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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晨并没有被安慰到，还是呜咽着哭泣，宋开心摸他的脸，在绵延不断的雨水中摸到了他温热的眼泪。心道，原来在这冰冷的绝境中，只有眼泪还是热的。 “余晨，余晨，你听我说，听我说。” 余晨抽抽噎噎的声音停了，宋开心冷静道：“你看周围有没有能避雨的地方。” 余晨勉强抬头，看了看四周。那座小木屋已经被大火烧的七零八落，现今被雨水浇灭，只有寥寥余烟，根本也避不了雨。而他们周围除了这木屋，就只有光秃秃的林子。 “没有。”余晨绝望地说。 “周围有没有看到手机？”宋开心问。 四周全是杂草，哪来的手机。 宋开心还是安慰余晨，说没事，又猛然记起来他们当初是坐车来的，“车呢？有没有看见车？” 夜间视野不好，余晨头晕，现在看东西都重影，又仔细看了看，没看到车。 “没事没事，我们当时走了大概二十几分钟，我们往回走，找到车也行，我们去找车。你看看往哪个方向走能下去？” 余晨没应答，缓了好一会，才又抬起头，看了半天，才看到朦朦胧胧的一条小道。 宋开心试图把余晨扶起来，可他现在软瘫在地，根本一点力气也使不上，宋开心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反复说着：“你别睡啊，别睡，我看不见，你要是现在晕了，我们就真的要死了。” 余晨听了他的话，竟然还笑了。“老师，你说你，一节课没教过我，却总遇到我。” 宋开心现在没力气跟他说话，心道这人才14岁，怎么这么大块头。 那条路就在不远处，可宋开心感觉走了快一个小时都没走到那小路上，走一步都心跳加快，无法呼吸。余晨意识又陷入昏沉，宋开心叫他也没了应答。 脚下一个踉跄，两人都不用挣扎，直接倒在了地上。 雨水毫不留情，冰冷地砸在身上。宋开心好累，浑身冻得没知觉，余晨睡了，他也好想睡。 可是好冷。真得好冷。 手脚好像在，可是却一点也感觉不到。这么大的雨打在身上，也没觉着疼。想到这里，宋开心下意识想动一动手指，动了吗？应该动了吧，只不过自己没感觉到。 他想到了宋林枫。他叫了这么多年的哥哥，但是自己几乎没有一天为他做过些什么。如果自己死了，他应该会更轻松些的。 可如果就此死去，好像太不应该了。舟舟那么努力才让自己活下来，难道就要这样死去？下去了会不会被他揍？ 宋开心的耳朵已经分辨不出声音来，周遭只有无差别的落雨声，他听着听着就觉得安静了。在逐渐昏沉的意识中，喃喃问出了自己从来不敢问的问题。 舟舟，你为什么一次都不来我梦里。我真的，连你长什么样都记不清了。你是不是在怪我？你肯定是在怪我。对不起啊，舟舟。说好的不遗忘，说好的不再开心，我也一个都没有做到。 我遇到了一个好特殊的人，我想跟他……想跟他干嘛呢？宋开心甚至连想都没敢想。 想跟他一辈子都在一起。宋开心还是偷偷想了，像一个捂住耳朵就盼望周边人全都听不见的傻瓜。他又悲哀地给自己定好结局。大不了不上天堂。反正我是个坏人。 在喧闹的雨幕中，宋开心慢慢阂上眼睛。这一闭上，整个人就像坠入深海中，越来越沉，周身却都浮起来，没有压力。 在冬夏山深处的一角，在废弃的守山人破屋前，在纯粹的哗啦雨水中，突然突兀地响起了一阵“叮叮叮”的声音。 宋开心模糊中以为是谁的闹钟，反应了好几秒，他耳朵才重新活过来，周边一下清晰起来。 连绵不断的雨声落在山岩、草丛、树木上的声音，边上余晨的喘息声，以及自己十点钟方向那个手机铃声。 手机铃声！ 宋开心凛然睁开眼睛，想爬起来，没力气。可一直响着的手机铃声却像给他打了一剂强心针，他燃起无尽希望，又慌，怕那人不再打，声音消失的话，那他找起来只能再凭大概方向摸索。 宋开心使尽全身力气爬起来，踉踉跄跄往手机响着的方向去。 脚下零星碎石，宋开心眼前全是黑，没走两步就直接绊倒在地。 上次在路边摔倒，他断了几根肋骨，现在可能是倒在泥地的关系，胸口竟然没那么疼了。可他从地上撑起身子，，侧耳听着，却发现手机没响了。 宋开心顿时失去了方向。 我不能就这么放弃。最起码知道在哪个大概的方向。宋开心想起来继续，却没力气了。他改用爬，往前面一个方向爬，地上的残留的杂草断根、碎石泥块全在摩擦他的手臂、腹部，他发现他竟然又感到疼了。 全身都疼。可他不敢想这疼，想到就动不了了。 爬了好久，宋开心感觉有好几个小时，但还是没摸到手机。宋开心颓然松开支撑着的手肘。 失去方向了。 “叮叮叮！” 这次响着的声音几乎就在宋开心耳边。宋开心猛然抬起头，顺着声音往前爬两步，手胡乱摸，终于摸到了那小小的方形硬块。 宋开心手动僵了，手机都按不动。他颤抖着，硬掰着自己双手，互相搓着，没法热乎，但可以稍微动一动。 终于他按到了接通的那个按键。 “宋开心！” 他听到了对面周舟的声音，好像在梦里，又好像在八年前。 “救我。”
