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在哄一个幼儿园低龄小宝贝,在说‘不担心’时还示范似的摇摇头,卫凛冬专注地看着边野,抚上对方手背。 好像这是件多么不得了的事,这只手在他手里猛地一跳,似乎还有些细微抖动。 卫凛冬拿下来,带力攥了攥,示意他没事。 “去工地?” 他问,开始发动车子。 “嗯,我去拿趟钱。” “这么久才结款?”这是从认识头一次听边野提起:“之前结过么?” “结过一些,”边野搓着那只热得要烧起来的手:“这是最后一次,结完就两清了。” 从边野一直没去工地可以猜出是不干了,卫凛冬说了个:“很好。” “您就在前面那个地铁入口……” “不用,你坐好。” 说着,车已经打上转向灯,并入左转车道,是工地的方向。 不是只请了半天假?不回医院了?没有着急的患者要诊治?不会有安排好的手术?就是什么都没有这么烦心不想回家歇歇? 这些问题在边野脑中一拥而上,却偏偏被嘴巴尽数屏蔽,他不想离开这辆车,不想没有卫凛冬地一个人孤零零坐地铁。 边野迫不及待地坐正。 “会很久?” 到了工地大蓝板的出口,卫凛冬停下车问边野。 “不久,就一会儿,”边野急于说,他怕卫凛冬会开走:“拿了钱就出来。” “我的意思是,”卫凛冬为边野摘下安全带,拍了拍他裤兜里的手机:“有麻烦给我打电话,我在。” 幸运就是这么接二连三,从卫凛冬邀请他来陪他看病的那一刻开始,就扎堆儿地往他身上撞…… 完事后一起去医院,坐在不妨碍又能看得见这个人的某个角落等他下班,跟他回家做饭吃饭……居然,会有一点点,也许可以实现的想法。 边野怔怔地望着卫凛冬出神。 “怎么?” 卫凛冬又咬上一根烟,含混着问。 男孩飞速摇头,几乎是以百米跑的速度奔向大蓝板入口。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 当边野在棚内看到李响国被好几个人簇拥着,正跟对面气势如虹比着往下砸扑克牌时,他就知道这事早不了。 是杨超先看到他的,忙把边野往牌桌上拉。 这不过是多日不见的客套礼节,还在工地那会儿边野就从来不沾这些,哪怕杨超怂恿,说是跟他搭伙耍老千赚几个饭钱,边野都没兴趣。 有时候杨超觉得这孩子真挺正的,有底线有原则,认定的事绝不改变,性子够倔,宁可把肚子饿得叫声连天也不会找谁要口吃的,往往都是杨超多留意他一些,扔个面包,掷几瓶水。 边野不出所料地拒绝了。 看着这小子那张脸,杨超还真觉得想得慌,当然很大一部分来源于一种亏欠感—— 要不是自己,他至少还有个地方干活吃饭。 “哪儿混呢?”揉了把边野脑壳,杨超笑出一嘴白牙。 “家。”男孩看似着急要走,飞快一答。 “钱还够用吗?” “够。”边野说。 “够个屁够!”杨超从自己裤兜掏出一叠票子,没等他怎样便被边野推了回来,叫他帮忙清一下人。 杨超明白边野是想速战速决,一来人多不方便;二来这些大部分都是李响国的人,真动起手来也占不着便宜。 “野子,他昨晚输他妈大发了!” 李响国打了一宿的牌,今早一来就叫了让他破财的哥几个在屋里耍,工都没让上,这种没有道理可言的赌棍发起疯来杨超也得忌惮:“看见了么?憋着打一天了,什么活不让干,懆他妈……要不你再等等,坐这儿跟哥聊聊天。” “别管了超哥。”边野说着,扒开人群往里挤。 杨超眉头拧成了疙瘩。 “李哥。” 边野口气还算懂事。 李响国咬着烟狠砸了一张牌,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掏手机,摆弄了几下,等他塞回兜时才向男孩一扬下巴,示意他坐下玩两把。 “您什么时候把钱给我?” 加上敬语已经够让李响国嘚瑟了,边野在他场子足足干了三个月,这是头一回听见,李响国咧嘴一笑,指给一旁哥们看:“瞧瞧,都他妈听听!欠钱就是爷,都您您地叫上了,就是这,么,爽——”他刻意拉长声,加重力道甩牌:“尖儿有没有?!王炸!!操的咧!我让他跪他就得跪咣咣咣给我磕响头,你们信不信?!对儿四!齐活!” 李响国净手了。 突如其来的逆势翻盘将整个工棚推向高潮,工人们不予余力的吼叫起哄鼓掌,欢腾中是男孩一张续满杀气的脸,他向后退了些,从墙角拿起一截废旧钢管。 “哎哎哎,边野你可别吓我啊!”李响国斜叼着烟,撩了眼他手里的家伙:“钱不是我给,我他妈哪儿有啊?我自己的工资还没着落呢。” “那谁给我?”边野冷下嗓子。 “我呀小哥哥。” 工棚从来阳气鼎盛,一年到头闻不到一丝女人味,这一声不但银铃一般脆生,掀帘进来的还是个走起路来翘屁股,大冬天超短热裤露出两条大白腿的漂亮妹子。 在空中挥着牌的,拢着嘴扯脖子喊的,鼓掌鼓到一半的,没参与打牌睡床上突然支棱起来的,就连李响国都把眼眶撑到了极限—— 是他给金主报的信。 可金主是个娇滴滴的小美妞是真没想到。 