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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指了指远处的建筑群。 “你看那里，那个半山腰上是废弃的别墅，都没建完，九区派出所就在山脚下。”霍三九说，“我小时候……其实也不算小时候，对我来说，其实就是前不久的事情，那个时候我经常在那附近转悠，挨个别墅钻。那些屋子，有的连楼梯都还没建，我就像攀岩那样，爬到二楼那层，再从上面跳下来。” “有一次，我跳猛了，下来的时候没站稳，居然踩塌了地面，一下子掉进了一个洞。然后我发现了一个地道。说地道好像也不准确，就像是在底下挖了一个很大的空间，我很好奇，顺着走了很远，根本走不到头，还差点在里面迷了路，半路无意间找到了一个出口，忙不迭钻了出来，出来的时候发现，出口不是我掉进去的那个洞。” “白天我不知道该去哪里，家里没法待，学校又不想去，发现这个地道之后，我经常钻在里面玩。我从那个第一次掉进去的洞进去，每次出来时都是不同的出口。那里面地形真的很复杂，即便我已经出入了很多次，但每次找到出口都还是凭运气，有时候运气差，我出来的时候天都黑了。” 霍三九把锦旗展开，他恶作剧似的披在了齐天的身后，“这旗子……就是那个时候，有一天我在地道里走得有些远了，那个时候我没有手表，不知道时间，只是觉得有点累了，想要找到出口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次我迷路得厉害，地下很黑，我只有一个小手电，只能看清楚脚底下，结果就在我着急的时候，听到了很低的哼哼声。我吓坏了，本来想赶紧跑，结果越害怕越乱，本来想往回跑，结果居然离那声音越来越近。” “后来那声音消失了，我刚刚放下心来，突然被绊了个大马趴。拿手电筒一照，居然是一个被捆着手脚的人。我真的很害怕，以为自己遇到了死人，我刚要赶紧跑，结果那人又哼哼了两声。” “不是死人。你不知道，那个时候我真的不愿意管这事情，”霍三九略微有些走神，他想起来楼上的那对母女，麦溪的人天然地有着不安全感，他们感知外界时，恐惧大于温柔，自保大于助人，霍三九同样也是麦溪的人，“我害怕惹祸上身，那人既然被绑着扔在这里，一定是得罪了了不得的人，如果我帮了他，以后被绑在这里的人很可能就是我。我甚至马上就要走了。” “可是这个时候，那人动了一下，他好像是无意识地翻了一下身，他的胳膊刚好压到我的脚面。这个时候，我想起了老周跟我说的那些话。他真的很希望我走正道，很希望我是一个好人。就在那一瞬间，我决定了，我要救那个人，等我从这里出去，我就要告诉老周，你看，我做了好事，我以后都可以一直做下去，我要做一个警察。” “我给那个人喂了点水——幸亏那几天我总是迷路很久，每次都带着水和零食下去，然后往他嘴里塞了一块巧克力。那天我找出口找得满身是汗，出去之后我赶紧找了老周，跟他说，赶紧去救人。” “后来听说是一桩恶性绑架事件，人质解救及时，没有生命危险。老周跟我说，我是好样的，是因为我的及时发现，才救了那个人的性命，还要申请给我一个锦旗。” 霍三九看着远方，他好像并没有在看具体的什么东西，只是想要看得更远，再远一些，“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救了那个人，那个人同样也救了我，我烂泥一样的前十六年，就在决定救他的那一瞬间，开始亮起来了。因为我做了一件好事，所以我好像从麦溪这个泥潭里挣扎出了一点，我开始有了做一个好人的资格。他不知道，那个时候，我多么感谢他。” 霍三九陷入了过去的回忆中，没有注意到，齐天几乎僵硬得动不了。
第40章 齐天被绑走时被迷晕了，他被扔在地下，极度缺氧，原本就模糊的意识更加难恢复。生存的本能让他张大了嘴呼吸，四周见不到一点光，不断又尘土落下来，砸在他的眼皮上。 逼仄的黑暗里面分不清时间。齐天的思绪不受控制，有一瞬间，他见到了小时候的妈妈。妈妈的房间里就是这样，白天也关着遮光窗帘，偶尔她会紧贴着墙壁，额头无奈地往上面一下一下撞。他问妈妈你头疼吗？妈妈说，我浑身都疼，我的骨头疼，我的器官疼，我的头发也疼。她突然抓住齐天的手，红着眼睛，她说：“对不起。”齐天愣了一下。但是她却继续说，“对不起，老师，我不应该不听您的话，我不应该休学，不应该那么傲慢，我……我该怎么办啊……”她继续一下一下地往墙上撞头。 齐天真的听到了哐哐哐的声音。 像是什么东西砸在了墙壁上，也像是脚步声在空旷的地方回响。 也许是处于本能，他不受控制地发出了几声无意义的声音。 齐天感觉到嘴里被凉丝丝的，像是水，他又感觉到嘴里又甜又腻，可是他又实在没有力气睁开眼。他以为这一切都是他的臆想，如同他臆想到了妈妈坐在房间的地方撞头一样。 再睁开眼，他已经进了医院。 齐二绑架他时，善后工作做得很好，甚至派人潜入他家里打开了他卧室里的灯，然后反锁了卧室门。只是这么一点点小小的伎俩，那些玩忽职守的佣人居然都没有意识到齐天失踪了。 反正只是一个不受齐老爷子宠爱的小儿子，没必要认真对待。 只有方棠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第一时间报了警，并且给很久没有联系过的父母打了一个电话。