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她来说,隐瞒病情会让你能少操点心,让你能少因为她难过一阵,所以她才没有告诉你。” “在她的眼中,你可能还不够成熟到能够坦然面对亲人的离去,也许她认为你还不会离别。所以当她做下了离开的决定,会本能地保护你,让你可以尽量平稳地迎接这个结果。” 萧席想说什么,喻沐杨拉着他的手,“我知道,你之所以反应激动,不是因为你不会面对离别,而是因为你不认可她的决定,你认为哪怕有很小的可能性,也不该放弃生命。” “所以我们一起努力吧,说服你妈妈,尽快动手术,证明你是对的。”喻沐杨晃晃两人握着的手。 “可万一失败了呢?”萧席问,“如果手术失败,我这辈子都没办法原谅我自己。” “可什么都不做,你也没办法原谅你自己吧?” 萧席叹了口气,还是想不通,“她为什么就是不想做手术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偏执,像喻沐杨执意把孩子生下来,像萧席无论如何也要追回喻沐杨,像乾蕾不愿拿能够把握的寿数去赌手术成功的可能。 谁都说不出自己的决定一定是完美的,是会大获全胜的,可这就是命运的美妙之处,他会奖赏那些看起来更笃定的人,给予他们无限的勇气。 前路必定坎坷无常,也一定能发现宝藏。 喻沐杨对萧席之前冷淡态度的不满也延续了几天,萧席哄了他好几次,都被他冷冷清清地敷衍过去了。 萧席想过很多种方法哄他开心,接他上下班,送他玫瑰和蛋糕,全都反响平平。 这天深夜,喻沐杨加完班回到家,萧席竟然没在医院做他妈妈的思想工作。 他站在客厅,朝喻沐杨露出自信的笑,“我有个礼物给你。” “你买了巧克力蛋糕?”喻沐杨问。 “不是,”萧席牵起他的手,打开次卧的门,原本的单人床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小小的婴儿床。 围幛是天蓝色,正中悬挂着一串蝴蝶结风铃,床那么小,占据的空间还不足原来床铺的一半,却像一下子填满了整个房间一样。 “哇——”喻沐杨感叹,新奇地走过去看。 “以后这个房间就用来暂放所有的小葵的东西啦。”萧席从后抱着他,手掌覆在他的肚子上。
第58章 喻沐杨脑子里大概有一百件想要买给小宝宝的单品, 又不确定现在买会不会太早,毕竟连孩子的性别都不知道。所以每次购物瘾上来了,他就只能先去商场卖力看一看。 现在客卧空了出来, 里面只放了一张婴儿床,喻沐杨认识那张床的制造品牌, 想要埋怨萧席铺张浪费,孩子长得快, 这床估计也用不了几年。 但是后来忍住了, 反正条件允许, 又是小葵的第一张床,给他选他也会做一样的选择。 那之后,他们俩一有空闲就要去逛逛商场的婴儿用品区, 不消半个月,就快要把这个小房间给填满了。 喻沐杨发现,萧席比他的购物欲还强,尤其在小葵的东西上, 付账的时候基本上不过眼。售货员跟他说, 这个东西对宝宝很好,萧席点点头, 说那就包起来吧。 所以喻沐杨最近规定, 以后商场只能两个人一起去逛, 萧席付款前要先给喻沐杨看过一遍。 说这句话的时候,萧席刚把中药热好了端出来, 闻言脸颊肉眼可见地泛起了红, 将碗放到桌子上, 走过来抱住他。 “知道了。”萧席的声音很轻,像温柔的哄骗, 让喻沐杨觉得他之后还会瞎买好多婴儿用品回家。 “宝宝现在什么都不缺,再算上我爸妈买的,两个小葵都够用了。”喻沐杨试图跟他讲道理。 萧席笑了笑,“那咱再要一个?” “啊?”喻沐杨的身体一僵。 萧席赶快安慰他,“我开玩笑的,有小葵就够了。” 手放在Omega的后背上,一下一下轻柔地抚摸,“小葵已经让我老婆吃了那么多苦了,以后不要了。” 淡淡的雪松香感染着喻沐杨的腺体,让他觉得舒适又安心。萧席重新搬回来之后,喻沐杨就再也没有做过噩梦,也不再感觉孤独。 这样很好,每一天都让他觉得满足,并且有所期待。 萧席垂下头来吻他,喻沐杨回应得漫不经心—— 待会又要喝药了。 “可不可以不喝药了呀?”喻沐杨抱怨,“苦得我胃疼。” “喝完了给你吃冰糖。”萧席跟他商量。 喻沐杨摇摇头,冰糖对他不具有任何吸引力,甜是很甜,但中药的苦味儿早就渗透到舌头里了。 “明天给你买蛋糕,还有巧克力布丁?”萧席换了个条件。 喻沐杨的眉头动了动,又不好意思把心动表露得太明显,走过去端起药碗,一边问:“你明天不用陪你妈妈吗?” “她现在一见我就装睡,根本没法交流。”萧席可怜巴巴地诉苦。 喻沐杨把药喝完,含了块儿糖,噘着嘴要亲亲。萧席在他嘴上嘬了一下,喻沐杨不太满意,勾着萧席的脖子,追着他加深这个吻。 萧席很轻易就被喻沐杨勾得来了兴致,抱着他往卧室里走。喻沐杨被他扫在颈间的头发弄得很痒,不停地笑,不一会儿又开始敏感地叫唤,一晚上的情绪起伏很是激烈。 电视柜上的照片多了几张,还有最近的几次B超扫描,小葵正慢慢长大,他的两个爸爸对他的到来充满了期待。 . 经过综合比较,萧席选定了滨市第一医院的肿瘤科权威曾医生来为自己的母亲进行手术。 