第33章 获救 十年前。挪威奥斯陆。 这是在哪块山脉。周舟不知道。被雪覆盖，入目全都是无差别的白色。云杉高耸，有的被雪压弯了枝桠。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在下雪，白天也暗沉沉的。北京也下雪，他常见，可在北京的时候他们穿着长长的羽绒服，与雪天一起来的，是热烫的火锅跟满屋的暖气，是热烈跟喧闹的。 这里铺天盖地的雪景却叫人安静。除了刺骨的寒冷，其他什么都没有。 奥斯陆这是多么美的城市，充满了无数的浪漫与故事，可在周舟与宋开心的眼中，这就是无边地狱。 宋开心在混沌中睁开眼睛。可是周遭却是无差别的黑。 他奇怪地想，天怎么还不亮呢？ “舟舟，天，还，没亮么？” 周舟抬头看着灰暗的天空，沉吟着答：“嗯。” 周舟一直抱着他，看他迷茫的伸手摸，就攥住他的手。宋开心感受到了周舟在边上，本来害怕也没那么害怕了。昨天特别冷，现在却发现自己没那么冷了，就问他：“舟舟，不冷了吗？” 周舟一直没说话。抱他更紧了。 宋开心身上包着两件羽绒服，周舟只穿着毛衣跟冲锋衣，从昨天开始，他就把自己衣服脱给宋开心。 他们在这小小洞里，已经过了四天。宋开心腿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了，可他依旧走不了路。宋开心从他们逃出来的第一天开始就发高烧，烧的迷迷糊糊，现在总算清醒一点，眼睛却看不见了。 周舟心痛难自制。 他抱着希望，希望能有人救他们，让宋开心早点看医生。早点看医生，就可以救他。 可是这山里，这茫茫雪间，谁能找到他们呢。 可以手机定位，可他们的手机在被带出来的时候就已经被那些人扔了。 宋开心眼睫毛嘴唇都冻上了霜，说起话牙齿直打颤，他迷迷糊糊道：“舟舟，我，渴了。” 周舟吞进一块冰，在嘴里融化了，对到宋开心的嘴边，慢慢喂给他。 宋开心小口咽了。还砸吧嘴，好像在做梦，喃喃道：“没，没味道。” 周舟手脚动一分都要使十足的力气，他无限温柔的抬起手，摸了下宋开心的额头。也许是最后一次了。他深呼吸两下，把自己的冲锋衣跟毛衣也脱下来，费了好大力气给宋开心裹上。 “开心……”他喊，声音特别微弱。 宋开心在他怀里动了下，却没力气发出声音来。 周舟凑到他耳边，无限缱绻地蹭蹭。 …… 这声音由远及近，从气弱游丝的呢喃叮嘱变为真切踏实的呼喊。 “宋开心！！！求你，你醒醒！宋开心！” 宋开心艰难从梦境中扯回思绪。耳边凌乱纷杂的声音渐渐真实起来。他感到有谁在抱着他，手掌在轻轻拍着他的脸，试图唤醒。还一直在叫着自己的名字。 这声音跟八年前那个细碎的呢喃重合，又分开，直至在自己耳边切实冲开。 这是周舟。 不是已经留在寒天冻地里的周舟。 而是牵自己的手，带自己摸索这个可爱又生动的世界，有脾气可也非常可爱的周舟。是自己在意识到要死的时候，偷偷想过，要跟他过一辈子的周舟，是他的船船。 “咳……”宋开心咳嗽一声，终于睁开眼睛。 周舟浑身颤抖起来，一把将他搂紧，可又不敢用力，怕揉碎了他。他埋在宋开心的颈间，痛苦地呜咽起来。 周远在边上打着伞，不敢惊动这两个人。他看着特别心痛，感觉宋开心这次有事，周舟也活不了了。他被自己这念头惊住了，可半晌之后，又觉得十分合理。 雨还下着，时间往前走，已经深夜了。派出所的民警们连夜出警，周边全是来来往往的人，好不喧闹。 这一隅已经空置十几年的荒芜之地，一夜之间出名。 · 宋开心跟余晨被送到医院，两人多处软组织损伤、低体温。在救护车上意识都陷入了昏沉。到了抢救室，简单救治之后，医生说送来的及时，宋开心要密切观察，谨慎回温。余晨比较严重，有脑出血，让赶紧通知家里人。 派出所民警早通知他爷爷奶奶了，可是这老两口接到电话时还一脸懵，认为是诈骗电话。余晨失踪至少已经十个小时了，他们竟然还浑然不知。 听到医生说宋开心没什么大碍，周舟松了口气，颓然顺着墙坐到了地上。 周远真怕他就此倒了，赶紧过来扶他。周舟摆摆手，示意没事。他在找宋开心的时候根本就没打伞，被雨兜头浇，山路不好走，脸跟手也被划破了，手上有一处伤口还很长，周远让他去处理一下。 周舟看了一眼手上的伤口，没表示去也没说不去。 周远不想再劝，他觉得语言在这一刻很无用。谁也不能代替周舟此时的心痛愧疚。也没人能体会宋开心经历的无助与痛苦。 警察说那个烧了大半的木屋里有一具尸体。面容已经烧的面目全非，怎么死的，是谁，都还在调查中。现在一切都在等着宋开心醒。 过了一会，宋开心从急救室转出来，进了病房。周舟立刻爬起来跟着去。 宋开心本来就瘦，这么一折腾，整个人更是憔悴像是没了，盖在厚重的被子下，像是不存在一般。转床的时候，周舟没让医生护士接手，直接打横抱着他过了床，再轻轻掖好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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