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上了高速之后逐渐平稳,车上有人唱起了歌。 宁尽撩起窗帘,看着外面初冬肃杀的景色。忽然,他感觉自己放在一旁的手上,覆盖上了一只温热宽厚的大手。 宁尽回头,是郁名川。 郁名川闭眼假寐,帽檐压得很低。这个角度宁尽只能看见对方线条凌厉优越的侧脸。他收回视线,靠回座椅背,没有把手抽出来。 一共是四个小时的车程,到了隔壁的L市。车开了多久,他们就这样暗戳戳地牵了多久的手。 到底是一车年轻人,车子开了多久,就在车里唱了多久。下车的时候还有些意犹未尽,仿佛刚才的小型演唱会才是此行的高光时刻。 宁尽从架子上拿起背包背好,跟在郁名川身后下了车。 L市更靠北,比S市冷了不知道多少个度。车上开了空调,原本还觉得热,一下车全都打了个哆嗦。 “太冷了,山上不会更冷吧?” 带队的男生说:“你们就是刚从车上下来而已,就比咱们那冷了三度,就当提前过腊八了!” 一句后引得一群人哈哈大笑。 雪山是当地有名的露营地,他们来之前,装备就已经由工作人员送上了山。他们一路从山脚的驿站往上爬,一直到了半山腰往上一点,那片宽阔的空地。 “有15顶帐篷,正好两个人一组,咱们搭好之后去山顶上拍张照片。前两天下过雪,这会还没化呢,说不定明天一升温就没了。” 领队的男生是系里的学生会成员,名叫黄燃。 “好!”下面有人应和。 两个女生主动凑在一起:“那咱们一组好了。” 宁尽还在看着热闹,山上的冷风吹得他鼻尖发红。转身时看到了同班的同学张成朝他招手:“宁尽,跟我一组怎么样?” 宁尽下意思看向了旁边的郁名川。 郁名川带着帽子,看不见眼神。 “你会搭帐篷吗?”宁尽问。 张成摇头:“我不会。” 宁尽:“那咱们不能一组了,郁名川会搭帐篷,你跟他一组怎么样?” 郁名川站在远处双手抱胸,闻言终于有反应,抬起了头,露出帽檐下那双带着威胁意味的眼睛。 张成早有耳闻郁名川的坏脾气,听后吓了一跳,连连摇头:“那......那还是算了,我再找一个会搭帐篷的吧。” 张成被郁名川吓跑,宁尽在他身后挥手报别。郁名川待张成走远,一语不发,捡起地上的帐篷开始自顾自的搭起来。 他扔了一截绳子给宁尽:“帮我拉着。” “哦!”宁尽小跑过去接住绳子,两个人顺利地成了一组。 宁尽远远的,能看见张成朝他竖大拇指,在猎猎北风中做了个夸张的口型:还是你厉害。 也不怕灌一肚子风。宁尽低头笑,也用口型回了他一句:这有什么的。 郁名川拿着锤子钉桩,听到宁尽的笑声抬头看他。 “说什么呢?” “没什么啊。”宁尽目光游离。 一顶顶帐篷被支起,帐篷的材料很好,坐进去之后丝毫感受不到外面的冷风。他们来的时候就是下午,搭完帐篷之后天已经擦黑, 现在吃午饭有些晚,直接开始提前计划好的篝火晚会又太早,这个尴尬的时间段,热场能手黄燃提议,让各组组员们一起去山里逛逛,捡一些柴火,回来一起去山顶的驿站取今晚野炊用到的工具和食材。 人群各自散去,宁尽这才从紧张中缓了一口气。 他跟郁名川并肩往山上的树林走,脚踩在枯草上发出沙沙的响。 “你还没说为什么要来这里。”郁名川忽然来了一句。 这件事宁尽也没什么可隐瞒郁名川的,如实说了:“最近心情很乱,之前的那个梧桐树不想画了,出来散散心,采采风。” “确实还不错。”郁名川望着山下车水马龙的城市,拿出相机找了角度拍下一张照片。一棵在风中微微摇曳的野草被聚焦,而它身后却不是寂寥。 城市的夜景灯光就像是一串工业水晶,极力散发着光芒。与山下无声的竞赛相比,这株带有昆虫啃食过的、干枯的野草倒被赋予了一种与世无争的洒脱。 “为什么。”郁名川收回相机,跟宁尽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宁尽仰头望天:“没什么,只是我想画的是高中的梧桐树,不是现在的。” 郁名川偏头看他。 “那只能证明,你已经在记忆里把它忘掉了。不然你也不会来到这里,不是吗?” 两个人说话皆是意有所指,宁尽又怎么能听不出来郁名川的意思。 “你说的也许是对的。” “我画不出来。” 郁名川伸手捏着宁尽被冷风吹的有些红的下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宁尽吓了一跳,赶紧推开他看向四周:“你干什么,被人看到了怎么办?” “只有你怕,”郁名川挑眉:“我可不怕。” 宁尽不搭理他,加快了脚步往上走,弯腰捡起地上一根很直的枯树枝。 “你难道想这么一直怕下去吗?” “为什么不。”宁尽摆弄着树枝,蹲在地上写写画画。 郁名川看着他,眼神有些失望:“你真的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冰冷。” 宁尽看着地上画出来的小狗图案,半晌才说:“冰冷的从来都不是我,而是我们之间白纸黑字的合同。” “如果你同意我,那么这张纸随时可以作废。”郁名川抱着胳膊。 他摇头,用脚把小狗图案擦掉。 站起身,依旧拿着那根树枝:“那我这一年来对你的感激又算什么?我喜欢公事公办,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 宁尽把视线从郁名川的脸上移开。 郁名川这种有钱人,是不会懂高中毕业之后,那雪中送炭的十万块对他、他的妹妹以及他的家庭意味着什么。 他知道郁名川就是老板后,有质疑也有愤怒。但终究还是被那泼天的感激替代。 郁名川随随便便就能毁掉合同,篡改任何他想改变的东西。那宁尽这一年来的所作所为,又都算什么呢? 他的被逼无奈、忍气吞声,到最后不都还是郁名川一句后就能翻篇的事情? 宁尽站在星子初现的广袤苍穹下,觉得自己就是这山野中的一员小草。第一次察觉出他与郁名川之间不可逾越的差距。 郁名川是这样,严方觉甚至是齐朗,都是这样。 并不是他不配,而是他不敢。 这个社会,总会被一些人当成游戏一样玩耍,游戏规则的改变不过是他们反掌之间。而参与游戏的人,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一次又一次的水深火热中挣扎。 他们抛出的爱意,就像赌桌上的金色砝码,宁尽这个并不资深的赌徒如何接得住呢?
