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与他通过短信对话的人、送他第一份仪式感礼物的人、将他压在身.下亲吻后颈的人…… 自然也不是叶斯。 失落吗?庆幸吗? 任何一种都很难说没有。 愣神之际,他竟没发现叶斯学长并未去之前常坐的位置,而是径直走到最后一排—— 他的身边。 那双狭长凤眸微弯,似乎与几日前面具之下的眉眼重合。 茫然间叫人产生时空错乱感,郁光眼神稍恍惚,便听见男人略带笑意的嗓音。 “郁光同学好久不见,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啊……好啊……”口唇先于大脑做出反应。 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再难收回。 等郁光回神时结结巴巴想再说些什么时,叶斯已经在他身旁的位置坐下,挥手打断他。 “学弟不是汉语言大二生吗?怎么会来上这堂法语课?” 闻言,郁光整理刘海的手微微顿住。 不过瞬息便又反应过来,若无其事重新继续方才的动作,轻轻将碎发捋顺挡住额头乃至眉眼。 长睫投下的阴影盖住眼底闪过的思忖,郁光微偏转脑袋——这个角度能让叶斯清楚注意到他自己咬得泛白的唇瓣。 郁光没回答叶斯学长的问题,只是垂着头反复抿唇。 抿得泛白又松开,血液回流使得唇瓣色泽愈发红润透亮。 上课铃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烫着一头浅金大波浪卷发的法语老师抱着教材踩点进门。 郁光顺势避开男人的眼神,从书包里拿出一沓草稿纸摆放好,坐得笔直端正,一副好好学生的模样。 叶斯见此也没再追问,高深莫测地勾了勾唇。 余光里,叶斯骨节分明的手越过那道无形横在两人之间的距离分割线,叩击他这边的桌面。 郁光局促得脸颊涨红,偷瞄了眼叶斯的神情,而后小心翼翼试探: “学长……是要空白稿纸吗?” 见叶斯没有反驳,郁光犹犹豫豫地递了两张过去。 郁光发现叶斯专业课也不带教材,跟他时常偷看的马原课一样,从上衣口袋里抽出那只duke钢笔随意写写画画。 那位金色卷发的法语老师也不多说什么,自顾自讲课。 或许是因为叶斯成绩太优异吧,专业三年从未缺席第一的名号太响亮,郁光默默想到。 他撑着下巴偷偷窥探对方钢笔留下的笔墨痕迹。 叶斯似乎在画速写,是一张不知是谁的侧脸,依稀能看出画中人的眼睛形状很漂亮。 郁光猜测是时常呆在叶斯身边那个美院女生——叫姜曦月的那个。 左胸口陡然滞闷,下起了雨。 河水开始暴涨,冲毁村庄引发山洪,淹没了心脏里的一切。但原本干涸河床里枯死的杂草复活了,妖精似的群魔乱舞,发起疯。 郁光不懂为什么每次偷看叶斯学长的时候都会多出来另一个人的身影。 好不容易这次只有他们两人,却又在笔尖流出的墨汁里看到了破碎的姜曦月的影子。 嫉妒会让正常人发疯的,再说,他本来就不是正常人。 他理应做出些比发疯更疯狂的事情来。 但他只是用最平稳的声线,突然冒出句: “是为了你。” ——郁光在回答叶斯最初问他却没得到答案的问题。 叶斯轻飘飘的眼神落下来,由如实质。 但郁光看不懂,看不懂对方是否明白他的意思。 男人看不见的角度,郁光攥紧衣角的手用力到泛白,极其沉缓的呼气让血液中二氧化碳浓度爬升到使人眩晕的程度。 他想,嫉妒真的会使人盲目、勇敢又愚蠢。 等到理智回笼,恐惧代替了冲动,蚕食心房里活生生的血肉。 他害怕打开薛定谔放猫的箱子,害怕神明降下罪罚,更害怕神明不再是神明,教.徒丢失信仰…… 无论如何,郁光匆忙寻了个由头,“是为了您、您上次书法课特意纠正我写的不好的走之底……” 说话时声线都紧张得颤抖,细密似针扎的刺痛感自心脏传来,仿佛灵魂深处有人正对他破口大骂:你这个该死的懦夫! 郁光怔愣着点头,竟觉得那人骂得极好,又默默嘀咕反驳: 向恐惧本身妥协,是写实的中庸,它避免了事情发展到终极毁灭的境地。 无疑也算是种伟大成就。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不敢表白、疯狂找补的小鱼:D
