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Josh去而复返,将他拽了下来。 霍三九挨了七八刀,有捅的有划的,失血过多,这会儿才终于撑不住,脚一软,整个人都靠在了Josh身上。 Josh费了老鼻子劲儿,拖着他往角落里挪,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霍三九眼神空茫地看着那扇破碎的玻璃。 那个人,好眼熟。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杂乱的声音终于停歇了下来。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的声音。看来赢家是哪一方已经很明显了。 可是始终没有人从那扇门里出来。 走廊的地毯上有深色的血迹,全是霍三九留下的。Josh手忙脚乱地给他捂伤口,“要不我叫人去?再不去医院……” “别说话。”霍三九打断了他,“这里是二点五楼唯一的出口吗?” Josh点点头。 他们的人跟警察共处一室,在有共同的敌人时,他们可以暂时合作,但现在,难说哪一方会突然发难。 里面的人迟迟不出来。 不知道二点五楼到底发生了什么。 正在霍三九提着心的时候,窗外突然传来了救护车的笛声,拉长的鸣笛声唤醒了安静的大门。 开始有脚步声响起。先是一个人,再是一群人。 霍三九死死盯着门口。 卫问渠抱着一个人最先走了出来,他扭头看向窗外的救护车,急急地走向楼梯。 他怀里抱着的人被他兜头罩着外套,看不到脸,只能看到赤着一双脚,小腿血迹斑斑,手臂搭在卫问渠的肩上,指尖也全是血,他扣着卫问渠的肩膀,不断嘟囔着,“求求你,求求你,再给我注射一点点,求求你了,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一点点就可以。” “卫先生。”在他将要下楼梯时,一个年轻的警察叫住了他。 卫问渠回头看了他一眼,眼底全是狰狞的血丝。他的脸色可怕得吓人,像是敌友不分的疯子,想要把目所能及的一切都给毁个一干二净。 偏偏年轻的警察没有眼力见儿,说:“证人我们要带回……” 还没说完,陆队长立马把他挡在了身后。 卫问渠没再理他,正要转身离开,怀里的人却突然发了狂,挣扎起来仰头咬在了他的脖子上。 罩住脸的外套被掀落在地上。 霍三九和Josh对视一眼,居然是秦如许。 其实他们心里应该都明白的,秦如许身份暴露,以龙哥的手段……或者更悲观一点,以弗克斯的手段,难以想象他会遭受什么样的折磨。 弗克斯是一个恶魔,他不把人当作人。霍三九想起他与秦如许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秦如许说起多年前的GM项目,那么义正言辞地控告,为什么那些人从没想过,他们口中的试验体,每一个都是活生生的人,他们应该拥有作为人的尊严,不应该像物体一向被随意摆弄,凭什么可以不把人当作人。 当时霍三九笑他天真,不无刻薄地说,你自己试试就知道,如果没有你这样的出身,吃饭都成问题,一切都受人控制,谈什么尊严。 如果他知道有今天,那些话一定不会说出口。 秦如许哭喊着“疼”“求求你”,却不松口,撕咬着卫问渠的脖子。 卫问渠却像是感觉得不到疼似的,轻轻顺着他的头发,低声哄他,“乖,是我啊,我是阿渠,别怕,我来了我来了。” 秦如许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也根本没有多少力气,只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徒劳无功地咬着他。 卫家的保镖动作很快,几乎马上就把外套捡起来,重新盖在了他身上。 卫问渠搂住他,一边快速下楼,一边凑在他耳边安抚他,“哥,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来晚了,你咬我吧,只管罚我,别怕,别怕,医生马上就来了,马上就不疼了。” 陆队长指挥着警队的人善后,那年轻的小警察有些不服气,问他为什么放走这么重要的证人。 陆队长狠戳他的脑袋,“你以为卫家倒戈是突然改邪归正吗?动动脑子吧,卫家跟秦家可是世交,咱们这回赢得这么顺利,全靠有秦家和卫家支持。” 陆丰当初之所以答应与秦如许合作,并不是他多么相信秦如许,相反,他们从来都没有启用外行卧底的先例,最终决定答应秦如许,是因为陆丰想赌一把。 虽然秦如许口口声声说他代表他个人,他的家族保持中立,但他想赌一把,就赌秦家和卫家不会对秦如许袖手旁观。 可是,秦如许身份暴露,被龙哥刑讯,搞成如今半死不活的样子,是他没有想到的。 陆丰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有些不好受。卫问渠不敢走得太快,他们给秦如许注射的药让他的皮肤疼痛非常,他不敢让秦如许收到太大的颠簸,整个人绷着后背,迈步姿势甚至有些滑稽。 警方善后,老叔与花蟒也不敢多生事,立马带人撤了个干净。 霍三九的几个手下见他们九哥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急得上蹿下跳。霍三九却整个人倚在Josh身上,只觉得手下太大惊小怪,流一点点血而已,这算什么,当初齐家内乱的时候,他一条胳膊都差点废了,最后还不是活到了现在?受伤流血早就已经习惯了。 九哥最不怕的就是受伤。 可是有些人天生不能受伤,脆弱得很,受一点小伤就活不下去,只要受伤就惹人心疼。不知道怎么,他总是想起秦如许的样子。红肿着脸,浑身没有一点好地方,神经质地下意识说着胡话。 不应该是这样啊,秦如许,这个人一直活在他的印象里,是一个满口人道主义的理想主义者,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少爷,是个活在月亮上的不沾尘埃的人。 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呢? 这就是他所谓的追求正确吗? 他的正确却让他受尽了折磨。 霍三九想,也许人类的本性就是这样,不希望完美被摔碎、美好被玷污。 Josh瘦瘦的胳膊揽住霍三九的肩膀,他皱着眉头轻声说:“三九,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痛快呢。我烦得很,闷得很,我……我明明那么讨厌秦如许,但为什么我很难受呢?”
