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子延会体贴地照顾他们,会不计回报地与他们交往,甚至有些讨好的意味。 这种奉献型人格的起因是,詹子延想要一个家,为此可以付出许多代价。 那么,究竟是先把他当成恋人,再当作家人,还是因为他给了詹子延一个家,所以才喜欢他? 「谁给你一个家,你就跟谁走吗?」 「嗯……」 中秋那夜,酒后吐真言的詹子延,似乎早已给出过答案。 如果那晚他没有出现,詹子延或许会跟孟修走。 他是可以被替代掉的吗?被任何一个能给詹子延家的男人?如果哪天詹子延真正的家人回心转意了,詹子延对他的喜欢和依赖会减少吗? 骆恺南自认一向敢说敢做,从不把话憋心里,但这些问题,竟让他怯于开口。 万一詹子延露出一丝迟疑,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给多少爱,似乎都越不过詹子延设置的瓶颈。 数秒之内,愁绪万千。 詹子延也紧紧回握住他的手,柔声说:“不一样的,我只是……只是现在不方便说,以后都会告诉你的,真的。” 听起来很像安抚他的权宜之计。 可骆恺南也没辙了。 明知詹子延仍在隐瞒,他也只能退让,不想吵架。 “好,我可以不探究,但是,子延,你要知道,这和你撒谎隐瞒,是两码事。”他伸出手,轻轻抚摸了那道疤痕,然后站起来,收拾碗筷和盘子,“我等你坦白,别让我等太久,否则我……” 他停顿住,把后头的话咽了回去。 否则我也会伤心。 这话太软弱了,听起来很不成熟、不可靠。 如果詹子延真是因为想要一个家、一个可依赖的人才喜欢他,他就更不能说了。 会扣很多分的。 餐桌被收拾一空,桌面擦得光亮如新,厨房门拉上,隔绝了他们二人。 詹子延垂头,餐桌玻璃倒映出他的面孔。 是一张干净的、清俊的脸。 他把额发拨到一边,静静看着那道旧疤。 十几年了,肉还是没长好,凹下去一个绿豆大小的浅坑。 当时流了多少血,他确实不记得了,眼睛都被血糊住了,哪里能看清。 但那种粘稠恶心的感觉刻在了记忆里,一想起来,眼睛又开始痒。 他使劲揉了揉,视线模糊了一瞬,玻璃镜面上似乎又浮现出了那张鼻青眼肿的脸—— 瘦小的男孩凄惶地看着他,颤抖的苍白嘴唇似乎是想向他求救。 可隔着漫长的时光,他无能为力。 只能眼睁睁看着,男孩的身后,凭空多出了几双手。 有的用力压着男孩的肩膀,有的死死攥着男孩的头发,侮辱咒骂声四起,有只手按着男孩的头颅,狠狠砸向厕所洗手池的台面—— “还乱说话不?啊?” “谁要你喜欢,恶不恶心,死同性恋,怪不得长得跟女生似的。” “亏我们还带你玩,现在别人以为我们也是,妈的!” …… 咚、咚、咚……犹如磕头认罪般的撞击声在厕所内回荡,压过了低弱的泣声与求救。 男孩的额头不断撞到台面边缘的角上,由苍白转为青紫,然后破皮渗血。 猩红黏稠的血液淌下,糊了红肿的眼睛,落在灰白的地砖上,一滴,两滴……逐渐混入满地的泪水里。 詹子延用力眨了眨眼。 再睁开时,玻璃上依旧是如今干净的脸。 没有血、没有泪、没有吐在身上的口水、也没有撒在身上的臭尿。 工作后的这几年保养得不错,曾经干瘦粗糙的身体好看了许多,陈年伤痕早已消除,额头的疤也能用发型挡住。 他现在拥有一副很体面的皮囊,能让人喜欢、让人想拥抱的皮囊。 真的不想让骆恺南知道他曾经有多难看。 但如果骆恺南执意问,他其实也愿意说。 他什么都愿意给骆恺南的。 可是,这个节骨眼上,倘若他说了,骆恺南一定会更心疼他,更想照顾他,更不愿搬回家住。 这样一来,骆恺南的家庭关系很可能会因他而恶化,可能会失去被家人认可的机会,甚至像骆永昌说的,被赶出家门。 为了他们更长久的未来,他现在不能说。 詹子延抬手,轻轻抚过压在玻璃下的那张双人画。 他穿着与骆恺南同款的情侣装,靠在骆恺南的肩头,一脸难为情。 那天晚上,连陌生人都觉得他们俩像情侣、很般配。 一定能被认可的。 再想想办法吧,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 他最擅长的就是熬了。
