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军官立刻清醒过来,战战兢兢地下车查看情况。 赵新本想训斥两句, 却见他们一脸疲惫憔悴的模样, 又将话收回去。他跟顾凯商量了下,考虑到接下来还有很长一段行程,一直不睡也不现实, 不如让大家都原地休息几个小时,补补精神。 于是车队暂停了下来, 只留下一小部分人看守放哨。 大部分人都昏昏沉沉地睡着了,赵新跟顾凯却难以入眠。领导级别越是往上, 承受的任务压力也越大。至此, 他们都还在不断盘算接下来路程所要花费的时间,以及究竟能不能按时完成执行官的任务。 或许是暴风雪小了一些的原因, 卫星信号变好了,总算让他们联络上了核心区。距离上次成功联络,已经过去六天了。 执行官似乎病得还是很严重。 顾凯向她问了句好后,她在电话里缓了半天,才好不容易攒出点力气、沙哑地说了两句话,随即电话便被转移到了她秘书的手里。 “执行官大人身体还很虚弱,不方便再跟你们通话。她想问问你们大概还有多久能回来,地下防空洞的裂缝越来越多了,恐怕撑不了多久。” “预计还有五天左右。”赵新诚恳道,“我们已经尽最大能力了。” “盼望早归,注意安全。” 秘书匆匆留下一句话后,通讯便被切断了。 赵新和顾凯互相看了看,都从这不超过三分钟的通话里感受到了更加强烈的紧迫感。 疲惫至极的人马,疯狂的丧尸和真菌,残酷无情的暴风雪,他们真的能顺利赶到核心区吗?核心区还能坚持到他们回去吗? 不安感涌上心头。 赵新望向身后他们已经走过的长长的冰路。河两岸连绵不绝的白色雪丘莫名让他想到了之前方樾提过的那个建议—— 珠峰大本营。 有些念头看上去昙花一现,其实已经悄无声息地在意识的土壤里埋下了种子,静静地等待一个时刻生根发芽。 珠峰大本营就是其中之一。 赵新把这个听上去有些不可思议的想法告诉了顾凯。顾凯却微微一愣,“这是谁想出来的?” “方樾,就是之前那个你见过的年轻人,方制凯的小儿子。” 顾凯半晌无言,片刻后才幽幽道:“这个方案,执行官也跟我提起过。” “什么?!”这回轮到赵新惊讶了,“执行官也认为这个办法可行吗?” “为了对付真菌,高层们开了一轮又一轮的研讨会,总共讨论出两个办法。第一个是重建地下避难所,第二个就是另寻一个真菌无法生存的地方,把高地居民迁过去。排除掉污染地外,必须满足低压低氧的条件。而现成的、最近的,就只有珠峰了......” 赵新久久地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那不是还有第一个方案吗?执行官之前跟我说的也是重建地下避难所。” “是的。”顾凯点点头,“第二个只是第一个的备选,而且高层领导们并不打算将高地拱手让给真菌和丧尸,这对人类来说太耻辱了。但一旦重建失败,就得做好迁都的准备。” “珠峰大本营能容纳我们这么多人?” “现有的条件肯定不能。”顾凯道,“而且珠峰的恶劣气候,恐怕只有身强体壮的青年人能适应得了。” 赵新面色凝重起来。又休息了一会儿,顾凯道:“风雪好像要变大了,把大家喊起来吧。” “嗯。” 众人睡得迷迷瞪瞪地又爬起来赶路了。已经是中午,气温却没有回升的迹象,风雪越来越猛,将车窗拍打得咣当咣当作响。 在冰面上又行驶了大半天,河道开始变得弯曲狭窄,十几米长的挂车转不过弯,他们不得不又将车开回了岸上的公路。 驾驶,陷车,抬车,继续驾驶......车队又行驶了一天一夜。 来回的折腾,众人疲惫不堪,不少人在寒风中病倒感冒了,甚至发起高烧来。但车队依然没有停下脚步,不分昼夜地往核心区赶路。 中途又遇到了三四波丧尸,然而军官们的精神和体力都达到了极限,他们解决得并不算顺利。不仅在路上也拖延了一天半时间,还折损了不少人马。 “还有多久能到核心区?”池小闲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遍问了。 方樾看了看导航,“快了,还有两个小时就到三区的边界了。” 呼,车内几人都舒了口气,绷紧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些。唯独池小闲心头一跳,立刻问道:“导航上这条路会经过精神病院吗?” 方樾用手指调整着屏幕,缩小又放大,道:“会。不过精神病院并不在公路边,还有四五公里。你想去真菌分化的地方看看?” “嗯。”池小闲定定道。 “我也有这个打算。”方樾道,“不过总觉得会有危险,得提前做好准备。具体的位置恐怕还得找帅欣再确认一下,只有她知道那个地方。” 说着,他停了车,径直去找帅欣。 “你想让我带你们去?”帅欣一下子就猜出了他们的目的。 “是的。毕竟是一切的起源,我想去找找看有没有对付真菌的线索。” 帅欣蹙了下眉,看了看车里的陈愚之,“那得把我母亲交给别人照顾,我不放心带着她一起去。” “李歌他们车里还有空位。” “行。”帅欣爽快道。 距离核心区越来越近,池小闲的心跳也越来越急促。