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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不急，我在客厅等他，别打扰他谈正事了。”林落乖乖去了沙发。 唐叔“哎”一声，给林落倒了一杯水，瞧他捞起沙发角落的熊猫抱枕，抱在怀里，像个孩子一样。 唐叔抬头望一眼书房，又瞧一眼时间。最终还是没有按林知霁说的，等林落回来就通知他。 那边林落缩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里无聊的内容，他下巴趴在玩偶里，很快就小鸡啄米一样地，睡着了。 睡梦中有光怪陆离的画面，蓝色、黄色、红色，各种颜色如油彩，重叠，铺展开来，急速旋转，螺旋散去。 五彩颜色散去后，他看见了妈妈牵着他的手，带他进入了一个新的家庭。妈妈很少牵他的手，也很少对他笑，但那一次，妈妈不仅牵了他的手，还笑着向林家人介绍了他。林家人也都笑着看向他。 那时的林落刚上初中，原本灰蒙蒙的天空和未来好像突然亮了起来，身边的人都会对他笑了。 林落双眸亮亮的，他也对着每一个人都笑了。 那时，林家的当家，林知霁的父亲林振风笑着摸了摸林落的头，说：“孩子，虽然我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但是你来了我们家，我和你妈妈组成了新家庭，我就把你当成自己的亲儿子来看待。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叫我一声‘爸爸’，这是我的大儿子，你可以叫他‘哥哥’。” 林落的梦里好像喊了“爸爸”，也喊了“哥哥”。 林落听见林知霁回他：“弟弟”。 声音清脆，少年时期的林知霁就已经高他很多，他要抬头才能和林知霁直视。林落看着眼前的林知霁，身体神经性的一颤。 林落猛地醒了。 因为林知霁从没有叫过他“弟弟”。 他用胳膊撑着沙发靠背，坐直，偏头刚好看见从电梯出来的林知霁和另一个男人。 林知霁在家时总爱戴眼镜。林知霁此刻戴着一副银框眼镜，透过镜片，看了林落一眼，眼神里的所有情绪都很内敛，看不出他当下的心情。 林知霁只是略显冷漠地说：“林落，看见客人还坐着，谁教你的规矩？” 林落赶紧将熊猫抱枕扔回角落，站了起来。 林落来到林家第10个年头了，他14岁被妈妈带进来，今年他已经23岁。即便这么多年，他仍旧不习惯面对林家的亲戚和客人，因为那些人看他就像是在看拍卖会上的第一件开胃小菜。 不感兴趣，又有点好奇，而这一点好奇不带一丝善意。 林落一向软弱，并没有勇气去直视他们，便低垂着头，微微弯着背，像一个被训诫的孩子。 林知霁大约是想要冷哼一声的，被旁边的唐叔打岔了。 唐叔说：“小落很早就回来了，就怕打扰你们，一直在沙发这坐着呢。” 林知霁身旁的男人跟着开口：“这就是林落啊，很多年前还见过，后面倒是不怎么见了。” 男人指的是林落妈妈还健在且得宠的时期，林振风会带着林落一起出席活动和宴会，后来林落妈妈没了势，又意外去世，林落再也没出现在人们视野里了。 林落一度成了林家里极其尴尬的存在。 这时，林落偷瞄了一眼男人。 男人不像林知霁那般刻板，林知霁在家里也要穿着得体。而男人来拜访林知霁，只穿了一身灰色的休闲装，黑色的头发没有做造型，软乎乎地趴着。男人的眉眼其实比林知霁更锋利，个子很高，看起来有一米九，身上有着和林知霁不同的压迫感，不过由于男人眼尾往下，加上此时正笑着，整个人看起来比林知霁更柔和可亲一些。 能在林知霁面前穿着随意，打扮简单自由，这么晚还单独来林家做客的人，一定不简单。 林落回：“您好。” 林知霁拿过玄关钥匙，说：“烨辰，天晚了，我送你一程。走吧。” 孟烨辰摆手，笑：“别送了，打个车就回去了，你弟弟等你这么久，该是有什么事情。” 林知霁便是看都不看林落一眼，推门：“没事，我送你。” 孟烨辰见状，回头望一眼林落，林落就还是保持着低着头的模样，明明都二十多岁了，却好像连怎么把背打直都不会。 孟烨辰想说些什么。 前面的林知霁已经抬脚走人，同时嘱咐：“林落你就待在这里，等我回来。” 语气中，大有“等人回来再慢慢算账”的意味。 林落也应了，他：“哦。” 孟烨辰看见林落又坐了回去，捞起角落的熊猫抱枕，乖巧又安静地坐着。 这和黑白灰调的屋子格格不入，林家的一切都显得更为凌厉冷淡，就连林知霁也总是一副生人勿进，禁色禁欲的模样。 林落蜷着身子坐在沙发的角落，露出脚踝，细长，还有流畅好看的线条，就好像是误打误撞进来的金丝雀。 …… 回程的路上。 孟烨辰拉下车窗，夏季微热的风从缝隙里倒灌进来，吹散车内的凉爽。 “怎么？”林知霁问。 孟烨辰眯了眯眼，看着窗外迅速抹过的风景，听见林知霁的提问仍旧没有将车窗关上。 孟烨辰：“说是送我，其实只是在惩罚林落。”都是人精，哪里能不知道对方所想，因而孟烨辰说这句话时语气十分确定，只是还有一点不解，“他和林家没有血缘，你还养着他？” 林知霁闻言，半晌没说话。 