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自己生活一段时间。”沈知寒垂下睫毛,用自己能维持的最平静的语气说,“我不能永远依赖你,也许经过这次,我会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脆弱。” 段珣声音低涩:“为什么不可以永远依赖我?就算我只是你的哥哥,依赖自己的哥哥不可以吗?” 段珣很少用这样的语气对沈知寒说话,沈知寒心口一紧,在他的质问中哑然失语。 仿佛看出他的无助和失措,段珣语气缓和了些,说:“听话,跟我回家好吗?” 沈知寒下意识地摇头。 “知寒……” “哥,让我自己静一静。”沈知寒后退一小步,“我心里很乱,我需要好好想一想。你回去吧。” 沈知寒下了逐客令,态度坚决。 段珣仍旧不放心:“或者我留在这里陪你可以吗?” “不要。”沈知寒想也不想地拒绝,“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段珣的瞳孔颤了颤,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 沈知寒本意并不是真的不想看到段珣,只是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说完之后才发觉这句话有些过分,然而已经造成了这样的局面,他张了张口,到底没有解释。 “你早点回去休息,保重身体。”最后沈知寒说。 段珣垂下眼帘,半晌,缓缓开口:“好。” 雕花铁艺大门在身后吱呀一声关上,沈知寒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只留一地空荡的夜色。 段珣仰起头,闭上眼睛长出一口气。 如果今天自己不来,贺霆将是第一个被沈知寒单独请到家里做客的人。 他拦不住沈知寒与人交往,像沈知寒自己说的,他已经长大了,不再需要哥哥的陪伴和照顾。 被拒之门外的滋味到底不太好受,段珣心里郁结,回到车里靠在座椅上,望着不远处沈知寒房间的灯光,久久没有动作。 叮,手机上弹出一条消息。 程景文:[你身体好点了吗?] 段珣拿起手机,回:[没事了,明天到公司。] 昨天发烧缺席拍卖,今天也没有去公司,在沈知寒和工作之间,段珣总是毫不犹豫地选择沈知寒。 程景文:[不急,等你休息好再说。公司的事有我。] 段珣:[嗯,辛苦你了。] 屏幕安静了一会儿,又弹出一条消息:[今天早上给你打电话,感觉你心情不太好,现在怎么样了?] [没事,只是生病。] [好吧……] [你不想说就算了。] [总之保重身体。] 程景文似乎对段珣的隐瞒感到无奈,看着屏幕上几行字,段珣叹了口气,低头捏了捏眉心。 想了想,他慢慢打字:[知寒自己去外面住,不愿意回家,也不愿意见我。] 虽然不指望程景文能替他解决问题,但忧闷无法排解的时候,能有个人讲一讲也算聊胜于无。 可惜这种家庭问题最是敏感和棘手,程景文再八面玲珑巧舌如簧,此时也不敢随便乱说话,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你生病也是因为知寒吗?] [不是。] [哦。] 又过了一会儿,程景文问:[知寒为什么离家出走不愿意见你?] 段珣:[很复杂的原因。] [我去找你见面说?] [找个地方吧,我过去。] 二十分钟后,两人坐在公司附近一间小咖啡馆,角落里安静无人的位置。 程景文身上还穿着上班时的西装外套,段珣看见,问:“这么晚还在公司么?” 程景文一哂:“当然了,我不努力加班,怎么能让你安心当甩手掌柜,一门心思哄你家的小公主?” 段珣听出程景文话里的揶揄,但提不起兴致反驳,反而有几分失落:“但我还是让他伤心了。” 伤心…… 这两个字听起来别有深意。程景文咂摸出一丝不对劲:“你和知寒……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段珣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沉默着垂下眼帘。半晌,淡淡开口:“我不想再和他做兄弟。但是我好像搞砸了。” “不想做兄弟,”程景文眉头一皱,“你的意思是?” 段珣点头:“嗯。” “你父母能同意吗?” 程景文不愧是见多了世面的人,一句话点中要害。 段珣的眼神暗了暗,说:“不同意。” “所以知寒离家出走了?” 段珣默认。 这下连程景文都说不出话来了。 段珣的目光落在桌上的咖啡杯,说:“我做了一些很难被原谅的事,所以知寒不愿意理我了。” 程景文好奇追问:“什么事?” 段珣抿紧嘴唇,不愿意再说。 开导段珣这样的朋友,对程景文来说比谈成一单几个亿的大生意要难得多。他努力梳理段珣说的话,试探着问:“知寒不会还不知道你喜欢他吧?” “喜欢”这两个字从程景文嘴里说出来轻而易举,却让段珣的心如春夜惊雷般一震。 他从来没有想过,对沈知寒说出这两个字。 看段珣这样反应,程景文心里有了答案,端起咖啡杯,默默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也好,不知道还有做兄弟的余地。” 段珣摇头:“没有了。” “什么意思,知寒对你表白了?” “没有。”