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又盯着他,喋喋不休地问着:“您要去找他们么,您会去找他们么?” “哗啦”一声,谢梵星手指摸索到按钮,淋浴喷头运作起来,溅射出的水珠撒了两人满身。虞又整齐的衣物也在顷刻之间被浇到湿透,布料紧紧贴合在肌肤上。 水流掩盖了微不足道的动静,灼热的水温为眼神与言语的交锋划上了不完满的句号。 在彼此沉默的缝隙里,谢梵星“啪”地一声打开了虞又的手,像是不堪对视地闭了闭眼,手指抹了一下眼皮上的水珠,覆盖方才虞又指尖的触感。 “我曾经与你说过我有个前男友。” 低哑的嗓音缓缓道来。 “我非常讨厌他,但同时,无法否认,这些年里,我也非常、挂念他。我控制不住要去想他,想见他,想继续喜欢他,想和他走……我的心意从没有变过。很早之前,我就知道他在骗我,他的脸、他的身份、他的承诺,都是假的。但我也相信,有千分之一的几率,是我误会了他。那时候我想,他可以骗我,但最好骗我久一点。我怕他骗不住我,纵容自己忽视一切不对劲。” “最后他还是走了。” 谢梵星的话不多,他总是锋利的,切入要点的,只有在和虞又相处时,他会露出柔软的一面。 他低低喘着气,片刻,用冷静的语气问道: “0346,你到现在还觉得,我是不想去接受别人么?” 虞又的脸色从刚才开始就慢慢变了,他退后几步,神色介于不解与慌乱之间,近乎惊异地盯着谢梵星。 谢梵星捡起衣物,默不作声拿起浴袍走了出去。 只剩下虞又静静看着水流将手心残留的东西冲走。 有些人只能理解自己认知之内的世界。虞又就是那样,他看似无畏,对好奇的事物由着不休的探索之心,实则在他无力达到的世界里,他人所能做到的深情与长情,正是他无法相信其真实存在的领域,是恐惧的源头之一。 十年前的谢梵星说出这话,虞又不以为意,但现在的谢梵星再次说出这种话,虞又一瞬间就像毫无防备的婴儿,不愿意去深思他背后的含义。 “喜欢不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么,为什么要搭上那么多东西呢?而且,他最后一句话的意思……” 不是不想接受别人,而是心不受控制,所以不能。 谢梵星很少说这么长的句子,一句一句就像把他钉在十字架上反复烘烤。 骗人的吧。 他不相信,真的会有人这么长久而深沉地思念一个伤害过自己的人。 可是,如果心中没有动摇,他为什么会感到感同身受的痛苦呢? …… 打断虞又浑浑噩噩思考的是浴室门板被打开一块的声音。 他顶着湿漉漉的一身望去,看见门板裂开一道口,有什么东西被传送了过来。 他走近一看,是一套叠得整齐的干净家居服。 往下翻了翻,下面是崭新的内裤,连尺码都一点不错。 门外传来模模糊糊的声音: “在我易感期结束前,没有父亲的特殊传唤,你不能离开这栋房子。这是命令。” 说完这话,脚步声再次远离。 虞又忽然自顾自笑了一下。 谢梵星在警告他。 原本任务取消,他是该离开的。但因为那段话,他又突然决定延缓决定了。 等弄明白再走吧。 虞又匆匆洗完澡,拿起衣服穿上。管家CC指引他到房间歇下,是自己从前住过的那一间。 虽然很干净,虞又却隐隐发现,这里的摆设,几乎没有任何变动。 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他打开衣柜,扫视着里面摆好的一圈新衣服,脑海中闪过一丝极其模糊的印象,轻轻揉起太阳穴。 他以前是不是在这个衣柜遗落过一件衣服? 那件衣服……是什么样子的呢? ——是衬衫。 他又为什么会回忆起那件衣服? ——因为,那是谢梵星送给你的。那上面,应该都是你的味道。 那又怎么样? ——就在几天前,谢梵星想起并且拿走了那件衣服。 那是你的衣服,发现时,却满是他的味道。为什么不多想想这之间的可能性呢? 虞又思考了一下,随即颓然地倒在了床上,再起不能。 如果说,那件衣服不是偶然地出现在衣柜里,而是被谢梵星刻意落在他的柜子里,让他发现。 如果说,谢梵星早知道绯玉没有失踪,而虞又只是个打着幌子的骗子,却仍然选择将虞又带进家里。 如果说……五年前,谢梵星曾经在虞又身边出现过,做了些什么,却又被虞又忘记。 之前的犹疑在想起那件衣服后消散,这一切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谢梵星一直还喜欢他。 在虞又无数次出格,无数次欺骗,无数次淡忘后还保留着这份喜欢。 一直到晚上,虞又也没再见到谢梵星。 看来对方并没有消气。 虞又没有坐以待毙,他来到厨房,在智能管家的指引下勉强做了几个简单的菜式。 他打开保温模式,坐在一边等着谢梵星回来。 不知道哪来的信心,他莫名相信,对方今天会回来的。 他等了很久。