孟烨辰多少知道点林家的秘辛，也知道林知霁的秉性，他对外从不说一点有关家里的事。 孟烨辰还在回想刚才在客厅看见的小孩儿。 “我刚看他可怜。”孟烨辰从小的生活环境让他根本不用说话拐弯抹角，也令他从小多少生出了一分对弱者的怜悯。 林知霁笑了一声，有些不可置信：“你居然会帮他说话。” 前方红灯，林知霁刹车，停住，转头看向孟烨辰。 林知霁：“我最初也可怜他，可他并不值得可怜。” “为什么这么说？” 林知霁沉吟一声。 即便是孟烨辰感兴趣地问起，他思虑再三，还是没说，只吐了两个字。 “家丑。” 面对孟烨辰这么重要的一个人，林知霁依旧坚持，看起来并不想详细说。 孟烨辰自然不追问。 说到底，一个外界口中吃软饭的内向男孩，并不值得孟、林两人越过合作伙伴之间该有的边界线去深讨。 林知霁将孟烨辰送到了大院门口。 车子停下。 林知霁微笑：“只能开到这了，后续的事情等我出差回来再详谈。” 孟烨辰：“好。” 大院前方哨亭有站岗的士兵，士兵一动不动，宛如一棵笔直的杨树。两旁亮起的路灯四周还有飞舞的小虫，飞动之间提醒了林知霁。 孟家是他必须交往的对象，若有必要，他应拉下脸皮，好好结交。 钱在权面前往往黯然失色。 而刚刚因为谈论起“林落”，林知霁避而不谈，这一路气氛总归不自然。 一个林落罢了，竟然让他不自觉地失了态。其实抖出些林落的事情也无伤大雅，不该像刚才那样完全避而不谈。 一个林落罢了。 这会儿林知霁软了语气：“代我向孟阿姨和孟小姐问好。” 孟烨辰这时揶揄：“现在开心点了？” 孟烨辰这几个字说得轻巧，但深知孟烨辰为人的就知道他还没忘记上一茬。 孟烨辰就是如此，从不肯甘于下风。他平日大概都是一副彬彬有礼又友善接地气的模样，实则皮子底下是森林中的狼，不动声色观察四周。 孟烨辰不过是在主动聊起“林落”时碰了壁，且自己主动停下了打探的念头，仍旧在林知霁主动递出台阶的时候，回以调侃来彰显自己并没有忘记。 孟烨辰这人，真是比珊瑚海还深。 没点眼力见的人或许连自己得罪了他都不知道。 林知霁这般想着，还是回予微笑，他扶了扶自己的银色眼镜：“等我出差回来再招待你好好吃一顿，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孟烨辰也笑：“好。” 只是等两人分开，脸上都没了笑容。 森林里的虎本就是独居，只有在合作的时候会收起爪子。 …… 林知霁回林家的时候，林落还坐在沙发一角，仍旧是那个位置，不曾动过。 林知霁回来后心情并不好，他直接道：“来书房。” 唐叔左右看看，见自己是劝不上了，只得对着林落使眼色，让他忍一忍。 林落点点头。 林落跟在后，刚进书房，一打照片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有一张四角锋利，混乱之中划破了林落的脸颊，火辣辣的疼痛以后，右脸整个都红了。 “自己看看！看你招惹了什么货色！” 林落手忙脚乱地捡起照片，发现照片里面全是自己，有些是睡着的时候，有些是换衣服的时候，虽然没有涩情的元素，但当这些照片凑在一起就好像是在进行一些上不了台面的难堪事。 林落捡起一张，那张照片的自己堪堪将衣服撩在了胸口，露出了一小截腰部肌肤，这是他正要换衣服的时刻。他甚至还记得，当他换下这件衣服后，陈一清用心疼的脸庞和语气，对他说：“太瘦了，要多吃一点呀。” 林知霁见林落不吭声，蹲在地上狼狈地捡照片，心中火气更旺。 林知霁：“一个下三滥的人，一个查不到学历的混混，一个不知道户籍在哪个山村角落的人，寄了照片过来，意图要挟我。林落，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林落只是将那张照片的一角揉皱了。 林知霁上前，一把就拽起了还在捡地上照片的林落：“你花着林家大把的钱，而我只有一个要求，乖乖躲在后面别出来，别惹事。这个要求对你来说很难？” 林落被仓皇一拽，手里好不容易捡起的照片又撒在了地上，他不敢多看地面，只惊惶地看向近在咫尺的林知霁。 林落苍白地解释：“……我也不知道他……我……我只是……”只是太想要有人陪了。 “不知道？”这三个字更加刺激了林知霁，林知霁对于眼前这个扶不起的弟弟快要无话可说，“林落，缺了男人是活不下去了吗？喜欢男人，恶不恶心。” 林落脸色“唰——”地白了。 林知霁见他变了脸色，又是一副怯弱无辜的模样，顿觉继续说下去也无用。 “这件事我已经让张钦去处理。敢威胁我，我会反手将他送进牢里。而你——”林知霁下了最后通牒，“每月我还是会给你固定的零用钱，但不许再用林家的身份抛头露面，不许再去结交这些不三不四的人。” 林知霁不缺钱，他现在只缺更多更多通向上面的路，他需要的是权。因而对于钱，他一向大方。虽然他看不起林落，但在钱方面从来没有亏待过林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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