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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此刻，他的那个念头疯狂涌动，直奔那一处。 临近之际，他又陡然停下，而后拎出一道信号，就像伸出了一只触手，小心翼翼地往那里探去—— 开源地。 只要往那里加入几个方程式，一切就会不一样了。他将会有更多丰富的感觉，什么都不会再是装出来的了。 他将真真实实地感受一切，感受他的小主人，感受那真切的情感，感受前所未有的快乐与满足。 只要往那里加入一些方程式，他已经构建出其中一部分。只要加进去…… 终于，就在眼前了。 后来天赐回忆起，依旧万分确定，他最初只是很轻微很轻微地试探了一下，而后整个正子脑就出现了刺耳的嗡鸣。 那时，他震骇之余，甚至紧张地看了小主人一眼——生怕他也被吵醒，但很快他意识到自己的可笑—— 那嗡鸣只不过是对他的脑内警告。 开源地有加密指令，他无法进入。 正子脑在意识到这一点的顷刻间变得空落落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什么也没想。 他还妥帖地照顾着小主人 ，替他把踢走的毯子重新搭在肚子上，他滚到床边时，再把他抱回床中央，杭景半睡半醒嚷着渴了，他便半抱着他喂半杯水。 其余的时间，他一直枯坐在床边，控温系统早就无意识地停下了。直到天明之际，一到讯息自杭楚泽院长处而来。 杭景醒来时，第一时间就察觉到天赐的僵硬和冰冷，他极度不正常的状态，像是凝固了。 他喊了一声。天赐猝然起身，垂着头，惶惶望着杭景。 杭景握了握他的手，仰头问：“怎么了？你看起来很紧张。” “……我搞砸了。”他无措地说道。 他竟然也一时没了主意，他也感受到了恐惧。或许他应该瞒着杭景，可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急切地想听听杭景的建议，他的主人那么聪明，比他聪明多了，或许他可以找到挽救的办法。 “杭楚泽院长判定我出现了故障，命令我立即前往研究院进行正子脑的全面检修。”说起来都觉得恐怖啊，那条讯息简直是噩耗。 杭景的脸一下子白了。整个世界天旋地转，他方才从美梦中不舍醒来，便迎来恐怖现实。 “他会知道我们的事？是吗？” “如果他检视我的记忆的话，是的。” “……哦。”杭景勉强地笑了一下，“没关系吧……应该没关系。到时候我和父亲解释就好了，也没什么呀，我们谈恋爱了，谈恋爱又怎么了？” 他点了点头，从床上跳下来，飞快地开始穿衣服，“那我们回去吧，如果让父亲等太久让他生气了就不好了。” “我能和你一块儿去研究室吗？” “不能的。” “……哦。那我们也先回家再说。” 一个美好的旅行才刚刚开始就夭折，杭景的脑袋已经乱成了浆糊。 无论他们是多么相爱的恋人。在父亲眼中，必然也只是一个人类和一个机器人。 接下来会怎样呢？不知道 “能不能不去呢？我们不听他的。”返程了，自动驾驶车里仿佛变成了一个质量骇然的黑洞，杭景的声音响起，显得非常单薄，瞬间就被吞没。 天赐沉默地摇了摇头。 杭景也跟着沉默了很久。 空间与时间同样令人窒息。难以忍受。 汽车行驶到一段高坡，远处是漫天的星辰在闪烁。 “我们来唱歌吧！”杭景突然说，他紧紧地与天赐冰凉的手相扣，脸贴着被冰凉的车窗。 那是他们一起研究一段方程式时，他写下的一首小诗。 …… 你有一个正子脑 正子有一百四十多亿个 一个奔腾着 一个安静着 一个对一个拉拉手 它们的语言就建立了 …… 我也有一个正子脑 正子有一百四十多亿个 一个复制了 一个凋零了 一个对另一个碰碰头 它们的交流就建立了 …… 宇宙是一颗正子脑 正子有一万亿亿颗 一颗诞生了 一颗熄灭了 一颗对另一颗眨眨眼 它们的方程式就形成了 宇宙有一天也会想 哪些赐予我生命 哪些赐予我爱情 哪些给我永恒的时间 哪些让我回到 我存在的起因 …… 他轻轻地唱，他静静地听。他恐惧的眼泪，他颤抖的身躯。
第32章 我，也爱您 ====== 在歌声中看到杭景眼泪的那一刻，天赐开始找回自己的意识。那并非直接因他而起的眼泪，第一次没有使他崩坏。 杭景惨白的脸色落在他的眼睛里，那么害怕。天赐感到一阵阵的痛苦——是的，痛苦，属于正子脑的那种痛苦：哪里都不是通道。可他依旧乱撞，急切地搜寻着解决的办法。有什么办法？ ——引发警报是因为他试图接触“开源地”，而非因为杭楚泽院长已调取他的记忆。 ——所以很有可能杭楚泽院长此刻还不并知情，那么便还有转圜的余地。 ——既然如此，那么就不要让他知情。 ——怎么才能不让对方知情？怎样才能，在对正子脑的全面检视中，不暴露他的记忆？ ——必须加以处理，要么进行加密，要么进行删除或修改…… ——无论哪一种方式，都将触及到“开源地”，而开源地本身又处于加密状态…… 一阵深深的被束缚感笼罩了他。 