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这钱从哪里来的?” 找亲戚借的吗?不可能,他爸生病后,他们家那些亲戚都对他们避之唯恐不及,生怕他们上门借钱。不是找亲戚,那就只能是…… 江母神情为难,“是……你康姨,你爸住院那几天,你康姨来看过他,说我们要是有什么困难直接找她就行。我们就……” 明明是在炎热的夏天,江循却觉得整个人如坠冰窖。 这是第几次了?他们打着为他好的名义,擅自替他做了决定,却根本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 “妈,这张卡您还回去吧,我不需要。”江循垂下眼,声音干涩。 江父洗完碗,听到动静也走了过来。他一张脸绷着,显然对江循的反应很不满,“让你拿着你就拿着,你不是总说自己条件不好不想找,有了房总能结婚了吧?条件好的女孩还怕配不上?” 江母看着江循沉默的样子,莫名有些不安,“阿循,这个钱咱们可以慢慢还,康姨那儿不急。你先稳定下来,再找个合适的女孩——” “如果我不喜欢女孩呢?” 江循攥紧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那自虐般的疼痛甚至让他感受到了一丝快意。 伪装了这么久,压抑了这么久,连他自己都没料到,会在这种时候毫无预兆地说出来。 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个脓疮,他总是要戳破的。继续视而不见,脓疮只会越长越大,日日夜夜折磨着他。 江父和江母几乎同时愣住了。 江母忽地想起什么,不敢置信道,“怎么可能?你以前还和小梁谈过……” “大二我们就分手了。” 江循语调冷静,“确定自己的性向,是这两年的事。” “那你意思是,你现在喜欢……男人?” 江父的表情简直跟吞了只癞蛤蟆一样,恶心,反胃,心底又还残存着一丝微弱的希望。 “是。” 唯一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江父眼前一黑,极度的愤怒和失望下,他抄起手边的果盘,用力扔了过去。 “孽子!你是要我们江家绝后吗?!你想气死你爸是不是?!” 果盘是玻璃制的,江循不躲不闪,任由它砸在自己头上。砰地一声,玻璃果盘四五分裂,他额头也多了一道血痕。 “你好好说话不行吗?砸你儿子干什么?!” 江母看江父还要伸手打江循,连忙拽住他。 她心底其实早就有不好的预感,她儿子这么优秀,怎么可能找不到女朋友,分明是他自己不想谈。 可她不愿去想那个可能,总觉得是他们家条件不行。 也许买了房,儿子就愿意找了呢?所以她厚着脸皮跟康茵开了口,没想到却弄巧成拙…… “我没你这种没良心的儿子!你给我滚出去!滚出这个家!” 江父气得眼睛都红了,他脖颈上青筋暴起,呼吸急促,仿佛随时都要晕过去。 “我先走了,您注意身体。” 江循早就料到这个结果,倒也没有多意外,而是收好东西,平静地走出了房门。 走出楼道,阳光格外刺眼,江循抬手挡了挡,良久,才把手放下。 他走到公交站,浑浑噩噩地上了一辆公交,等公交到了终点,看着陌生的站台,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坐错了。 下车,街道上人来人往,空气格外闷热,厚重的云层似乎昭示着一场大雨。 江循坐在站台下的长椅上,怔怔地看着天边的乌云。 直到这一刻,那些难受的情绪才慢慢开始发酵,心脏也像被揉皱的纸一样,血肉淋漓地紧缩着,箍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江循弯下了腰,好像这样就能让自己好过一点。 手机在这时忽然响了起来。许久,江循才接起电话。 是叶汀。 “大寿星,生日快乐!我活动提前结束了,你在家吧?”
第13章 这是第一次,江循觉得叶汀的声音听起来如此遥远、模糊。 “我……”声音艰涩地开口,却不知该如何继续下去,他低头看着脚下的水泥地面,哑声道:“我在外面……” 几乎是在他开口的瞬间,叶汀便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状态不对。 “不是说今天去你爸妈家吃饭吗?你没回去?” “因为一些事,我跟他们吵架了。”也许是因为那头是叶汀,江循的语调不再冷静地压抑着,而是无法控制地泄露出些许脆弱和不安。 “我让他们很失望。” “别瞎想,你现在在哪儿?我过去接你。” 叶汀有种直觉,这次江循跟他父母的矛盾不是普通的吵架那么简单,不然江循也不会用这种颓丧的语气跟他说话,想到今天还是江循的生日,叶汀便一阵心疼。 江循把定位发给了他。 没多久,酝酿已久的暴雨如期而至,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在站台的雨棚上。街道上车流渐少,路上几乎看不到行人。 江循闭上眼,某个刹那,有种自己置身于海中孤岛的错觉。 不知发了多久的呆,灰色的雨幕中,出现了一辆熟悉的黑色商务车。 车门打开,叶汀穿了一身灰蓝色的西装,身形颀长挺拔,撑着伞,走到了他面前。 江循抬头看着他。 站台的雨棚不大,水滴飞溅进来,江循白色的T恤早就湿了大半,他仰着头,黑眼睛湿漉漉的样子,莫名让叶汀想起了落水的可怜小狗。 没忍住,叶汀伸手在江循头顶薅了几下。 “你这额头,怎么回事?” 江循拍开他的手。 奇怪,他刚刚他还沉浸在自己的负面情绪中,仿佛溺水的人沉进了海底,可叶汀出现的这一刻,瞬间像有束光从暗无天日的水面照了进来,他浮出水面,终于呼吸到了一丝新鲜空气。 “怎么了这是?早上不还挺高兴嘛。” 叶汀把伞撑到他头顶,语气调侃。 “先上车,你都快成落汤鸡了。” 江循沉默着上了车。 叶汀收了伞,坐在他身边,从置物箱里拿了一片创可贴和干毛巾递给他。 “赶紧擦擦,别感冒了。” 前额的伤口不大,叶汀用消毒湿巾擦过后,小心地替他贴上创可贴。江循也不知在想什么,手上拿着毛巾,略显呆滞地擦着头发。 叶汀看不过去,自己抢过毛巾,包住江循的脑袋,用力擦了擦。 指甲不小心划过江循的耳朵,青年一抖,愠怒道:“叶汀!” “我还以为你哑巴了呢。” 叶汀也知道自己的动作有些粗暴,可他就是不想看到江循这副心事重重、不言不语的样子,他宁愿他跟他抬杠,对骂,至少能把心底积压的情绪都发泄出来。 “我不是故意的。”叶汀捏住他的左耳看了看,确认没有红痕后才稍微放心。 “要不待会儿你捏回来?” 江循靠在椅背上,眼睫低垂,并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黑色商务车往临湖别墅驶去,江循不想说话,叶汀也没勉强他。到了别墅,他第一件事就是催江循去洗澡。 泡在浴缸温热的水里,江循发沉的脑袋歪向一边,任由自己的思绪放空。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无非是自己的性向家人理解不了而已。他开口的时候,不就已经做好最坏的心里准备了吗。 无非就是他爸不认他,再也不让他踏入江家的家门。也许这辈子,他都要背负不孝子的骂名活着…… 砰砰砰。 敲门声忽然响起。 “洗完没有?出来吃蛋糕了!” 他在浴缸里泡了好像不到十分钟吧?江循无奈地按了按眉心,“马上出来。” 刚到客厅,江循就看到茶几上放着一个透明玻璃纸包装的慕斯水果蛋糕。叶汀坐在蛋糕旁,笑着朝他招了招手。 “我……没胃口。”江循神情为难。 “不吃也行,至少要许个愿吧。”叶汀把那顶纸质的金色黄冠放在他头顶,压着他肩膀,让他坐下来。 慕斯蛋糕上插好了数字蜡烛,叶汀把客厅的灯光调暗,点燃蜡烛,让江循许愿。 “盯着我干嘛,赶紧许愿啊。” 看着叶汀期待的眼神,江循闭上眼,双手合十。他的愿望估计这辈子都实现不了,不过,想起叶汀微笑的脸,他心中忽然一动。 要不,就祝他最好的朋友心想事成吧? 希望上天能眷顾叶汀,让他得到他最想要的东西,一辈子平安,幸福。 江循睁开眼,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说是没胃口,但江循不忍心这么精致的蛋糕被浪费,还是拿起刀,切了两块。其中一块给叶汀。 “奶油还行,水果也新鲜。”叶汀边吃边津津有味地点评着,看旁边的江循一言不发,忍不住用手指蘸了块奶油,抹到他脸上。 江循无奈地瞥他一眼,“你多大了?” “反正比你大,我三十岁生日早都过完了。” “也就比我早一个月。”江循拿纸巾擦脸,放下碟子后,无意识地伸舌,舔了舔嘴角的奶油。 他并没有意识到,叶汀的目光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嘴角。 叶汀用力捏了捏掌心。 自己可真是个禽//兽。江循都这么惨了,生日当天被父母赶出家门,一个人在偏僻的站台下被淋得湿透,可他见到他的第一眼,脑子里还是控制不住那些龌龊的想法。 就算江循吃个蛋糕,他都能想入非非。真是无可救药。 叶汀强迫自己把脑中那些废料倒出去,他抬眼,面带关怀地看着对面的江循,“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就跟叔叔阿姨吵架了?” 江父江母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而且江循从小就乖巧懂事,江父江母没少在外人面前夸他,怎么会突然产生这么大的矛盾? 江循早就猜到叶汀要问这个问题。他眸中划过一丝苦涩,低头看着脚下的羊毛地毯。 要告诉叶汀吗?虽然同婚前两年已经合法,但叶汀是个直男,最好的朋友忽然成了gay,肯定会觉得难以接受吧……说不定,以后还会跟他疏远…… 想到江父和江母听到他喜欢男人时脸上的震惊和厌恶,江循便觉得喉咙像堵了铅块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父母思想传统,不理解他的选择,他身边最亲近的人现在只有叶汀,如果叶汀也不能接受…… 江循脸上的为难和挣扎,叶汀看得清清楚楚。他叹了口气,忽然起身,去了厨房。 很快,他提着一打啤酒和两盒卤味回来,放在茶几上。 “要不要喝点?” 江循目光微亮,拿起一罐冰啤。他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酒精来麻痹自己。 两人各自举起一罐啤酒,碰了碰杯。这个牌子的冰啤比普通啤酒度数更高,冰冷的酒液滑进喉咙,进入胃部,很快便引起一阵火烧火燎的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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