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又能被看出什么呢? 简默疑惑地皱起眉。最近他的心情总是很奇怪,连自己都搞不明白——如果人的情感是由数学题组成的就好了,这些疑问一定能迎刃而解。 陈敬看简默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一时猜不中他的想法,“怎么了?” 简默手指紧紧攥着被角,低声道,“……但是,我想要。” 陈敬惊讶地“啊”了声,“那我现在和彦清说一声,让他发给你。” 简默连忙止住陈敬摸手机的手,“不!” 陈敬这下不明白了,“那怎么办?”他刚刚才拒绝了彦清,现在突然改口也会显得很奇怪。陈敬翻起身,手肘撑在枕头上,“要不,我再给你唱一遍吧。” 简默惊得转过头看向陈敬,毫无准备地落入了陈敬笑意盈盈的眼眸中。简默呼吸一滞,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陈敬笑道,“手机给我啦。” 简默还懵着,乖乖照做。 没有吉他,陈敬点开音频录制,小声清唱起来。在藤球小夜灯迷离不定的暖调光线里,陈敬的眼睫下落着浅灰色的纤长影子,忽闪忽闪的。 简默的视线慢慢下落,停在陈敬红润的唇上,又触电般地挪开。 陈敬身上还穿着那件哆啦A梦睡衣。陈敬一定是他的哆啦A梦吧,不然,怎么会实现他所有的愿望呢? 一曲结束,陈敬原本想摁下结束,但简默还静静地看着自己,好像在期待什么。 “……晚安?” 简默笑了笑,开了个头,“祝……” 陈敬了然,接上去,“祝我们友谊天长地久!” 简默收回手机,陈敬探头问,“这下开心啦?” “嗯,开心。” 陈敬也满意地躺回被窝,不多时,就睡着了。简默垂眸看着陈敬恬静美好的睡颜,忍不住笑着想,睡得真快。 简默再次在心里说,晚安,陈敬。 第20章 夕阳 第二天回程是周六,回去的路上下了瓢泼大雨,在车窗外不停敲打,雨势惊人得像要溺水。 雨声好眠,陈敬坐上车后,不久又萌生了困意。简默见陈敬睡着,翻出了一件薄毯给他盖上。 陈敬感受到柔软的暖意,困得迷迷糊糊,但也意识到是简默,梦呓般地念叨,“谢谢啦,简默……” 简默屏住呼吸听他轻声的呢喃,看着陈敬昏昏欲睡的侧脸,自言自语般说,“也谢谢你,陈敬。” 一刹那的清醒后又是迷蒙,陈敬低声呢喃,“说你呢……怎么又说到我了。” 简默垂眸看着他忽闪的浓黑睫毛,只轻声道,“睡吧。” 大巴车驶回骋阳时还是上午,雨仍在下。 简默的父母还没下班,他之前就已经和父母说好,自己带钥匙回家,只是没预料到会下这么大的雨,一时难办起来。 陈敬正和家里的司机王叔联系,见简默一脸为难地望着窗外的雨,顺口提议道,“要不我带你先去我家,再让你爸妈下班后来接你?” “……可以吗?” 陈敬笑道,“当然不会,来吧。” 简默得到父母的应允,就和陈敬一起去了路边等车。 两人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在雨里撑伞,但雨势惊人,伞根本不起作用。只是从穿过校门坐上车的这段路,两人浑身都被打湿了。 王叔提前在车里开好了暖气,以免着凉感冒。 “王叔,今天不回家,我去四合院看看外公和外婆。”陈敬又介绍道,“这是我朋友,简默。” 简默礼貌道,“王叔好。” 雨天不便出行,校门堵了不少车,王叔提醒道,“回去记得泡个热水澡,换身干净衣服啊。” 乌桕巷的入口很窄,车子开不进去,王叔就停在了路口。 乌桕巷僻静又幽深,十月份的乌桕树逐渐从苍翠转向火红,两种色系混杂着被雨淋湿,像一幅未干的水粉画。 这就是陈敬长大的地方。 简默望着倾盆大雨里的乌桕巷,在心里勾勒陈敬口中的四合院。 下车的时候,陈敬果断放弃了撑伞,“反正都湿透了,不如直接跑过去吧。”说完,就转身在大雨里狂奔,留简默一个人愕然地还没回过神。 王叔刚撑伞下来,就见到自家小少爷已经自顾自地跑开了,哭笑不得,转而要来接简默的行李。 简默看陈敬已经跑远,收了伞对王叔道谢,“谢谢王叔,我也跑过去好了。” 王叔来不及阻止,摆摆手无奈道,“那你快跟上去吧。” 陈敬见简默追上自己,气息不太平稳地笑着,“雨实在是太大了……不过快到啦!” 雨中狂奔是新奇的体验,肾上腺素狂飙的感觉让陈敬着迷,他不由得跑得更快了些。 雨声磅礴,隐隐有雷声。简默大声喊道,“陈敬,慢点!小心摔倒!” 闻言,陈敬才放下那股疯劲,逐渐慢下来。 陈敬浅色的polo衫已经湿透,贴着陈敬的腰身,自然卷也簇成一团,滴滴答答地往脸颊上淌水。陈敬眯起眼睛,纤长的睫毛上凝着雨珠。 简默跟着陈敬跑进小巷深处,在惊人的雨声中略微抬高音量,“陈敬,你身上全都湿了。” 陈敬回头看简默,“你和我一样,也已经淋湿了。”他满不在乎地笑,“没事儿,回去正好冲个澡啦!” 