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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商场顶楼下来的时候蒋茸看到那些装饰热烈的圣诞氛围，想着也许买个不贵的礼物李鸣远不会拒绝，于是他拐到二楼开始乱逛。 若是给小主播选礼物，那他得心应手，奢侈品随便买几件都是很能哄人高兴的。若是给同学选礼物，他也不是外行，很会买一点实用又特别的小东西。但是到了给自己喜欢的人选圣诞礼物，又怕被拒绝，又怕不够特别，他反而踟蹰起来，在自己的长项上栽了跟头。 李鸣远接待了几个学生，好像都是冲着要他微信来的，并不真的想报课。跟他一起的女老师也开始忍不住吐槽：“啧啧啧，来找你咨询的都是女生哟。那个穿蓝色羽绒服的还挺好看，你通过微信没有？” 李鸣远轻微地摇摇头，女老师看了看李鸣远脖子上的深蓝色的Burberry围巾，又忍不住打听：“刚才那个男生是你朋友？” “学弟。” “哦，你们专业的颜值也太高了呀！和我以为的码农不一样嘛。” “他是学生物的，不是同一个专业。”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蒋茸晃着步子过来，手里还拎着一个低调的牛皮纸袋子。 此刻天色已经开始发黄，日头渐低，明亮的广场提前点起了在夜色中独一无二的流光，城市喧嚣全部都映在蒋茸的背后。他走过来，步子有一点急，仿佛踩着那些流光在滑行，李鸣远望着他，一时间不知道心里为什么会觉得自己离蒋茸很近，明明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这么快电影就看完了？”问的人是李鸣远身边的女老师。 蒋茸摇摇头，说了一句“不好看”，又反问：“你们还有多久下班？” 女老师看看手机，说：“七点就收了吧，太冷了。” “那我请你们吃饭吧？” 女老师立刻摆手，“不用啦，你们玩，我男朋友一会儿就来接我了。” 蒋茸很捧场地对女老师展露一个笑容，说：“哇，这么甜蜜。” 李鸣远半句话插不上，这会儿才问：“这才一个小时电影还没放完吧？一会儿你们班没活动了？” “看完就自由活动了，反正我不去和他们玩桌游。” “那你早点回去吧，外面冷。” “我等你一起吃饭，就在这儿吧，也懒得找地方了，我看四楼有全聚德，要不吃烤鸭？”蒋茸慎重地选了个就算AA制也不是太贵的馆子，其实电影院旁边还有一家大董，如果想吃烤鸭他肯定会选大董。 然而蒋茸不明白对于学费和生活费都基本需要靠自己攒的李鸣远来说，超过50块的一顿饭都是贵的。 这就是他们之间认知的差距，蒋茸不自知而已。 李鸣远还是摇头，“算了，今天平安夜到处人都多，我回学校吃。” 蒋茸没办法，只好说：“那我送你回学校。” 当着同事的面，李鸣远没有再拒绝。他看蒋茸一眼，又忽然想起什么似地站起来，把围巾取了下来，戴到了蒋茸脖子上，“外面冷，我们早点收也行。” 女老师侧头看李鸣远，露出惊讶，下午来的时候她就提出要不早点收，毕竟今天过节，她还有个浪漫约会等着，不想弄到太晚。可是李鸣远坚持没同意，大概是怕被机构的人发现，会扣加班的钱。这会儿李鸣远却自己主动提出早点收，真是怪了。 蒋茸见好就收，知道李鸣远也是看在有外人在的面子上才没一直拒绝他，于是他立刻又脱了围巾塞到李鸣远手里，还放下了手里的纸袋，对他们说：“东西先放你这里，我去那边玩一下滑板。围巾你戴，我不冷。等你们下班哈！” 不等李鸣远再说什么，他一溜烟就跑走去那一堆玩滑板的人中间。 坐着的女老师忍不住浅浅笑起来，多看了两眼李鸣远脸上丰富的表情。 （14） 蒋茸玩滑板的样子是相当酷的，他借了一个十四五岁小姑娘的紫色滑板，玩起来十分引人注目。好几个初学者都围过来看他炫技，甚至还有路人拿出手机拍视频。 蒋茸盼望着李鸣远也能偶尔看过来一眼，欣赏他一番。 可惜李鸣远那里来了学生，还是个“回头客”，他忙着给学生报课，没时间看蒋茸耍帅。 报名的是之前来要过他微信的一个女生，高二在读，长得斯斯文文的，戴无框的椭圆眼镜，头发有点薄，扎成马尾也只有细细的一把而已。她先前来的时候问了李鸣远课时安排和一对一辅导等等，言语间有些犹豫，但是她细声细语地问得也很仔细，并不像是随便过来咨询几句，只可惜当时没有买课。这会儿去而复返，看起来诚意十足。 李鸣远也很负责地问她比较薄弱的科目是哪些，平时有多少时间补课，学习目标是什么。 她说得含含糊糊，但是强调刚才问过父母了，父母都同意买课，所以才回来的，她之前打听了李鸣远辅导的科目，此刻有的放矢地买了课，李鸣远也不疑有他。 他见过不少这样的女学生，因为想多和他相处，于是跟家长说还需要补课，继续买课时。 虽然他不赞同这样的做法，但是也管不到别人头上。他只需要认真履行职责，而且对于打工的补习老师来说，能上一对一辅导的课也不容易，课时费是最高的，很难让人拒绝。 眼前这个叫彭雯的女生多少也有想和自己拉近距离的意思，李鸣远心里不太喜欢这样，所以刻意地摆出冷淡的姿态，只愿意公事公办。