第38章 燎原之势 拾柴上山,到山顶还有一段距离。 宁尽平时不怎么运动,走到一半就累了。郁名川看到他这模样,拉着他走了旁边的近路。 “两点之间直线最短,比走台阶近了不少。” 宁尽跟在郁名川身后,“话虽这么说,但是这路也太难走了。” 山是石头山,植被树木稀少,但怪石嶙峋。尤其是他们走的这条近路,宁尽好几次都差点崴脚。 到了山顶驿站的时候,他们来得算早的,前面已经聚集了七八个人。宁尽把捡来的柴火放在统一的袋子里,等了其他人一会儿,黄燃从驿站里借来一个相机支架,找好角度后招呼大家过来拍照。 山顶上的雪还有薄薄一层没化,向上望天,深色广袤的苍穹如盖。在城市待久了,对比下来,这里确实是让人心旷神怡的好景色。 “咱们站成合照的队形,女生在前面男生站在后面!” 黄燃指挥:“对,高个子的往后站站,尽量露出脑袋!” 宁尽想站在前面那排,被郁名川拉到了后面的边缘处。队形排好之后,黄燃按了定时,跑到队伍中:“这次活动大家觉得开心吗?” 众人一齐,咧开嘴喊:“开心!!” 只听“咔嚓”一声,照片拍好了。 黄燃过去拿相机,对大家比了个“ok”的手势:“拍得不错,一遍过。等回学校之后我把照片洗出来发给大家。” 拍照后,大伙合作把一会烧烤的食材搬了下去,回到露营地的时候,天彻底黑了。 山上没有网络,几个男生研究了两张图纸,才把篝火晚会的火堆搭好。其他人则围着烧烤炉子,忙着穿串。 火堆烧起来之后,周围的空气瞬间暖和了不少,融融的火光照亮了大家的脸。郁名川拿着小刀给香肠改刀,弄好了之后递给前面烧烤的人,分工明确。 “给你们看个好东西啊!”有两个男生是带着行李箱来的,打开之后发现里面装了满满两箱的罐装啤酒。 “我去,给我来一瓶!” “别急别急,大家都有。”男生把啤酒分了,连宁尽都拿到了一罐。 食材烤好后都搬到了火堆边,每人分到一个一次性的盘子。有节目的已经开始排队了,黄燃当主持人。 音响里的歌曲都是之前就下载好的,当音乐响起的那一刻,这场年轻人的狂欢才刚刚开始。 郁名川靠在折叠椅上,拉开易拉罐的拉环仰头喝了一口。火堆的暖意烤得他脸上热热的。 宁尽坐在他旁边,小口地吃着有些烤糊了的香菇,看着其他人唱歌跳舞,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 “陪我喝点。”郁名川把易拉罐塞到宁尽手里。 宁尽摇头,一双眼在火光下格外地柔和明亮,他看向郁名川:“我不太会喝酒。” 郁名川最不喜欢别人扫了他的性质,眉心一皱:“之前带你去酒吧,你不是挺......” 他说话没过脑子,说到一半才觉得不对劲,赶紧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他观察着宁尽,发现对方没什么表情。 “你想让我喝的话,也可以。”宁尽拉开拉环,作势就要喝。被郁名川拦下:“不想喝就别喝了。” 宁尽从善如流,把易拉罐放在脚边。却被郁名川弯腰捡起,仰头全喝了。 宁尽继续咬香菇。 郁名川就纳闷了,来的时候在车上,宁尽还跟小猫似的主动蹭他,怎么一下车又跟变了个似的? 难不成是因为他好哄,所以连售后服务都没有? “宁尽,”郁名川鬼使神差地,“我生气了。” “嗯?”宁尽睁着双眼睛疑惑地看他,慢半拍地咀嚼着香菇:“你又生什么气?” 郁名川没事找事,故意不搭理他往前看。 宁尽收回视线,努力想着自己又哪里惹他生气。 忽然,他站起身,往篝火旁走去。 “你干什么去。” 宁尽摆摆手:“马上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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