一种不安感席卷了他的全身,就连银星也都有些紧张地冒了出来,在空中四下探寻着,感知着风里的讯息。 忽的,车队前方传来一阵急骤如暴雨的枪响,剧烈的声音几乎凿穿了耳朵鼓膜。 “发生什么了?!”Kevin惊慌失措地问,“是丧尸来了还是内部感染啊?!” 话音未落,池小闲就在车窗边看了些东西,惊得险些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菌丝,有菌丝在跟着我们的车!”池小闲脸色一变。 “什么?!” 车内几个人下意识地望向窗外,除了一片白茫茫的风雪,什么也没看到。 “不是窗外,是窗户上。”池小闲用力咽了下唾液。 车窗的一角,扒着一缕纤细的菌丝,触手像是蜘网一般延伸开来,缓缓地往车窗中心爬去......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均是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是幻觉吧,肯定是幻觉。”Kevin喃喃道,“车子是移动的,怎么会有菌丝爬上来呢......” 池小闲的额头已经渗出了冷汗,他缓缓道:“按理说,菌丝要有泥土或者血肉作为根基依赖才能漂浮在空中。如果说它跟着我们的车,最大可能性是这一整片土地已经全部变成了真菌的大本营。无论我们车速开多快,只要我们在这片土地上,它就能追踪到我们。” “可之前十区地下不也长了真菌?它们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夸张啊......” 方樾忽然开口道:“那是因为真菌繁殖的程度和在土壤中分布的密度不同。这里是噬肉真菌出生的地方,必然是繁殖程度最高的地方,十区只是外围延伸部分罢了。” 砰砰砰,前方还在不断传来密集的枪响。看着情况,应该是发生了内部感染。 “嘶!”池小闲忽然叫了一声。 一阵剧烈的头痛猝然袭来,他不由得捂住了脑袋。 【你来了......】 许久没听到过的沙沙声再度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比之前在十区要清晰得多。 【你竟然还敢回来......】 【你这个叛徒......】 沙沙声忽然变得急促起来,像是有人在疯狂摇晃沙漏一般。 “不,我没有背叛你。”银星清脆稚嫩的声音终于响起。相比那刺耳的沙沙声,她的声音要柔和悦耳许多,像菌丝一般。 “我本来就不属于你,我属于我自己。”银星对母体道。 【没有我,又何来的你......】 沙响愈发急促起来,近在耳边,催人魂魄。 【想要保护那个人,你太天真了......】 【你以为你是什么......】 【我毁掉你,简直太容易了......】 一阵更加剧烈的头痛袭来,池小闲额头渗出大颗大颗的冷汗,嘴唇开始发白。然而就在疼痛快要到达忍耐极限时,忽的一下,它突然凭空消失了,像是变魔法一般。 脑海里像是被摁下了静音键,没有沙沙声,也没了银星的声音。 那种突如其来的空荡感让池小闲恍惚了很久。他缓了一会儿后,才小心翼翼地问了句:“银星?” 银星轻轻嗯了一声。 “我还以为你不在了。”池小闲松了口气,“我怎么突然听不到母体的声音了?” 银星沉默了会儿,才道:“因为我切断了跟它的联系。” “我是通过空气中的信息素跟它联络的。而我发出讯息,需要释放大量信息素,人类的大脑神经似乎无法忍受这种强度的信息素。” “所以我头疼的原因是因为这个?” “嗯。单纯飘散在外的信息素倒是不会让你难受,它们最多进入人类的呼吸道,但我寄生在你的神经系统之上,只要我对外释放,第一时间最直接受到影响的就是你的神经系统。” 池小闲点了点头,又问道:“那母体的本源,就在这里对吗?” “是的,我能感觉到就在这附近。”银星道,“空气中到处都是它存在的痕迹。它随时都可以跟我对话,质问我,否定我,威胁我......” 银星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我在这里可能无法保护你了。”银星的声音变得很轻,“我最好还是隐藏自己,陷入沉睡,否则母体就会盯上你、锁定你,我怕它会直接对你下手。” “它打算除掉我?” “不排除有这个可能。”银星担忧道。“但它真正想除掉的应该是我,它对我的恨意和怨念都很大,你是被我连累的。” 说完,银星叹了口气。 “伙伴之间,没有谁连累谁的概念。”池小闲温声道,“你不必这样想。” “好叭......”银星小声道,“但我还是觉得我得休眠了,不然你会非常危险。” “嗯,你先去休息吧。” “如果有需要,还是可以随时唤醒我。我可能醒的比较慢,但我一直都在。” 银星留下了分别前的最后一句话,便主动陷入了休眠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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