施舍了一点善意。 临澜突然看上了高年级一位学姐,加上觉得临颂今如今这样死狗一般逆来顺受怎么作弄都不反抗的样子没意思,很快把他丢到一边,一心一意追人去了。 发现这件事最开心的不是临颂今,而是宁初。 “眼线”很有仪式感地递上小纸条告诉他这件事时,他没忍住在人来人往的走廊就原地嗷地一声蹦起来,扑回教室献宝地告诉临颂今。 “我就说,最近世界怎么这么和平。” “不过我觉得他肯定追不上,那个学姐我知道,长得可漂亮啦。” “看看临澜,尖嘴猴腮的像只牛蛙,学姐肯定看不上他。” 自习课,宁初一边抄英语单词一边傻乐。 没人来找麻烦咯,临澜要踢铁板咯,双喜门口,连学习都不能打压的喜悦猪突猛进,小宁同学乐得快要头顶开花。 临颂今却忽然转过头:“你和那个学姐很熟吗?” “不啊。”宁初摇头,圆珠笔在指间转出一朵花:“就很久之前在食堂见过一次,还是别人指给我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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