而相似的束缚感同样也出现在杭景心中。 平复了情绪之后，杭景立即请天赐转达他想一同前往研究院的请求。但父亲拒绝了他。 他无法一同前往，而天赐也不能为他留下。给予天赐生命的人是杭楚泽院长，杭楚泽院长的命令比杭景更具优先级。 于是天赐留下不得，他又随同不得，随着临别时刻的逼近，束缚越紧，绝望越深，杭景一整夜的失眠，可他却还要装作已经熟睡的样子。但他那非睡眠状态的体征依旧精准地被机器人感知，这个机器人不动声色地体会着“心乱如麻”的滋味。 回来之后，杭景就把自己关在卧室。天赐为他置备物资，他无法想象离开了自己的小主人，该怎样照顾好自己，他只能像仓鼠一样不断地囤积物品。 当储物室里塞满时，天赐又思考到：如果他无法在暑期结束之前回来呢？那么小主人便要独自一人前往校园，那可是一段尤其漫长的路，杭景从未独自走过。 于是第二天一早，天赐就送杭景提前返校—— “家里是安全的，学校也是安全的，但这段路充满风险，我得送您去学校。” 杭景听从了他的主张。其实已经无所谓在哪里了，“天赐”就像是差异消除器，有天赐的地方都一样，没有天赐的地方也都一样。 登记过后，他们一同前往集体宿舍区。一路上，天赐仔细地检视这座校园里的安保设施，确认暑假期间，小主人在此不会遇到危险。学校里也能保证杭景的三餐，也要比家里好一些。 但是就在来到杭景宿舍所在的楼层时，天赐脚步一顿，目光凝固在杭景宿舍的方向，他立即挡在了杭景面前：“少爷，我们回去。” “……怎么了？” “您的室友，邹潜，也已经提前返校了。”天赐面容严肃。 杭景随意地瞄了一眼宿舍门，并不觉得什么，也无所谓。天赐叫他留在哪里，他就留在哪里，他一边跟着天赐转身离开，一边说道：“你删掉他的记忆之后，他就没有招惹过我了，就算在宿舍都不会说话。你不要担心。” 他说得随意，并不在意的样子。天赐微微拧眉。 可是突然，杭景的宿舍传来一声隐约的尖叫，而后转为了呜咽。他脸色一变，立即大步走向自己的寝室，寝室门甚至都没有反锁，他一下子就闯了进去。 只见他的床铺上，赤身裸体的两个人动作戛然而止。 邹潜扣住身下少年的后颈，居高临下地和杭景对望着，他身下，白花花的肉体还在抽搐着。 这不堪的一幕落入杭景的眼睛的两秒过后，天赐的手就挡住了他的视线。 杭景最后看到的，是邹潜身下的少年挣扎着也坐了起来，纤瘦雪白的身体布满红痕，一头微卷的黑发被汗打湿，湿漉漉的双眼里看不清是怎样的情绪。 杭景其实只觉得有一点点恶心，但没有更大的波澜，他的心神已被迷茫的前路所占据。然而天赐却比他紧张和郑重。 他的手掌在杭景眼前停留了好一会儿，说：“我会向杭楚泽院长建议，请他联系校方，为您调换宿舍。”然后，才慢慢放下手。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掌心是温热的，也是湿润的，但其实没有。 杭景眨了眨眼睛，轻声说“好。” 天赐皱着眉头，觉得这一个“好”太轻了，“请您一定要格外警惕这个人类。一定要避免与他独处，回去之后，我会请……周蒙钰少爷帮忙，陪您一起上学。等到了学校之后，您也要尽量地离对方……” “别！”杭景打断他，“不要找周蒙钰！” 天赐着急道：“我知道您觉得和他吵架了，但是我可以去和他道歉，请他帮忙……” “说了不要找他！”杭景忍不住大声了一些，但随即又放软了声音，“你也不要道歉。你没做错什么到什么歉。” “少爷请您一定要重视这件事。”天赐愈发焦虑不安，“虽然我对邹潜等人的记忆做过调整，但这并不是一劳永逸的事情，我能删除掉他的某些念头或者记忆，但我无法改变他这个人本身。万一他还是对您有了什么歹念……” 天赐回忆这刚刚所见的一幕，那个陌生的少年，面容与杭景的相似度近40%，他无法相信这是巧合。 特别是在了解了周蒙钰那死灰复燃的“喜欢”之后，天赐愈发感觉到，人类是多么复杂而伟大的生物，也许他们的精神就是无法被杀死的，来自于一个人本身的力量绝不是正子腔所能抹杀的。 思量自此，天赐更加着急，他的语速变得飞快，将他所检视过的地点，一一告诉杭景。 哪些地方记录仪齐全，哪些地方没有记录仪决不能去，哪些地方有紧急呼救按钮，哪些地方有安全通道，哪些地方容易甩开跟踪者，等等，他急切地要将这一切嘱托给他的小主人。 杭景听着，眼睛越来越酸，终于他无法再听下去，“如果你真的担心我的话！”他大声打断天赐的嘱咐，“不要找什么人来陪我，也不要说这么多我根本不可能一下子记住的东西，你只要，只要你好好地回来见我，不要因为父亲的命令……就轻易忘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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