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姨离开后不久,临颂今就回来了。 距离平日正常下班时间还有三四个小时,为什么提前回来,答案显而易见。 从下楼到上车,宁初一直没敢说话。 是心虚,是不知道如果今今质问他为什么不舒服了要瞒着的话该怎么回答。 好在这只停留在他想象层面。 去医院的路上,临颂今什么也没问,只是低声哄他,让他别担心,如果困了就睡会儿。 到了医院,从地下停车库上楼,一路紧牵着他不曾放开。 和上次相差无几的检查步骤,结果也相似,甚至他的身体状况比之前还要好上一些。 只是如果放任他现在的情况继续下去,下次还能不能好就说不准了。 周南笙看着报告单,摸着下巴:“身体没问题,就只能是心理上的问题了。” 临颂今脸色算不上好:“上次你不是说他的心理测评很乐观么?” “可上次确实是乐观啊。” 周南笙说:“不过这种东西没有定数,很容易受环境干扰,上次乐观,不一定现在就乐观,何况也不确定失忆对他心理状况的良性影响到底能持续多久......” 临颂今不耐烦地打断他:“那要怎么办?” “总要先知道所以然才能着手办。” 周南笙考量片刻:“这样,你先把人带回去,我给肖潇打个电话,正好她最近休假,让她过去找你们。” * * 宁初照旧在走廊等着临颂今出来,等得困了,临颂今拿着报告出来牵着他下楼,上车帮他将椅背调得倾斜,哄着他睡着。 睡眠加持下,回去的路程比来时短很多。 陈姨中午做的饭摆在桌上已经凉了。 他吃不下,临颂今没有勉强他,将桌面收拾出来,用半瓶营养液代替食物,把控着时间照顾他吃了药,送他回卧室休息。 安置他靠在床头,帮他拉了被子搭在腿上,却又低声嘱咐他:“别睡着,一会儿有客人来。” 宁初茫然:“客人?” 临颂今:“嗯。” 宁初:“什么客人?” 临颂今:“你的一个老朋友,来陪你聊会天。” 他的老朋友? 宁初懵逼,但见临颂今帮他掖好被角准备出去了,连忙把人叫住:“今今。” 临颂今停下回头看他。 宁初抿了抿干燥的唇瓣,眼神不自觉飘了下:“我没事的,可能就是这两天太热了,你知道的,我夏天胃口一直不怎么好......” 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叫临颂今别担心,来回想了一路,也只能这个理由能用一用了。 临颂今不知道是信还是没信,只是垂眸看了他一会儿,随后喉结滚动后吐出一声“好”,很快转身离开了房间。 门一关上,宁初泄了气。 他也不想的,他也想快点痊愈,恢复到正常的模样,可是他没办法。 无论是浴室里几乎力竭的拥抱,还是那些笃信着自欺欺人的话语,他放不下。 那位“客人”没有让他等多久。 房门推开,进来的是一位相貌出众的女人,看样子年纪比他要大上一些,长卷发,一双桃花眼弯弯,笑起来的感觉让人如沐春风。 她拉了凳子在床边坐下,平视宁初的眼睛,温和的气质叫人倍感亲切,一句“小初好久不见”轻易卸下宁初的防备,让他整个人放松下来。 宁初眨眨眼:“我们之前是朋友吗?” “是呀。”女人嘴角勾着叫人舒心的弧度:“我叫肖潇,你都叫我潇潇姐。” 宁初似懂非懂地点头。 肖潇:“我也好久没来看你了,我们——” 宁初:“我们认识很久了吗?你以前跟我很熟?是经常来找我玩吗?” 第一次听他主动开口,肖潇不动声色将话咽回,学着他的模样眨眨眼:“是呀,认识挺久了,我经常来找你,怎么了吗?” 宁初表情微微一亮:“那你知道我从前的事情吗?就是我失忆之前的。” 他胡乱比划着:“你应该知道的,我好像摔到了头,把之前的事情都忘记了......” * * 卧室门被轻轻打开,肖潇从里面出来,再反手轻轻关上门。 临颂今从沙发抬头,肖潇在他斜对面的位置坐下:“放心,已经睡着了,他现在身体和精神的状态总体来说都很差,多休息对他来说是好事。” 临颂今点了点头。 肖潇:“我没跟他聊什么,他问的比较多。” 临颂今抬了抬眼,眸色微闪。 肖潇嘴角勾着习惯的弧度:“惊讶是吧,我也是,毕竟从前都是我一个人讲单口相声的份,他能给出一点反应都是难能可贵了。” “十七岁的小初真可爱啊。” 她感慨:“青春活力,说话都透着股男高的朝气,看我时候眼睛都是亮晶晶的,还骗,让他喊姐姐,他就真的乖乖喊姐姐了......” 临颂今没有打断她,听得很认真,等肖潇感慨完了喝水时才低声问:“他问了什么。” 肖潇放下杯子,杯底碰撞桌面发出很轻的声响,杯口很干净,没有口红残留。 “问了我很多失忆之前的事情。” 肖潇看向临颂今,两手交叠置于膝上:“他问我和他认识多久了,跟你熟不熟,知不知道你们之前都发生了什么,有什么矛盾,严重不严重,当然,” 了解雇主的情绪走向是她作为一名心理医生最擅长的事:“您知道的,我了解的很少,给不出什么有价值的回答。” 