陈敬推开古朴低奢的大门。刚刚一路跑过来,简默通过四合院的外围,大致判断出占地面积很大。 两人从古色古香的蜿蜒走廊走到大堂。围着的前院内有一片不小的荷池,想必能尽收从“才露尖尖角”到“映日别样红”的美景。 现在已入深秋,简默进门前就嗅到荷池旁的桂花浓香。荷池旁是个小亭子,亭旁桂花开得热烈,亭内石凳石桌摆得端正,桌上还有一套青瓷茶具。 饶是简默生性平稳,也被陈敬家的四合院惊憾到。但简默把好奇心仔细地收了起来,敏锐的直觉告诉他,陈敬不喜欢被人打听家事。 经过书房时,陈敬朝外公打招呼,外公正端坐着临摹颜真卿的楷体,外婆正在后院的厨房准备午饭。 简默看到气质端庄典雅的白发老人,莫名想到了“仙风道骨”四个字,也跟着陈敬规矩地喊,“外公好。” 外公慈祥道,“好孩子,快去洗澡换身衣服,莫着凉了。” 钢琴演奏家大多数时候仅在自己的圈子里颇负盛名,而陈晟语已经隐退多年,一般不会被人轻易认出。陈敬也无意向简默介绍外公的身份,径直带着他走向自己的衣帽间。 陈敬把简默的行李箱放在墙角,又在衣柜里翻找一身干净衣服,“你去我的浴室洗吧,我去后院洗。” 简默愣了下,“我去后院吧。” 陈敬也没纠结,应了声后问,“你行李箱里还有多余的换洗衣服吗?” “有。”简默看着陈敬挑出的那件polo衫,欲言又止。 陈敬奇怪地挑眉,把衣服前后看了一圈,“怎么了?” 简默笑了笑,“第一次和你见面的时候,你就穿着这件。” 陈敬反应过来,“啊——是暑假那件被啤酒泼到的polo衫!” 简默顺着陈敬的指路,去了后院的客间卫浴,路过后院的走廊时,简默看到后院几株梅树和橘子树,墙角的木架还扦了葡萄藤,整座院子显得大气又质朴,充满生活情趣。 果然,陈敬身上的明媚、细腻和那股偶尔逸出的散漫贵气,都是有所凭依的啊。 尽管不是在陈敬的浴室里,但“在陈敬自小长大的地方洗澡”这件事本身,让简默尴尬又赧然。他平生第一次觉得,他的赤/身/裸/体会让自己不自在。 简默匆匆冲完澡,心里还漂浮着难以言明的滚烫,烫得他耳朵烧红。 简默把叠好的衣物放进收纳袋里,走到陈敬的房间。 陈敬正坐在木地板上摆弄游戏机,头发仍潮湿着。陈敬递给简默另一只游戏机,“来试试吗?” 简默接过游戏机,和陈敬并排坐在地上。陈敬熟练地操作,调到新手教程。选角色时,陈敬就直接选了第一个,马里奥。简默选择了路易吉,马里奥的双胞胎兄弟。 很快就到了午饭饭点,于是两个人没有玩很久,陈敬意犹未尽,在饭桌上还和简默复盘刚刚玩的游戏。 外婆嗔怪道,“人家简默成绩那么好,你非要带坏人家。”她又转过头来关心简默,笑容慈祥,“我听陈敬说你不吃辣,特地做得清淡,饭菜合不合你胃口啊?” 简默拘谨又羞赧地点头,感激地说,“嗯,谢谢外婆。” 陈敬原本正在夹菜,闻言佯作不满道,“你怎么不感谢我,可是我提醒外婆的喔?” “……嗯,也谢谢你。” 午饭后,陈敬神神秘秘地带简默去二楼。左侧是画室,右侧是乐室,敞亮整洁,装修得颇有品味。 简默望着画室问,“你会画画吗?” 陈敬不好意思地摇头。虽然母亲陈莺是颇有名气的现代画家,也经常带陈敬出国参加画展,熏陶情操,陈敬却没很大兴趣。 “不太会……画室是给我妈置办的。”他指着左侧的乐室,“这儿才是我要带你看的。” 钢琴、吉他、架子鼓,探到阳台的乌桕树枝,藤质的秋千,柔软的榻榻米。 陈敬坐到钢琴前,行云流水地弹着《小星星变奏曲》热身,还分心和简默聊天,“你还记得那首夕阳吗?就是在这儿录下来的。”陈敬眨眨眼问,“你想听听现场版吗?” 简默轻轻荡在秋千上,“当然。” 陈敬狡黠地笑,“我第一次听你的声音的时候,就觉得你的人声和钢琴很般配。我想你替我哼一小段,我录下来,可以吗?” 第一次?暑假的时候吗? 简默受宠若惊,“……我吗?” 陈敬笃定地看向简默,“是啊,你。” 陈敬白皙的手指翻飞,像自由的蝶翼,也许是因为自小弹钢琴,他的手指比同龄人长些,指节处也有轻微的、不太自然的弯折。 ——可是好看极了。 陈敬的手指和黑白琴键,仿佛天生就该这样。这双手理所当然该弹奏出这样美妙的琴声。 陈敬结束了演奏,视线落到简默身上。简默努力放松自己的嗓音,哼着陈敬刚刚教他哼的一小段旋律。 带着细微的颤抖,青涩又热烈。 钢琴像落日余晖下,孑然一身的少年回头望自己走过的岁月,释然地挥手。而简默的人声则增添了不同的韵味,像是那少年又回心转意,奋力追回遗落的一切,来弥补曾经的遗憾。 陈敬很满意,一遍过。简默见陈敬不出声,不太自信地问,“……怎么样?” “很好啊,特别好。” 简默被父母接走时,天空仍是一片阴郁,雨连绵得像是不会止歇,不过好歹小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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