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听你忏悔,我又不是牧师!你的后悔留着带到坟墓里去吧!”白羽扔了手里的烟,转身要走。 “脑瘤。保守估计还有六到八个月,也许更短。”韦谚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好像说的不是他自己,“我再不告诉你,可能就真的要带到坟墓里去了。” 白羽背对他,站住。 韦谚继续淡淡地说:“两年前确诊的,医生说,可以手术,但是有可能变成植物人,有可能瘫痪,有可能变成傻子……他给我讲着各种各样的可能和治疗手段。可我只有一个念头,回国!不为别的,就只想死之前这十几个月离你近一点,能神志清醒地告诉你,我爱你。” 白羽仍然背对着他,站着。 “我跟老婆办了离婚,官司打了半年,我不想拖了,净身出户。女人狠起来真狠啊,连治病的钱都不给我留。” “我去年五月回来时,入职了第五维。我不是想抢你客户,我可以不治疗,甚至不吃药,可我总得吃饭活下去再见到你啊。” “九月份见到你,我真的好开心,你还是繁花,还是洛阳城五月份的牡丹!” “后来,一礼说,你现在过得很好,让我不要给你徒增烦恼,不要打扰你。我想也是,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我就一直没有告诉你……” “上周在公司,我突然晕倒,被送来医院,医生就不让我出院了。你看,我们还是有缘分,居然……” 白羽没有听完,他走了,越走越快,几乎是跑起来…… 他跑回苏方的病房,冲进去,趴到苏方床边才哭了出来。 苏方吓了一跳,抚摸着白羽金色的头发,问:“怎么了?是医生跟你说什么了?我颈椎情况比预想的严重?我会瘫痪?我就觉得脚指头有点不听我的,手指也麻麻的,胸口也疼……” 白羽一直哭,哭到没力气。 “到底怎么了?”苏方猜到不是因为他,而是别的事情。 “是韦谚。我刚才在电梯遇到他……” 白羽讲完,苏方皱着眉,“所以你又要离开我了?” “你是不是缺根弦啊!”白羽推他。 “哎,别推,我要吐……” 白羽忙把边上的桶递给他,“怎么跟怀孕的小媳妇似的……” “医生说,脑震荡就是会头晕恶心……”苏方抱着桶,“你只要不离开我,做什么决定都行。你要倾家荡产给他治疗也行,至少给咱俩留点房租和生活费吧?” 白羽几乎翻白眼,“谁要倾家荡产救他!” “那你要咱们仨一起过吗?” 白羽笑了,手肘支撑在床边,饶有兴致地看着苏方,“三个人怎么过?!一个过了大半生突然变弯的直男,一个超别扭抖M柴犬攻,一个随时炸毛毒舌受,这个家庭还真是……” “我看你哭这么伤心,要么是不想让他死,要么是不想让他再离开你。还能有什么?” “他离婚的条件是净身出户,肯定是要管的。但是,既不会倾家荡产,也不会跟他过,好嘛?!” “那我就没什么意见了,你想管就管吧。” “只有一个问题。”白羽说。 “你说。” “我又不会照顾人,我看你挺擅长的,你帮我照顾他呗!”白羽故意气他。 “嗯。”苏方还认真地想了想,“也行,就当拿他练手了,等你七老八十的时候,我就有经验了。” “你……”白羽又想打他,怕他要吐,忍住了。 外面护士喊:“各病房探视的,到时间了!” 白羽看看表,晚上十点了,“你早点休息吧,我先回去了。明天再说。” “嗯,回去别自己偷偷哭啊。” “你才偷偷哭!”白羽起身往外走。 “也不许喝酒!” 白羽已经出了病房,摆了摆手走了。 周五下午,苏方可以出院了。 白羽中午就来了,他没去看苏方,而是先到住院部三楼的脑外科,找到韦谚的医生。 医生问:“你是他什么人?” “哎,他是我一个远房表哥。他命苦啊,从小没了父母,又得了这种病。他就自己离家出走了,说不给家里增加负担。我好不容易才打听到他在这。您可别告诉他我来过,不然他再躲,我可又找不到他了啊。”白羽在那里声情并茂地胡说八道,把医生骗得一愣一愣的。 “怪不得他说没亲属,什么都自己提前签字。他是幕上胶质瘤是WHO 2级,恶性程度低,手术是最好的选择。但是,现在患者不肯手术,也不愿意接受放化疗。” “手术要花多少钱?” “几万到几十万都有可能,还要根据检查后具体情况,商定手术计划才好估算。但是现在韦先生不让我们做进一步检查。” “术后会有什么后遗症?” “癫痫,意识障碍,神经功能障碍都有可能。” 白羽问:“也就是说会变成植物人或者傻子?” “确实有这种可能。可是至少患者能生存下去,手术预后恢复效果还是比较乐观的。他现在症状比如头痛、恶心及呕吐、癫痫、视物模糊,生活质量也不高。虽然脑瘤水肿较轻,但有出血存在,万一哪天脑血管破裂或者严重脑水肿,到那时候……” 白羽问明了情况,给医生留了自己电话,如果病情突然恶化,一定要联系他。 “你们还是要劝韦先生接受手术啊!” “我……尽量吧。” 白羽从医生办公室出来,来到韦谚病房门口。 