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是奇了怪了。” 秦灿站在窗前,盯着这片天空看了一会儿,纳闷得不行:“原本预告是今天上午就有雨,结果昨晚下得这么大,现在却一滴水都没看到,这破天气真的是……” “我刚才看了一眼天气预报。”谢以津说,“今天晚上预计8-9点的时候,还会有一场小雨,但基本上一天都是晴的。” 秦灿“嗯”了一声。 他回想起在来时的飞机上,谢以津曾和自己说过他的三项旅游计划,睡觉睡觉和睡觉,便认为谢以津这一天都会打算在酒店里继续睡过去。 秦灿说:“今天我没有什么事儿要忙了,可以一天都在酒店里待着,你不太用担心。” 谢以津:“嗯,不过雨一直到晚上才会开始下起来,现在是下午,似乎也并不会影响到出行。” 秦灿:“我知道啊。” 谢以津安静片刻:“而且我的数据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 秦灿:“嗯嗯。” 几秒钟后,秦灿:“……嗯?” 秦灿终于听出来了点不太一样的东西,迟疑地看向谢以津:“你的意思是——” 他看到谢以津低下头,将电脑合上,抬起头看向自己:“我们可以出去走一走吗?” 秦灿没有想到谢以津会主动提出来外出, 而且他没用任何学术上的借口,只是纯粹提议两个人一起出行,这让秦灿心头微微一动,故作镇定道:“好啊,我无所谓。” 秦灿咳嗽了一声:“不过爱丁堡我其实还挺熟的,市区有一些古典风格的标志性建筑,像是古堡啊,王子街公园啊,还有一些博物馆之类的。虽然都是看个景,我觉得还挺值得一去的,就看前辈你更想去哪里了——” 谢以津说:“我想看海。” 秦灿:“…… 哈?” 爱丁堡确实有几个海滩,但相比于一些地标性的建筑和经典,名气和人流量明显没有其它景点那么高。 他们的酒店本就在郊区,海又在城市的另一边,于是一路公交打车不加上步行,来回周转转了好长一段时间,总算来到了海边。 到的时候下午五六点了,日落时分,天色微暗,海滩上的人并不多。 英国的海总是有种独特的气质,孤独而温柔,只有接近日落时分的阳光为沙滩铺上了一层灿金而柔和的暖色。 咸腥的湿气涌入鼻腔,自然的美丽壮观到让人说不出话。秦灿和谢以津并肩站在沙滩前,享受着片刻的宁静,海风眷恋温柔地吻着他们的脸颊。 过了一会儿,秦灿听到谢以津说:“这是我第一次亲眼看海。” 秦灿震惊:“啊?等等,加州不是以阳光海滩棕榈树闻名的吗?” “当时我的课题进度很紧张。” 谢以津说:“如果你指的是坐车路过海边的话,那确实算是见过,但是以旅游观赏为目的的参观,一次也没有过。” 他们在海边漫步,谢以津走在了秦灿的前面。 谢以津穿了件米色的薄衫,秦灿看到他的衣摆被海风吹起,乌黑柔顺的发丝也随风飞舞。 过了一会儿,他看到谢以津突然停下了脚步,弯下腰,解开鞋带,将自己的鞋子和袜子脱了下来。 秦灿蒙了一下:“你这是——” 谢以津回头看了他一眼,垂下眼,说:“沙滩看起来好软。” 秦灿看到谢以津将自己的裤腿卷起,露出白净纤细的脚踝,随即试探着用脚踩入沙砾,沉思片刻后道:“果然好软。” 秦灿:“……我看你是看什么都软。” 谢以津没有接话,又赤着脚走了几步,突然停下脚步,又说:“好硬。” 秦灿:“……啥?” 谢以津沉默地抬起腿,低头一看,原来是一颗嵌入沙砾之中的小小贝壳。 秦灿有点想笑:“慢点走,看着点路,小心别把脚划伤了。” 谢以津“嗯”了一声,弯下腰,将那颗白色的小贝壳握在了手心里。 秦灿看得出来,谢以津确实是没来过海边。 他有种小学生春游看什么都新鲜的感觉,踩完干沙子之后还不过瘾,非要去浅水区踩踩被水浸湿的。 平时在科研学习上,谢以津无疑是他的前辈,但在生活上,秦灿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追在他身后操碎了心的老父亲。 谢以津低头抓了很多贝壳攥在手心里,又一次抬起身时,因为浪太大,他踉跄了一下,整个人就要往后面栽—— 水花飞溅,一只手稳稳地从他的身后托住了他的腰,帮他稳住了身子。 谢以津:“……” 他回过头,发现身后混血青年桀骜俊逸的眉眼之中写满了无奈。 “前辈,一会儿晚上还要下雨,你估计又要再烧一轮,咱现在这个体质,要不就先别折腾自己了?” 秦灿一边说着,一边叹息着低下头,看向自己被浪花溅湿的衣服:“还有,你是不是故意想让我的衣服湿透的?” 秦灿穿着件宽松的短袖白色衬衣,湿透之后变得半透明,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清晰的身材曲线。 甚至隐约可以看到布料下方皮肤的肉色。 谢以津盯着秦灿的腹部看了一会,别过脸,自顾自地岔开话题:“好累,我想坐会儿。” 秦灿:“…… ” 天色渐暗,风也很大,秦灿到附近的小商店买了篝火。 秦灿挖了小沙坑,谢以津点燃了篝火,橘蓝交织的海平面配合着炽热的火光,气氛很好。 谢以津盯着火苗看了一会儿,问:“要不要试着烘干一下你的衣服?” 