李鸣远让一旁的女老师和彭雯约了课前测试，又给她在机构的网站上办理好了注册、排课等手续，前前后后弄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天也已经彻底暗下来了。 蒋茸玩得投入，根本没注意时间。李鸣远看着天色差不多了，便主动把机构的横幅、易拉宝等东西收拾起来，又和女老师告别。他过去喊蒋茸的时候人还在那里PK，没有一点想走的意思。 李鸣远拎着自己的电脑包和蒋茸的纸袋站在外围等他。 忽然看见蒋茸居然在侧空翻，给他吓了一跳。这种动作对肌肉要求还挺高，在他的印象里蒋茸就不像是有多少肌肉的样子。 还好蒋茸没有翻车，他落地之后滑行了一节，稳稳地停在李鸣远面前，“可以走了？” “嗯。” 蒋茸把滑板还给小妹妹，小妹妹要他加微信，他也没拒绝。小妹妹笑得嘴角咧到耳朵后面，李鸣远不太高兴，总觉得自己有点怪，胸口一阵阵的发麻发酸。 两人直接开车回了老校区，蒋茸想吃食堂就吃食堂吧，权当戒饭一顿减肥了。 他车里放着摇滚专辑，想着李鸣远大概不爱听这么吵的，于是又把手机给李鸣远让他换歌。此情此景令人不禁想起了去乌镇的路上。 李鸣远发现蒋茸的手机背景图换了，但是仍旧是自己的照片。 那一瞬间，他居然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皱起了眉头。 换上一首Peter Pan Was Right，轻曼的音乐流出，蒋茸挑挑眉，没想到李鸣远选了这一首。他跟着哼起来，声音很轻很干净。 蒋茸唱着唱着有一点恍惚，要是这辆车、这首歌、这个人就这么一直无限循环下去，该多好。 李鸣远在校门口叫蒋茸停车，他去取快递。蒋茸点了一根烟等他，从车窗看出去，学校门口人还挺多，来来往往的人中居然有一个熟人。王海远远见到蒋茸那辆招摇的车，立刻就想打招呼，还没喊出声又看到拿着快递往车边走的室友。这两人在一起过圣诞节什么的，王海可一点都不吃惊，即使最近蒋茸都没有来过他们宿舍了。 “蒋茸，你们吃饭了吗？走走走，我请你们吃饭！”王海走过去打招呼，提出要请蒋茸吃饭。反正他一个人溜达出来也是准备去吃饭的。 蒋茸正愁一会儿李鸣远会不会直接回寝室不和他吃饭了，于是赶紧接话：“行啊，我们也没吃。” 学校外面有一家湘菜馆，王海很喜欢吃，偶尔会跑去打包，于是他问蒋茸的意见，蒋茸当然没意见，即使他对学校门外那一排馆子都没有兴趣，但是只要李鸣远愿意一起，他就觉得都好吃。 李鸣远拿着包裹过来，原本他还在包裹驿站临时买一个用鹅黄色塑料包装纸简单裹了裹扎着蝴蝶结的苹果要送给蒋茸，见到王海以后他就把苹果装进了羽绒服口袋里，不准备再拿出来了。 王海钻进车里，蒋茸又掉头，往小吃一条街那边开去。还好今天小情侣都进城去过节了，这一片居然还有停车位，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一个好位置停了。 王海今天兴致特别高，点了菜还说要喝点。 当然他也只点了三瓶雪花啤酒，并没有要什么高级的酒。 李鸣远跟他熟，知道王海这个人虽然家里不穷，但是却很节省，而且他很懒，对消费完全没有欲望。大一的衣服现在还穿，从来没买过新的，跟自己这种真穷却还想要一点体面的完全相反。王海这几年吃东西也是尽量在食堂解决，实在馋了才出来打个包，外卖软件更是没有用过。他能自己一个人走到学校外面吃饭，还想喝点酒，那必然是有什么特别的事。 于是李鸣远问王海：“怎么今天还想喝点了，有什么好事？” 王海忍不住笑笑，喝了一口啤酒，白色的泡沫浮上嘴唇，他抬手用手背一抹，“嘿，我找到工作了。” “你不考研了吗？” “能工作就不考了。过两年找工作是个什么情形谁知道，反正我们这一行是越来越不行了。现在先工作吧。” 李鸣远把手里的杯子抬了抬，又放下，一时间不知道该问什么。 他也考虑过和王海一样的问题，甚至他的情况比王海还要紧迫和糟糕。 读书对他来说也是很奢侈的一件事。 “哪个公司？” “去深圳，GZ，我觉得还行，先做三年看看。”王海言语间很谦虚，但是表情还是很兴奋得意的。 李鸣远这才对王海说，“那恭喜先了，下学期就去？” “年后就去，等答辩的时候再请假回来，这些都和公司那边说好了。” “那挺好的。”李鸣远不好意思问月薪，但是能让王海放弃读研去的工作定然不会差了。 蒋茸对找工作、毕业考研等等事情并没有任何紧迫感，他甚至觉得读研对他来说就是多混两三年，跟休假似的，所以他也没能捕捉到李鸣远此刻的焦虑以及对未来的迷茫。 这顿饭王海吃得很高兴，他今天下午接到公司的电话，和家里人商量了一番，家里人也支持他先工作。毕竟现在读书不就是为了工作吗？王海的成绩一直是中游，虽然还算努力，但确实谈不上多聪明。他们学校一直有考研、考公的极端风气，好像不上岸的人都是失败者一样，所以他不但在这样的气氛中过得很紧张，更是生出一点反叛情绪。现在找到满意的工作，无疑是一种令人喜悦的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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