段珣低下头,“在知寒心里,我也许永远只是哥哥。” 程景文愈发摸不着头脑:“他只把你当成是哥哥的话,为什么还要离家出走?” 无论是沈知寒醉酒那晚发生的事,还是后来汤韵对沈知寒说的话,都是不能对外人说的家事。 段珣清楚流言蜚语会对沈知寒造成怎样的伤害,所以哪怕是程景文,他也不能对他说任何可能影响沈知寒名誉的事。 “总之是我不对。”沉默许久,段珣低声说,“我的自私和一厢情愿伤害了知寒,如果我是他,我也永远不会原谅我自己。” “其实这样也不是坏事。”程景文面色复杂,“他不是你弟弟,你们才好发展别的关系。” 段珣摇摇头:“他永远是我弟弟,不论我们以后会有什么关系。” 段珣不打算让程景文为自己解决什么问题,只是有些话说出来,能让他心里的郁结少一些。 他已经做好了沈知寒永远不会原谅他的准备,尽管如此,沈知寒仍旧是他的公主,他说过的会一辈子保护他的话,不会因为沈知寒是否依赖和信任他而改变。 程景文欲言又止,半晌,低叹了口气:“你喜欢他多久了?” 喜欢…… “不知道。很久。” “你不会是……?” 段珣看向程景文,从他的眼神中猜出他想说什么,眉头皱得更深:“我不是畜生。” 程景文松了口气:“那就好。” 夜晚的咖啡厅,空气中漂浮着奶泡的甜香和咖啡的淡淡苦味,零星的客人们不约而同都很安静,只有偶尔的窃窃私语飘散在小小的空间。 段珣转头望向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下起了小雨。 这是一个多雨的夏天。 沈知寒喜欢雨天,总是一个人坐在窗边发呆。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他可以呆坐一整天。 现在的他,应该也坐在窗边看雨吧。 砡——唏—— 段珣低下头,想着沈知寒孤零零的背影,心里泛起酸涩。 他站起身,不顾程景文关切的目光,拿起桌上的车钥匙:“我有事,先走了。” “啊嚏。” 沈知寒窝在落地窗边的沙发椅,忽然打了个喷嚏。 这栋房子有些年头了,雨雪天气,窗边总是比室内冷一点,沈知寒盖了毛毯,仍觉得有些凉。 一个人住的感觉不太习惯。 以往这时候,段珣会进来提醒他不要在窗边待太久、小心着凉,有时还会给他端一碗热的汤饮,如果他不愿意回去,段珣会留下来陪在他旁边,和他一起看雨。 很多时候沈知寒并不是不想回去,而只是想和段珣独处。在昏暗的天幕和哗哗的雨声中,世界好像只剩他们两个人。他可以感受到段珣的呼吸和体温,还有段珣身上如同被雨水扑灭的潮湿的檀灰般的香气。 那是只属于段珣的味道。沈知寒闭上眼睛,仿佛触手可及。 再次睁开,段珣不在身边。 被迫长大的滋味原来是这样。 沈知寒当然早就不是小孩子了,只是在段珣身边,他总是故意长不大。 窗外的雨下不停,沈知寒从窗户望出去,门前那条路上路灯昏黄,茂盛高大的梧桐在风雨中簌簌摇晃。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车从马路尽头慢慢驶近,黄色的车灯照亮积水的路面,映出粼粼波光。沈知寒的视线不自觉跟随着那辆车,直到它停在自己家对面。 熟悉的型号,熟悉的车牌。 车里的人似乎没有下车的打算,就这样熄了火静静停靠在路边。沈知寒看不清里面的人,自己房间只开一盏落地灯,想必那个人也看不清自己。 两人隔着雨幕遥遥对望,像悬在树梢的月亮望着池中的水藻。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知寒的手机嗡嗡震动,段珣的消息出现在屏幕上。 [知寒,早点休息。] [当心着凉。] 沈知寒仿佛能看到段珣敲下这两行字时的表情。 沉默而隐忍的,瞳孔在夜色中仿佛幽深的湖泊,低头打字时,睫毛在脸上投下两片淡淡的阴影。 沈知寒回: [知道了。] [你也早点休息。] [晚安。] 段珣:[嗯,晚安。] 对话到这里似乎结束了,那辆车却还是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沈知寒站起身,关掉沙发旁边的落地灯,回到房间,将床头的小台灯打开。 等了好久,那辆车仍旧没动。 这么晚了,段珣身体不舒服,要早点回去休息才对。 沈知寒坐在床上,问:[你还不回去吗?] 一阵漫长的沉默后,段珣说:[我等你睡着就回去。] [你在这里我睡不着。]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这次段珣没有再回复。 几分钟后,路边车灯亮起,那辆黑色汽车终于缓缓发动。 段珣离开了。 沈知寒松了口气,放下手机慢慢躺回床上。 雨声仍在继续,从这里到檀山开车四十五分钟,但是今天下雨,段珣回家可能要一个小时。 绕路一个小时,只为了来看他睡觉…… 段珣到家时,雨已经快停了。 沈知寒不在家,回家这件事对他来说便不再值得期待,他沉默地进门换鞋,走到客厅,发现汤韵还没睡。 段珣停下脚步,和汤韵打招呼:“妈。” 汤韵从沙发起身,眉眼间有些憔悴:“你……去找知寒了吗?” 段珣点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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