宁初的追问在她这里只讨到了真诚却不痛不痒的答案。 然而每当宁初失望不想问时,她又会很狡猾地抛出一点诱饵,引导他继续往下问,然后再慢慢带着他兜圈子。 如此循环,宁初很轻易落进了她的陷阱,表面的一问一答早在暗地被调换的位置。 肖潇:“冒昧问一下,关于从前的事情,临先生是不是没有透露半点给小初。” 临颂今喉结滚动:“是。” 肖潇:“那么关于小初心结为何,想必临先生现在已经很清楚,不用我多说了。” 临颂今闭了闭眼,没有回答。 “环境对一个人产生的影响比我们想象的都要大,而当一个人失去主观意识只能依赖于对环境的摸索汲取时,影响只会更甚。” 肖潇:“如果不能给他和他意识里完全相同的认知环境,适当坦白,还是干脆换一种环境营造,就要看您自己斟酌了。” * * 房间床帘被拉得很严实,光亮被遮挡在外面,室内剩下一片昏暗。 门被轻轻推开,光从地上攀爬进入,从细缝变成可容一人的光柱,又缩回一条细缝。 一道人影走近停在床前。 床上的人安稳沉睡着,被子掩去他一点下颌,呼吸细微绵长,听不见声音也看不见起伏。 瘦小,单薄,脆弱到了极致,即便被柔软包裹,也总担心他会不暖和,不舒服。 视线无声停留在那张脸上,他矮下身,慢慢握住压在被子上骨节嶙峋的一只手。 良久,忽然低下头,用黑暗遮住眼底所有得到沉重挣扎,将脸埋进那只掌心。 眼帘几颤,床上的人睁开了眼,怔怔看着眼前模糊的轮廓。 视野的受阻让触觉格外敏锐,宁初感受到长睫划过掌心,像只疲惫的蝴蝶,力竭后短暂的停歇,迷茫的不知道下一次扇动翅膀时该去往哪个方向。 温度贴紧皮肤后渗入,顺着血管导往胸腔,在寂静中奔腾,稍不留神,就会烧出一大片荒芜。 * * 这一晚宁初没有做梦,他失眠了一夜。 真的要知道吗? 真的有信心能解决一切问题吗? 真的觉得今今都迈不过去沟壑他可以吗? 他为一个拥抱执着地放不下,又为一个低头动摇,固执下去对谁都不好,他不开心,今今也被连累。 不然还是不知道就算了。 他翻了个身,踢开被子,把整张脸闷进枕头里,朝天花板露个黑乎乎的后脑勺。 记忆总会恢复,就当有人替他活了那八年,现在他这个正版回来了,管他什么隐情不隐情,照着从前继续往下活就行了。 把身体先养好才是正事,钻牛角尖死磕有什么用,除了干着急一点用也没有。 闷了半天下定决心,从床上做起来,习惯拿手掌压了压脑壳顶翘起的头发,苦于怎么把自己从死胡同里绕出来,忽然听见外面传来动静。 摸过手机看了眼时间,12点。 不确定是陈姨还是临颂今,他下床拉开门出去,看见门口的人时,步伐一顿。 不是陈姨,也不是临颂今,是一个没见过的陌生女人,长直发,高挑身形,长相英气,气质利落,手里拖着一只白色行李箱。 宁初愣住,对方也愣住。 犀利的目光绕着宁初打量一圈,唇角一勾,客观陈述的语气带着些许好奇:“你就是当年在高考后无情抛弃了临颂今让他苦等这么多年的白......宁先生?早啊。” 突如其来的信息,宁初张口想问对方是谁的话一下哽在喉咙。 没等CPU处理结束,对方紧接着又砸下一枚重磅炸弹:“我叫白璐薇,临颂今老婆,你想怎么称呼都行......” 嗡地一声,天旋地转。 宁初忽然间什么也听不见了。 像是被捆住了手脚扔进海里,海水顺着急促的呼吸无孔不入,空气进入肺部的所有通道全部鼻塞。 他徒劳睁大眼,视线却越来越模糊,身体不受控制往下摔。 最后看见的,是陌生女人扔下行李箱慌张冲过来的身影,嘴巴不停张合,可惜声音都被堵在厚重的海水之外。
第11章 “我去!” 白璐薇慌成狗,没想到自己一个自我介绍杀伤力会这么大。 她忙不迭扔下行李箱一个箭步冲过去,在宁初倒下之前把人接住。 重量压到手臂时,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也不免感到错愕。 这也太轻了,一摸上去全是骨头。 要不亲眼看见,她会以为自己搂的就是一副骨架。 “喂喂你怎么了?!” “假的!假的老婆!我话都没说完你先别激动啊!” “不是,这什么情况!” “你小心脏这么脆弱的吗???” “别吓人啊,你还能听见我说话吗?” “有没有药啊?要死我不会急救啊!” 白璐薇手忙脚乱把人抱到沙发上,按胸口怕给他按碎了,掐人中也不敢用力,只能启动声波攻击,一边想去掏手机叫120。 宁初在意识陷落里越沉越深,眼睛能看见的光柱离他越来越远. 僵硬石化的感觉从四肢末端蔓延到全身,脉搏跳动每一下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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