第29章 29.红与黑 课间,郁光偷偷摸出半包烟,逃也似的跑去了卫生间。 叶斯学长没有跟出来,这让郁光紧张的心稍渐落回心房。 躲进最里面的隔间将门反锁,他手抖着抽出跟烟,撕开卷烟纸,捧一小把烟草含进嘴里咀嚼。 味道并不太激烈,尼古丁的慰藉不足以压制他现下的焦躁。 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换了烟,手上这支是草莓味爆珠的女士香烟,口感自然不够涩烈。 不过聊胜于无,也算安抚。 深吸口气,郁光颓然靠倒在隔间门板。 他想起姜曦月。 那个是清纯美丽的女孩儿,又热情如烈阳,喜欢打扮得漂漂亮亮凑到叶斯身边。 像花蝴蝶,翩迁飞舞太主动,但的确让人难以拒绝。 叶斯是在这样热情猛烈的攻势下渐渐开放领地的吗?或者说他的不拒绝也是默认。 郁光怔了怔,心底第一时间浮现的念头却并非祝福。 偏僻顶楼的厕所还算干净,但他忽然瞧见角落里勾连吐丝而成的蛛网。 米粒大小的蜘蛛被困在自己织造的陷阱里,生死不知。 布满灰尘的,阴沉僵直的。 半封闭的厕所隔间闷得他有点喘不过气,郁光咳嗽两声扭开门锁跨了出去。 大口吐掉嚼烂的烟草渣,捧了一把自来水漱口。 水里有股白矾沉淀后如何也消不去的味道,像稀释后的消毒液,像医院里的白墙。 呸呸呸。 他又把水吐干净,舌尖顶了顶上颚,最后扣出烟滤嘴里的草莓味爆珠含进嘴里。 咬破后甜腻的草莓香气瞬间在口腔蔓延开,比隔着滤嘴海绵吸入时的淡香浓郁了不止一点。 化在嘴里,甜腻得厉害。 但好歹盖住了烟草味和白矾味。 厕所里耽搁太久,一看时间才发觉将要上课了。 郁光急匆匆跑回对面那栋楼,好歹是赶上,踩着上课铃进了教室。 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叶斯,男人挺拔的背影在一众大学生里十分出挑。 对方似乎听见后门响动,但没转头,郁光只瞧见叶斯落在稿纸上的笔尖微顿几分。 剧烈跑动后他竭力平复着呼吸,小心翼翼坐回叶斯身边。 还没缓过来,那张稿纸被推到自己面前的桌面。 不同于刚开始时郁光偷瞄看到的画面,如今摆在他面前的已经是一副完成品—— 半身的人物速写。 郁光愣住好半晌,呆呆地转头望向叶斯学长。 指了指画,又指了指自己。 “这……这个、是我吗?”他不可置信道。 “画得不像?”叶斯反问。 叶斯的画技无可指摘,就算简简单单的一张速写也能瞧出其中笔力深厚。 便是郁光这样不懂画的人,单纯看着,也觉得是种赏心悦目的享受。 但他实在不知如何评价这幅画与自己到底有几分相似。 画上的人太漂亮,似乎与他有着天差地别。 画中人额前碎发是剪短之后略在两边的,露出水润灿烂的一双桃花眼,微弯,那是在他自己脸上未曾出现过的直达眼底的笑。 郁光盯着稿纸看了半晌,陌生得仿佛透过薄纸在看另一个平行时空的自己。 可画中人的五官的确与自己的很相似…… 郁光抿着唇犹豫,小心地抬眸觑了眼叶斯的神情,隔空指着稿纸。 “叶斯学长……我的刘海要长些的。”声音有些涩然。 他也无法形容自己现在是何心情。 既高兴于学长笔下画了自己,又怀疑学长落笔喜欢的不是自己。 叶斯笔下的那个人的确不像他。 不像他伪装出来的怯弱瑟缩模样,也不像他真正灵魂中的沉郁阴翳。 是一种全然陌生的、理想中也无法达到的。 叶斯学长打量的目光犹如实质。 “刘海该剪了。”男人指尖微动,却只是点了点桌面,“这么漂亮的眼睛,不应该被挡住的。” 语调轻佻,有些雅痞先生的感觉。 这是叶斯第二次夸他眼睛漂亮。 这双在他父母眼中满是谬误的眼睛,竟然也会得到奖赏。 嘴里甜腻得过分的草莓味都变得不那么讨厌了。 但郁光同时也开始疑惑—— 叶斯学长怎么会说出这样容易让人误会的话呢? 郁光垂下脑袋,默默摸了摸自己的眼帘,一时间不知道回什么话。 他闻到从叶斯身上传来的淡淡木质香,鼻翼翕动,低声问了句: “学长身上喷的香水是叫冥府之路吗?”即使心中早有答案,他还是问了出来。没什么别的目的,就是想多跟学长多说几句话。 叶斯挑眉,“嗯”了声,“郁光同学怎么知道?”他故意问道。 “呃……”他想起那张梵文镀金的面具下菱形狭长的眼眸,又看了看叶斯学长,只说:“我有一个朋友,他也喷了冥府之路,很好闻。” 男人没再说话,高深莫测地挑了挑眉。 大抵是他们之间的小动作实在太过明显,讲台上一直对他们视而不见的金卷发老师目光直直望了过来。 “叶斯旁边的那位同学似乎是新来的?可以回答下老师的问题吗?” 郁光:…… 他默默站起来,有些局促地抓抓衣袖,指尖揉皱袖口,用力得有些泛白—— 其实郁光并没有表现出的这么紧张,回答问题或对或错对他来说不会有任何影响,也不会有任何人在意。 他只是故意,希望叶斯看见他局促抓紧的手,希望叶斯能有些许恻隐之心。 金卷发的美女老师很快给出问题:“刚才看的法语影视剧片段出现了这句话,你可以用法语重新复述一遍吗?” 投影幕布上的PPT翻到下一页,黑底白字呈现着一行字,其中‘坟墓’和‘埋葬’两个词被加粗,应当是本节课重点学习了的法语词: 每个人的心底都有一座坟墓,是用来埋葬所爱的人的。 ——司汤达《红与黑》 郁光看过司汤达的《红与黑》,却不会读法语。 飞快略过这一行字,他抿着唇微微垂下脑袋,不露声色地觑了觑身边的男人。 郁光在赌,赌叶斯会不会帮他解围。 好在他赌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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