第9章 “我必须提醒你,做人最基本的底线、最基本的是非对错,应该是不假思索的,而不是靠别人来一次一次告诉你。” “我知道,我都知道。”他低下了声音,像是不断在劝服自己,“那你要我怎么办,这些年我没有放弃过,可是翻遍了全世界,根本找不到合适的心脏,就只有……” “齐天!”方棠打断了他,他害怕他说出下半句话,有些事情是容不得这么清楚地搬到台面上来说的,“你知道活体摘除器官意味着什么吗?不要忘记你原本是什么样的人,齐天。” 更何况……你不知道,他有多少次告诉过我,他愿意把命都献给你,他说你是他的光是他的救赎,你把他从地狱中救出来,所以他为你做任何事。如果他知道你救他是为了…… “我本来就不是好人!方棠,你看看我,我现在是齐家的当家,我杀了我的兄弟上位,我违法乱纪无恶不作,我手掌珠城大半底下产业,我满手是血,你凭什么一次一次地提醒我什么是道德,什么是对错。” “不是我提醒你,是你来问我。如果你不想念你原本的样子,那你来找我干什么呢?齐天,被推上这个位置不是你的错,杀死你的兄弟也不是你的错,你只是在保护自己,”方棠放缓了声音,“我知道从继承荣与堂以来,你总是有负罪感,总是不认同自己,跟自己较劲,我知道你已经很努力了,不要怪你自己。” 齐天双手捂着脸,“可我要救你!只要你能活着,我才不管别的。” “别耍小孩子脾气了。既然八年前那颗半机械心脏成功了,那这次换成一整颗机械心脏也一定可以。”这种还未完全投入使用的新技术成功率原本就不高,方棠嘴上说着一定能成功,其实也只是一种期望而已。 又有谁不想活着呢? 可他不愿意为了活下去而剥夺别人活着的权力。 “而且阿九……”方棠停了一下,似乎在考虑是不是该说,“当初你带他回来,原本你就欠他。” “我欠他?”齐天要气死了,天地良心,他对霍三九不够好吗,除了当初救他回来时动机不纯,这么些年,他从来没有亏待过霍三九,钱、权、势,哪些吝啬过。是,他当初打他心脏的主意,可最终霍三九不还是好好地站在这里吗?难道只是这样有过那样的想法,他就要一辈子都欠他吗! 方棠明白他什么意思,为了不让他犯错,更是为了保护霍三九,刻意把话说得很重,他说:“这么多年,你把他留在你眼皮子底下,是出于什么目的,你是什么想法,我们心里都清楚。” 无非就是担心之后方棠再出什么状况,当做储备,以防万一罢了。 这话说得太重,齐天有些受不了。他太愤怒了,霍三九霍三九霍三九,怎么全是霍三九。他有错,他自己也明白,可就是忍不住迁怒霍三九,忍不住地埋怨。埋怨当年的那个自己,怨恨自己一念之差,曾有过那样龌龊的想法,又怪霍三九恰到好处地出现在那个时候,引他犯错。 方棠叹气,跟齐天说:“有件事情,算我求你,等弗克斯这件事情了结,让他离开吧。赶他走,别让他再留在你身边,远远的,让他永远不要靠近珠城。” 听他这么说,齐天怒极反笑,“这么防着我。行啊,我答应你,可就算让他离开有什么用,只要我想找他总能找到。” 方棠第一次冷了脸,“有些事情,想过多少次没关系,但只要你做了,那么就再也回不去了。” 老杜听到他们近似于争吵的谈话,默默退开了。 上次听到这二位这样争吵,还是齐家少爷第一次把那个叫霍三九的人带回来时。那时候方棠年轻一些,性子也没磨得像现在这么沉稳,直指着齐天的鼻子骂他人性泯灭、道德沦丧、丧心病狂、狂……法外狂徒! 齐家三少爷也不甘示弱,骂他不知好歹恩将仇报指鹿为马。 两个十几岁的孩子,成语用得乱七八糟,却一个比一个声音高,只不过是因为太害怕了。他们都是第一次面对生死,面对医生给出的最后期限,还有那个技术尚且不成熟的半机械心脏。 于是一个人写下了遗书,另一个人慌不择路地找来了一颗活着的心脏。 这次又面临同样的状况,半机械心脏已经支撑不住日益衰竭的另一半心脏,方棠的身体情况越来越差,可仍旧等不到一颗配型成功的心脏,医生只能提出尝试换一颗完整的机械心脏。 完整的机械心脏比半机械心脏的风险高出很多,八年的时间,虽然技术有所进步,但方棠的身体承受能力也在逐年下降。 剩下的时间不多,但这次,方棠显然要成熟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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