第81章 你最重要 校庆的祝福视频最后还是删了。 叶颖慧发来消息,说是有几个人一直在那条视频底下刷恶评,删了又发,显然是想搞事情,詹子延便又去了趟校长办公室。 骆永昌答应得爽快,当着他的面就删了,顺便拉黑了那几个账号。 但紧接着就抛给了他一个更棘手的问题:“詹老师,一个星期了,你对恺南说了吗?” 詹子延老实回答:“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请您再等等。” 不是他不想说,而是骆恺南最近在与他冷战。 白天依旧会来上课,可是上完课就走了,说是要去见发行商。晚上也依旧会回来吃饭,只不过吃完就回自己房间忙去了,有事的时候才会找他。 游戏正式发售日临近,他知道骆恺南是真的忙,但再怎么忙,也不至于连坐下和他聊会儿天的功夫也没有。 很明显,在他愿意坦白之前,骆恺南不想听他说其他的话。 而他要说的话,必定不是骆恺南想听的。 这就形成了一个死循环,于是一拖就拖了六七天。 “已经十一月中了,再过一个多月,这学期就结束了。”骆永昌意有所指道,“你总不能让他寒假也住你那儿吧?” 詹子延骑虎难下,只好应承:“我这两天就找机会跟他说。” 晚饭过后,又轮到骆恺南洗碗。 南南大口大口地吃着盘里剩下的鸡胸肉,体型已是来到家时的两倍大。 詹子延蹲在旁边,等它吃完了,捡起盘子进了厨房。 骆恺南默契娴熟地接过空盘,放到水下冲洗,说:“它越来越能吃了,那么一大碗,这么快就吃完了。” 这是这一周来,骆恺南第一次主动挑起闲话。 詹子延心跳加快,生怕错过时机,迅速回:“毕竟是长身体的时候。” 骆恺南随意瞥了他一眼,问:“最近称过吗?几斤了?” 詹子延:“七八斤了。” “我说你。” “啊,我没称过,应该重了两三斤吧。” 骆恺南甩了甩手上的水,一条胳膊从后边绕过他的腰,圈住丈量:“嗯,好像是长了点肉。” 詹子延倏然愣住,抬起眼时,唇上被啄了下。 “我问了你不想说的,你就不理我了?”骆恺南轻咬他的鼻尖,“詹老师,你好狠的心。” 詹子延脸颊微烫,移开目光,定了定神,尽量不让自己沉醉在这低沉悦耳的声线里:“我没有不理你,是怕你不高兴和我聊天。” “你不找我,我才不高兴。”骆恺南又用力地咬了下,“我还担心是不是我那天话说重了,你对我不满了。” “怎么会,是我不好。那我们……一会儿去散个步?正好,我有话想对你说。” 骆恺南眼中的愉悦漫入了他眼里,低头又亲了他:“好,我听你说。” 临近冬日,小区里的大多树木只剩下干枯的枝桠,将墨蓝天幕割得四分五裂。 小径的鹅卵石渗出丝丝凉意,已不适合夜晚散步,他们便从小区后门出去,来到了街上。 后街是条老街,两旁的小商铺招牌紧凑,多是烧烤、家常菜、快餐之类。租不起门面的小贩就在街上叫卖炒米粉、臭豆腐、热干面等等,热腾腾的烟雾烘得整条街都挺暖和。 两个人就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顺便消食。 詹子延想着先聊点别的打开话题,于是问:“你这几天见到合适的发行商了吗?” 骆恺南说话间呵出白雾:“没,都太贪了,我不想分那么多蛋糕出去。不过上回那个家长,知道我在做游戏之后,说是可以给我介绍他的老板。” 詹子延:“平中那个家长?做保镖的?” 骆恺南:“嗯,他老板刚好有兴趣投资这类游戏。他说他回去问问,我在等他消息。” 詹子延:“能成就最好了。” 骆恺南:“别想转移话题,先说你要说的事。” 詹子延噎了下,然后悄悄走近,小声说:“上回撒谎的事,对不起。” 骆恺南低头,轻佻地抬了抬他的眼镜:“没了?” 詹子延扶住眼镜,接着说:“你在我心里是最重要的人,比任何人都重要,沈皓根本比不上。” 骆恺南微怔,紧接着,眼里的光一点点亮起来,勾唇笑了:“这还差不多。” 谈判第一步,先把人哄高兴。 詹子延暗暗给自己打气,想着就这么顺势道出暂时分居的计划。 他这几天已经考虑得很周全了,首先,骆校找他游说的事肯定不能提,骆恺南本就与家人不合,近期好不容易关系缓和了,他不能火上浇油。 其次,分居的理由他也想好了,就说想重新装修房子,把客卧改造成书房,留出更多空间放电脑设备,他原先就这么打算过,这样骆恺南就不得不暂时回家办公了。 最后,就剩下慢慢等了。 骆校起码是讲理的人,只要他真心实意、持之以恒地去表达自己的决心,应该有希望等来松口的。 一天不行,就一周,一周不行,就一个月。 厚着脸皮,豁得出去,挨再多批评也没关系,又不是挨打,能折磨到哪儿去。 骆恺南为他做的够多了,该轮到他来做点什么了。 这时,忽然不知从哪儿飘来一阵浓郁的香气,堵住了他脱口欲出的话。 詹子延抬头张望,发现是一个路人刚撕开烤红薯的焦皮,恰好从他们面前经过。 刚烤熟的红薯看着灰扑扑的,撕开皮后却红得仿佛会流油。 詹子延的目光不自觉地被吸引了过去,只看了一眼,骆恺南就拉起他的手,往卖烤红薯的小摊那儿走。 “不用了,我晚饭吃饱了。” “多吃点,吃不完我帮你。” 骆恺南执意要养胖他,不放过任何一个给他投食的机会,挑了个比他脸还大的烤红薯,一看就不可能吃得完。 从炉子里捞出来的大红薯又烫又香,小摊贩给了他们两个塑料勺,但最终只用到了一个。 骆恺南找了个寒风难至的角落,挖一勺,吹两口气,喂到他嘴边,看着他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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