有方家出面，一干人等当然是尽了全力全城搜寻失踪的齐三。 最终他们终于一个隐蔽的监控探头下捕捉到了一辆可疑的车。通过行程追踪，定位在了西郊的麦溪。 只是麦溪情况复杂，地域又广，找遍全麦溪也找不到几个监控探头。 就在陷入情况陷入僵局的时候，麦溪九区派出所突然传过来消息，有群众在九区山半山腰的别墅区发现了一个手脚被绑的人质，但是别墅地下地形复杂，派出所人手实在是不够，搜救困难。正巧遇到前来找人的市局警察，双方互通情况后，决定合力救人。幸亏方家出面，市局加派了人手，即便是这样，这些人也在地道里足足找了半个晚上。 他们用最快的速度把齐天送到了医院。 齐天醒来后，方棠告诉他，是九区派出所找到了他。市局告诉他，多亏了方棠第一时间报警。九区派出所派来跟进的警察说，幸亏市局派来的人多。 而那个发现他的群众，无论在哪方的叙述中，都没有出现。 只有老周喝着茶水，笑眯眯地夸他，“好样的，我一定跟所里给你申请一个锦旗。” 时至今日，齐天才明白，原来喂进他嘴里的食物并不是他的臆想。 凉丝丝的是水，甜甜的是巧克力。 在他几乎以为自己要死去的时候，霍三九来了。 他曾埋怨上天对他不公平，于是在他奄奄一息的时候，上天指引着霍三九，来到了他的身边。 “三九……” 与此同时，电话铃声响起来了。 霍三九快速用手背一抹眼睛，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是麻脸的声音，“九哥，定位器找到了，只是……奇怪，Josh怎么把它扔在了派出所门口……” 霍三九意识到了什么，说：“什么派出所。” “我看看……是九区派出所，这什么意思啊，九区，我还十三区呢。” 麻脸对Josh的这个行为很不理解，“九哥，你说他是随手一扔还是故意的，他可是郑映手下的人，居然敢把定位器扔在派出所门口……等等，九哥，这可是你的定位器啊，郑映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霍三九皱起眉，他好像知道为什么，他说：“你们不要轻举妄动，把所有的人……包括郑映的人都召集到山脚下，我想我大概知道Josh被抓去哪里了。” Josh为什么把定位器扔在九区派出所门口呢。麻脸提醒了他，普通人可能在遇到绑架时第一时间会想到报警，可是Josh不一样，他们这些人，对警察避之不及，不是万不得已是不可能把自己的位置信息扔在警察眼皮子底下的。 除非，再往前走，定位器就没有作用了。 霍三九记得Josh之前跟他提过，他是在麦溪生活过一段时间的。 他一定知道山上是没有信号的，能支撑定位器起作用的信号，直到九区派出所为止。 那么，Josh很有可能被抓到了山上，并且极有可能被扔在了那片别墅的地下。 霍三九把这个猜测跟齐天简单地说了一遍。 “齐天，快点开车，我们要快点去。” 霍三九急切地往车边走，甚至忘了回头看一眼齐天。 齐天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腕，他深深地盯着霍三九，却怎么都说不出话。说什么呢，说你救了我，说我恩将仇报？ 霍三九往前拽了他一下，“发什么愣呢，要来不及了。” 麻脸可不敢招一堆人围在派出所周围，他一拍脑门，干脆让兄弟们开车上了山。 霍三九赶到九区派出所门口，他看了一眼门口的牌子，早就已经换了簇新的，不知道里面的人是不是还是熟面孔。 可他没有时间在这里追忆过去，他带着人赶到了半山腰的别墅区。 那些未建成的别墅，这么多年过去了，风吹日晒，比以前更像废墟。 霍三九带人寻找着从前他开辟出来的几处入口。但找了一圈，也不知道是建筑废料倒塌，还是人为，以前他找到的出口居然都不见了，只有他无意间踩塌的那个地方，掩藏在一堆飞木料之间，还留存着。 霍三九指了指那个洞口，“下面的地形很复杂，而且很多年过去了，我也不能确定里面有没有被其他人改造过。” 郑映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话，看见那个洞口之后就急了，不管不顾地要冲下去。 霍三九拉住他，“先等等，我们再找找，多找到一个入口，在地下就多一个出口。” 郑映哪儿听得进去，居然在这个时候翻脸不认人，他打了个手势，他的人立马涌了上来，“九哥，帮到这个地步已经够了，这本来就是我们盛世的事情，请便吧。” 霍三九还要再拦，齐天朝他摇了摇头。 霍三九叹了口气，把入口让了出来。 郑映简单布置了一下任务，正准备进去的时候，听到入口那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站在旁边的人都警惕起来，掏出枪对准了那个洞口。 齐天把霍三九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就在一片安静之后，一只沾满了土的手猛地伸出洞口，扒住了周边的泥。 那只手停留了很久，像是在积蓄力气，然后另一只手也伸了出来。这次很快，那人动作没停，快速探出了半边身子，然后两只手快速抓了几下地，向前借力，整个人摔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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