韦谚用一次性筷子扒拉着盒饭里的饭菜,皱着眉。 “医院的盒饭不好吃吧?” 韦谚抬头,白羽斜靠在门框边,手里拎着日料盒子。 “小羽!” “走啊?”白羽朝外面晃了一下头。 “去哪儿?” “楼下。” 住院部楼下的花园。还是昨晚那个花园。 白羽在石凳石桌上打开日料盒。 “亲子丼!”韦谚把上面的鸡蛋扎破,跟下面的鸡肉和米饭混在一起。“你居然还记得。” “怎么会忘。”白羽点了支烟,“你还真是我命中注定的克星啊!” “怎么会!”韦谚大口吃着拌了鸡蛋的鸡肉和米饭。住院这一周多,就没好好吃过饭。 “我小时候虽然过得不幸福,甚至是痛苦的,但是我父亲没抛弃我,他只是打我。后来,龙老板侵犯我虐待我,但是给我吃得好用得好,还请老师教导我。再后来,哪还轮得到别人抛弃我!” 韦谚突然觉得眼前的饭不香了……他困难地咽下嘴里的米饭,甚至有些扎嗓子。 “您可好!” “对不……” 白羽打断他,“我不想听道歉。你先听我抱怨完!” “嗯。” “您可好,第一次把我留在酒店房间,第二次直接把我丢在车里……还不如留在酒店房间!” “你知不知道自从你走后,我每天早上六点都会惊醒,好像再睡一会儿就会失去全世界,被清晨的光吞噬!” “虽然当时我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样……” “现在,一切都好起来了。简直是我人生中从没有过的幸福时光,幸福到我自己都觉得都不真实!然后,你就这样出现了!” “告诉我你得了绝症,还离开了家人!韦谚!你把幸福、陪伴、承诺,甚至金钱都给了你老婆,给了你的子女。你最好的时候,你的呵护、你的关爱,你都给了家人!你现在病重了,随时可能死掉,你来找我了?!” 白羽仰起头,他不想在他面前哭,“几年了?我们认识几年了?从认识你到现在,十年,十年了!你昨天站在那,怎么有脸跟我说你爱我?!你的爱是什么?是五年的躲躲闪闪不理人,是两次一夜情,然后抛弃。是躲起来五年不见人,见面了让我给你办后事吗?!” 白羽起身走了。 韦谚独自坐在那里,“哎,这亲子丼以后也吃不成了。” 楼上,病房。 白羽把满印LV老花的提包,扔到苏方病床,“换衣服走吧。” “聊妥了?” “啊?” 苏方站在窗前,指了指下面,“看见你了。” “嗯,聊妥了。” 苏方等着他说。 “他如果不手术,情况随时可能恶化。到时候……” “你准备说服他手术?”苏方从包里拿出裤子。 “不。我没有任何打算。他如果决定手术,我可以帮他出手术费,毕竟我能做到创意总监的位置上,有他一半功劳。” 苏方突然唱起来,“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 “啧,哎呀,烦死了!这都什么破梗!” “他如果不手术呢。”苏方换上运动裤,在包里翻找。 “随时给他办后事呗。” “你不难过?”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难过什么!” “咦,你这人这么冷血!我死那天你会不会难过!” “你TMD一定死我后面!”白羽揪着他病号服的领子,“怎么光换裤子?不换衣服?” “白总果然不会照顾人。”苏方拎起包里的帽衫,指了指自己的颈托,“套不进去……” 第62章 两百万 白羽笑,“你怎么这么多戏啊!那怎么办?我只带了这一件,我去找护士要个剪刀?” 苏方看了看帽衫,“太败家了,这帽衫挺贵的!” “那我衬衣给你,你也穿不上啊!” “剪呗,怎么办。” “喂,韦谚跟你身高一样,我找他借一件!”白羽歪歪头,像是想出一个好主意。 “不用了!我谢谢你,我宁愿光膀子回去!” “哎呀,你会吃醋啊?我还以为我们阳光明媚的苏大少,不会吃醋呢!” 苏方把白羽揪到怀里,按在床上,“我心里阴暗着呢,白总想试试么?” 白羽戳了戳他颈托,说:“等你的羞耻圈摘了,再逞能吧!” “诶!你昨天还深情款款说人家不是……” “不是什么?我说了什么?”白羽装傻。 “咳嗯!”门口有人咳嗽。 苏方松开白羽,白羽起身回头看,“呀!文叔!给我结住院费来了吧?!” “自己惹的麻烦,自己买单!” “原来是来看热闹的!”白羽往外走。 苏方问他:“去哪儿?” “去借剪刀!” “你怎么样?”文一礼问苏方。 “文总,我没事。轻微脑震荡,颈椎有点错位。下周一就能去上班。” “嗯,玉大人本来要来的,我没让他来,他又没司机,就你这么一个助理还住了院。小羽现在又没司机又没助理。哎,我们这几个人,怎么越混越落魄……” 苏方可不敢跟文一礼开玩笑,只是心里想:“这还算落魄?文总,您还真是不知人间疾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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