秦灿:“…… ” 衣服确实湿了,秦灿只能叹息一声,大方地撩起衣摆,凑到火边缓慢烘烤,露出漂亮的腰腹曲线。 谢以津沉静地注视着他。 他们并肩坐着,身旁是篝火,远处是日落,海浪声夹杂着风声,云层和海平面交汇,心也跟着平静。 谢以津原地呆坐了一会儿,突然整个人就要往后面的沙滩上瘫倒。 秦灿吓了一大跳,伸手下意识地托住他的腰:“你怎么了?” 谢以津:“好累,我要躺着。” 秦灿感觉带三岁小孩出来旅游都不应该有这么累,哭笑不得:“不是,你就不怕躺下来沾上一头沙子?这沙子可是湿乎乎的,你确定?” 谢以津:“但是我坐累了,而且我想看天。” 秦灿简直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这样,你……躺我腿上吧。” 于是秦灿坐在沙滩上,谢以津枕在他的大腿上,背对着他,注视着海平面,沉默地聆听海浪声。 秦灿的喉咙有点发痒:“话说,之前暴雨的时候,你的状态也都是像昨天那样吗?” “我并不是很清楚你说的‘那样’指的是哪样,因为我并不知道,暴雨时我的状态在别人眼里究竟是什么样的。” 过了一会儿,谢以津开口道:“我只知道我的睡眠状态是两个极端,要么难以入睡,要么被梦境缠绕,无法醒过来,就像你昨天看到的那样。” 秦灿好奇:“你昨天做的什么梦?” 谢以津静默了很久:“不太记得了。” 有的梦确实不太容易记住,秦灿点头,并没有再追问下去。 “话说前辈你……之前有没有试着做过一些排除法?” 秦灿突然脑洞大开:“比如把自己关到一个完全黑暗密闭,看不到外界的情况也听不到外界动静的房间里,来排除自己究竟是物理意义上的雨水过敏,还是精神上的——” 谢以津:“没有任何意义。” 秦灿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因为很难做到完全隔绝。哪怕我的意识并没有察觉到下雨这件事,我的身体也会先一步做出反应。” 谢以津转过了身,看向秦灿的脸:“比如之前礼堂里的那次,我一开始甚至还没有意识到下雨这件事,只不过耳朵捕捉到了窗外传来的模糊雨声,症状紧接着便席卷而来。” “而且对我而言,如果想要像正常人一样生活,我需要出门,需要工作,哪怕物理上的完全隔绝真的会有作用,也不会帮到我太多。” 他说:“而且近乎一半的时间内,我遇到的都是没有准备的、猝不及防的雨。” 他分析得冷静而清晰,秦灿抿了抿嘴,“嗯”了一声。 “不过幸好你昨天一直在酒店待着。” 秦灿长吁了一口气:“不然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大暴雨,你要是一个人在外面的话,简直是——” 秦灿的一句话还没有完整说完,就看到谢以津的眼睫翕动了一下。他突然微微别过了脸,目光重新落在看向海平面上。 谢以津并不擅长撒谎。 此刻的他选择沉默,逃避和秦灿的视线进行接触,这一般就意味着,真正的答案应该并不是秦灿刚才所说的那样。 秦灿猛地意识到了什么:“等等,难道昨天下雨的时候,你……没在酒店吗?你出门了?” 风声和海浪声填补了空气中的静谧。 “嗯。”良久后,他听到谢以津说,“我去看了你的演讲。” “在回酒店的路上,下起了一点小雨。” 他说:“不过酒店和会场离得很近,加上小雨的时候,我的症状并没有那么严重,等到雨真正大起来的时候,我已经回到酒店里了。” 秦灿的呼吸骤然一滞。 “谢以津。”他沉声说,“你转过来,看着我。” 谢以津的身体微微一僵,最后还是转过来了身。 篝火的光忽明忽灭,谢以津的睫毛被笼罩上了一层光晕,他的眸底湿润,就像是身后的那一片清冷柔美的海水。 他看向秦灿。 谢以津躺在秦灿的腿上,秦灿同时低下了头,他们的目光在空中汇聚,最后却不约而同地落在了对方的嘴唇上。 像是同时回味起了什么,谢以津的嘴唇微微开启,秦灿则是欲盖弥彰地抿了一下,仓皇地将视线错开。 海浪在沙滩上拍出白色的泡沫,沙砾被打湿,海平面被日落染成了漂亮的橘粉色,篝火桔红色的火苗温柔地随风舞动。 心底有什么东西似乎要破开最后一道枷锁。 “谢以津。” 秦灿的喉结滑动了一下:“你那天不是说,你不想来看我演讲,因为会有概率见到之前的旧人,也有可能会遇到一些比较麻烦的事。” 他深吸了一口气,艰难开口问道:“那你为什么最后还要冒着下雨的风险,偷偷地过来看我呢?” 谢以津没有作答,似乎连呼吸声被淹没在咸湿的海风之中。 过了一会儿,秦灿才听到谢以津开口道:“如果你想让我给出答案,那么作为交换,你也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身旁篝火突然发出了小小的“啪”声,在空中爆出了星点的火光,谢以津脸上的光影随着摇曳的火苗明明灭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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