也许没有很久。时针走过“十一点”时,虞又才听到门口传来些微的动静。 他霎时起身走过去,蹲下替衣着齐整的谢梵星脱靴子,语气颇有不满:“您今天还加班?” 谢梵星阻止的手指微微一僵,蜷了蜷收回去,解开两粒衬衫扣子:“嗯。” 他又恢复了寡言少语的模样,虞又抬起头,谢梵星换鞋往里走,见到的就是几个卖相只能算看得过去的菜。 “您吃了晚饭么?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尝尝我做的,这次做了几个小时,一定比上次味道好!” 他很骄傲地说道。 谢梵星等他把话说完,坐在餐桌边,用客气的语气道:“不用。我吃过了。” 虞又慢慢闭上嘴。 谢梵星见他消停,手指轻点,空中出现一张虚拟屏幕: “有事和你商量。” 虞又垂在两边的手指纠结地绞在一起,这回倒不是装的,嘴上应着“什么事啊”,一边往谢梵星身边走去。 渐渐看清屏幕上最大的黑字,他念了出来:“合约……?” 难道是类似于从前和谢梵星签过的那个恋爱合约? 虞又眨眨眼,看向谢梵星:“主人,这多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谢梵星很不理解地蹙眉,“0346,这是很严肃的事情,不要闹。” 他现在都觉得他在“闹”了。 虞又这才一目十行地把“合约”扫完。 并不是恋爱合约,而是一份极其严谨的军务劳工合约。 他的目光微微凝重起来。 谢梵星补充:“这是我和父亲商议过的结果。鉴于你已经吃下防叛药,我们决定让你摆脱奴隶的烙印。从此你就是塔米洛一位正式公民,也是我的侍者,承担与其他贵族相互传话,并且关心我、照顾我的任务。以后出席宴会,再也不用戴上项圈。” 虞又一时失言,那股微妙的不悦也随之散去。原来他加班都是为了做这个,他还以为,谢梵星是故意生气,所以不想不理他。 他误会谢梵星的时候,谢梵星正面对着谢家那群老怪物,不善言辞的人却最终为他争取来一份正式的公民资格,和厚厚的军务合约。 谢梵星见虞又不言地望着自己,从军装外套中取出一张白卡递过去,眉目冷峻又深邃。 “0346,我给你一个光明正大,留在我身边的机会。” 这话看似强势,虞又却听出来其他的意味。他很快意识到,这不是命令。 是请求。
第63章 发烧 虞又有点想笑, 说不清什么意思,可能是谢梵星现在的表情太严肃,他憋不住笑意。 “你, 什么表情?”谢梵星没有立刻得到回应, 审视地望着他。 虞又一副轻快的口吻:“主人要不要猜一下我在想什么?” 又来了。 这种轻而易举将问题抛给别人的态度,一如既往地难以对付。 谢梵星更是直白笃定:“我不猜,我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虞又笑意更盛。 “我刚刚在想, 在少将没有伴侣的漫长日子里,少将的易感期都是怎么解决的呢?是一个人苦苦地在修养仓熬, 还是选择短暂伴侣进行一夜之情?不得不说, 后面的方式可能要更加符合贵族的生活方式一些。” “于阿五。” 谢梵星再次沉下音色, 对他下达警告:“这是一件严肃的事情。请先解决我们之间的合约问题。” “少将, 您没有意识到, 我现在正是在解决我们之间的合约问题。” 虞又轻笑一声:“难道您因为严肃, 就要变得无趣了?我想我可是会伤心的。” 谢梵星为之沉默。 “我不信少将这段时间不让我离开这间房子,是因为易感期太无聊因此想找我诉苦。您在我们做那种事时, 对前男友表现出的感情也有些暧昧。” “我想, 如果0346要留下来,理由是什么?实际上, 0346对成为一名塔米洛公民并不热衷, 他的目的, 从始至终就只有一个。您知道的。” 虞又再次重复,安静的目光直直地望向谢梵星, 红唇轻勾:“您知道的。” “我知道的。”谢梵星终于被他的目光逼退, 闭上眼捏了捏高挺鼻梁, 恢复平直的冷漠。 “你要绯玉。我会给你。你想要的,只要符合条件, 我都会给你。” 虞又不解地歪了歪头。 就在谢梵星以为他又要用撒娇来装傻之时,虞又很诧异地问了一声: “我要那东西干什么?” 谢梵星愣了一下:“你……” 虞又来到这里的任务,不就是夺取绯玉么? 虞又很突然道:“我不要。” 他很认真,那神情认真到像个孩子在做承诺: “我不要你的眼睛,谢梵星。” “……” 虞又走近谢梵星,谢梵星没有抗拒,他静静地看着虞又,双眼中闪烁着的陨石碎片在沉沉浮浮。 十年的星盗经历,让虞又在浩瀚的宇宙持续航行,几乎没有停歇。那时,每次从舷窗望出去,都能见到无数的星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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