选定医生的当日,他就帮乾蕾预约排号,最近收到通知,曾医生已经看过了病例,决定下个礼拜给乾蕾进行第一场手术。 下了班,萧席买了束向日葵,来到乾蕾的病房,对方正在看一本教育方面的书。 书很厚,乾蕾看得出神,萧席的出现吓得她手抖,啪一声,书就掉在地面上。 “医生说让您好好休息,”萧席将书捡起来放到她床头,“不是决定不动手术了吗,怎么还看专业书,反正你能给学生上课的时间也不多了。” 乾蕾别开眼,从另一侧的床头柜上拿了支空花瓶,开始整理萧席带来的花。 “关你什么事?”她冷声问,“自己的伴侣哄好了吗?” 萧席低声笑,“早就和好了。” 被乾蕾这么一问,他才想起,当初自己傻不愣登地跟喻沐杨提议结婚,有一半还是因为抵抗乾蕾对他婚姻的过强的掌控欲。 “妈,”萧席问,“你喜欢喻沐杨吗?” 乾蕾睨了他一眼,好像在用眼神责怪他问得太迟,她喜不喜欢有用吗,外孙都快出生了。 “喻沐杨最近怎么样?” “还行,您给他的中药还喝着呢,睡眠好多了,也没有最开始那么难受了。” 萧席的指尖在纯白的床单上划了划,“妈,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的性格随你了,很不讨喜。” 乾蕾瞪眼看着他,以为自己儿子疯了。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啊,我说‘不讨喜’的意思是,既不会让别人觉得亲近,自己对自己也有很多不满。” 萧席说,“你的学生管你叫灭绝师太,我的学生也觉得我教导严厉,我外公外婆在自己的学生心目中,恐怕也不是什么慈祥的形象。你发现没,咱们一家人的性格真的挺像的。” “你想说什么?”乾蕾抿抿嘴,快没耐心了。 “我想说,我不希望有一天我的小孩也变成这样,”他深呼吸,“我不希望和喻沐杨走上你和我爸的老路。” 乾蕾突然笑了,“不是说我不能理解你吗?你怎么可能变成我这样?” “最开始我也以为不可能……”萧席敞着腿坐着,靠上椅背,试图抛开母子层面的桎梏,以一种平等的态度沟通。 “可是,后来我发现,哪怕我是好意,好多时候我的行为都在伤害着我身边真正关心我的人。” “我不相信真爱,也不相信有人愿意无条件的为我付出,因为在我看来,你们对我的爱都提前设定好了条件。因为我的基因优秀,因为我按照你们希望的样子,达成了你们为我规划的目标,所以你们喜欢我。” 萧席看向病床上的面目苍白的女人,“妈,你也是这么长大的吧?” 所以理所应当地认为这就是对的。 “你其实很喜欢我爸爸,却不知道怎么表达,理所应当地享受着对方对你的好,却不敢付出,也不敢跟他反馈你的喜悦。” 他搓了搓无名指指尖上的疤,“我爸爸喜欢花,所以你也开始喜欢养花;后来我被花刺伤了,你就把家里所有的花都搬走了,那天爸爸很伤心,我也很伤心……其实不让我再受伤的方法有很多,你却选了最直接了当的一个,没有想过可以和我们沟通。” “喻沐杨之前说过,和我在一起让他很痛苦。我其实很伤心,因为我想到了每次你和爸爸吵架,爸爸也会这么跟你说……”萧席问她,“你觉得,他们为什么会觉得痛苦呢,我们明明也很喜欢他们啊?” 乾蕾默然,过去这么多年,她不是没有过反思,为什么喜欢的人总要慢慢疏离她:她的丈夫,她的儿子,都是这样。 她真的有那么可怕吗? 她的付出真的就那么难以被接受吗? 没想到下一秒儿子就回答了她的疑问:“因为我们太自以为是了,我们太傲慢了,我们不懂得爱。” 乾蕾哑然,想要反驳,却连最简单的反例都想不出。 “我们奉行着一个自洽的逻辑,然后把每一个喜欢我们的人塞进去,让他们变得跟我们一样,这样我们就不用花时间去了解他们,去维系感情了。” 乾蕾嗤了声,“说得跟个邪恶组织似的。” 萧席没搭腔,继续说:“我爸,还有喻沐杨,等他们清醒过来了,就会马上逃跑,逃得离我们远远的。” 他心有余悸地说:“因为我们不懂爱,也无法回应他们的爱,这是个痛苦又彼此消耗的轮回。” 乾蕾抱着胳膊,固执道:“没想到我养了你这么久,最后还是我的不是了。” “我都这么十恶不赦了,你还管我干嘛呢,就让我安安静静地死了呗。” 事实证明,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真心的劝告,也不是每个人都有马上承认错误的勇气。 至少乾蕾不能。 她太依赖自己的那套待人处事的逻辑了,再加上数十年来都是这么过来的,也确实让她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能为我所用的就拿来用,没用的东西就都丢掉。 乾蕾已经抛弃了太多,生性烂漫的丈夫,不听话的儿子,不服管教的学生,固执专横的父母……最后只剩她自己能够为自己掌控,所以她决定自由来去,不做手术台上的失败者,不想成为把命运交到别人手里的枉死的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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