就在几天前,有个人加了他微信想打听边野的情况和行踪,说只要能提供线索,多少钱都愿意付,李响国压根不信,随口就说他是他工头能不知道? 那边二话不说让他开价,他信口胡扯了个数,对方一秒没耽误给他转来一半的钱,告诉他事成付尾款。 李响国兴奋得腿都软了,满工地打问却没一个人知道,最后他使了不少手段才从杨超嘴里撬出来,边野可能住在桥下。 赶过去当然没找到,于是李响国心生一计,用工资作为诱饵让猎物自己咬勾。 勾咬了鱼来了,却怎么也没想到幕后操纵的会是个绝色小娘们,当即啐出一口唾沫,嫉妒且怨恨地盯着边野。 女孩一来就亲昵地挽上边野胳膊,还用颇为惊奇的口吻“哇”了一声:“面具后的脸果然很好看啊。” 唐楚边说边伸手摸,像被什么占据了大脑,边野的反应是迟钝的,任由她摸上他的脸。 “你说‘果然’——” 没头没脑的话尾音还在飘着,边野就一个箭步冲向工棚的门。 动作只发生在这不到半秒钟,不要说唐楚是不是听懂边野的话,她根本连眨眼都没来得及,仍旧保持着抬臂的姿势。 “她说的没错。” 门外传出来一道男性嗓音。 在边野往后退时,所有人最先看到的是一根华贵之极的手杖,手杖龙纹盘绕,细腻雕刻,发着淡淡的异香。 “你是真的很漂亮。” 男人笑着,在边野面前摊开掌心,上面的东西有着夺目且迷人的光泽—— 蜥蜴耳饰。 作者有话说: 呃,一个出现就疯狂掉收的男人,叹气。
第40章 工棚仅有一扇窗。 即便布满灰尘,也能看到工地上首尾相连停着两辆黑车——四座宾利以及一辆七人座SUV,保镖最多八名。 边野将钢管在手中紧了紧,肌肉在前臂形成条状突起。 工棚的人多,这是好事,一旦出其不意地制造袭击就会乱,乱才更容易跑,已经没有意义去纠结到底在哪里露了马脚,从他决定留下的那一刻起,命就没在自己手上。 只是这一天来得太快,快得……有些残忍。 他才刚刚体味那朵小嫩芽带来的春意,就要被一场疾风一阵大雨剥夺和摧残,边野空空地眨了两下眼睛。 “拿着,你以前不经常戴?不认识它了?” 手掌摊开的时间够久,边慎修耐心有限,他往边野面前又送了送—— 手心一滴汗都没有,干燥会增加阻力,令棍子拿得更稳,袭击更加畅快凶狠,机会就在眼前! 正当边野右手抬离躯干,忽然有什么东西重重朝他压过来,一同响起的还有唐楚娇滴滴的嗲叫。 又是一声“哇——”,她就像个在男朋友面前撒娇的小女生,挽着边野手臂,拿起边慎修手上的蜥蜴耳饰:“好性感好狂野啊!哥哥你以前戴这个?” 握在钢管上的手指猛地一缩,跟着边野就要推开女孩,管子挥在半身的位置。 啪—— 唐楚脸上落下一记耳光。 女孩被抽得偏过脸,脚下踉跄,身体无法承受似的狠狠一晃。 全棚的人都呆住了。 抽肉的那一声足够让棚里绝大多数的男人面露不忍之色,女孩始终大睁着眼,似乎很难相信发生了什么。 震惊地注视着他的姐夫,边慎修。 “这也是你能碰的?” 边慎修将眼光落在揪扯边野衣服一角,唐楚的那只手上——要不是扯着边野,女孩不可能站得住。 “放手,听见么?” 声音沉在嗓底,咬字像含了刀片,女孩本能地秒速缩手,在姐夫的目光下开始瑟瑟发抖。 唐楚甚至不敢跟边慎修对视,一向骄纵蛮横的她连抬一抬眼皮的勇气都没有—— 根本不是生气或是发怒那么简单,她似乎闻到了带着暴戾成分的血腥味道,从对方身体中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 “回车上等我。” 边慎修说。 收到指令唐楚片刻不敢留,就在她刚要移动双脚时,那个可怕的男人又说话了:“你还想带走啊?” 说的是那件蜥蜴耳饰。 唐楚自己都没发觉她已经把蜥蜴攥出了一层黏腻汗湿,她不敢跟他姐夫靠太近,脸还在痛着,眼泪在眼眶中不停打转,她哆哆嗦嗦地伸出手,耳饰那么小一粒,却好似被她拿得有多重,胳膊往下坠着。 所有的事发生在眨眼间。 钢管劲风而下,被边野在空中抡得只剩一道残影,唐楚吓得惊声尖叫,抱着脑袋就蹲下,钢管直奔男人面部。 太突然了,没有人可以料到男孩会动手,下的还是死手,就是要取对方的命—— 杨超一个箭步去夺边野手里的家伙,东西必须卸掉,这一点毋庸置疑。 早年间他成天街头胡混,看守所门房都跟他混成了熟脸,只需一眼他就心里有数,他不怕工地惹麻烦,他罩不住了还有李响国,他是不想边野出事。 往上扑时杨超余光扫了眼对方,令人费解的是那个瘸腿男人并没什么多余表情,仿佛被攻击的根本不是他—— 不过一秒犹豫,之后一声巨响,边野胸口挨了一脚,直直朝他飞来,杨超把男孩接了满怀,两人一同向后面几个工友倒去,工棚密度太大,一倒就是一大片,顿时骚动四起,等杨超站稳再去看,钢管已经易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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