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很容易累的体质…… 但怎么能把真心话说出来呢! 沈殊于是轻咳一声,掩盖自己的尴尬:“你最喜欢哪一张?” 楚征无语地瞥了他一眼,按动按键开始调照片。 楚征拍的照片千奇百怪,特别“边缘”。比如: 墨绿色的网状垃圾桶里装着一块反射着湛蓝天空的不规则镜子碎片,一只麻雀站在桶边缘,静静注视着镜子里自己的倒影; 一块灰色的布料——大概是毛衣或是围巾的残骸,上面有粗麻的编织花纹,顶部氤氲开一片已经干涸的血迹,落在枯枝叶堆里,血迹边缘趴着一只被冻死的白色蝴蝶; 一张又窄又长的椅子上,坐着一个腹部镂空的细长人形雕塑。人站在正面,可以从洞里看见远处隐没在雾气里的湖面和丛林…… “拍得很好,艺术家啊。”沈殊感慨。 他不算是艺术细胞特别浓厚的那类人,但基础的审美还是在线的。楚征没有系统地学习过摄影构图之类的专业知识,但他拍出来的照片里有一种冷峻凌厉的美感,灵气十足。 楚征骄傲地扬了扬下巴,嘴角微微勾着,喉咙里泄出一声短促的“哼”,简直像是在说:能欣赏本少爷的大作,你是有品位的。 紧接着,沈殊从口袋里掏出一片贴纸,冷不丁地贴在了楚征光滑白皙的面颊上:“嗯嗯,真厉害,奖励你一朵小红花!” 楚征沉默:“……” 楚征变脸:“我讨厌你。”鼗独加 “嗯?”沈殊看着他一路碎步小跑消失在暖房门口的背影,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怎么忽然就生气了? 那一头,楚征抱着摄像机,气喘吁吁地跑回了房间里。 对着镜子一看,脸上那朵红花丑不拉几的,在青色的灯光下张牙舞爪地昭示着自己的存在感。 敷衍。真敷衍。 他的手搁在冷冰冰的桌台上,握紧又松开。 他不喜欢沈殊那样对他。 ……简直像是,他和孤儿院里别的孩子比起来,于他而言完全没任何差别一样。 哄孩子的幼稚手段,他才不需要。 讨厌,讨厌,讨厌! 他翻出自己拍的照片——很多被洗出来,精心藏在上了锁的抽屉里。 楚征从里面找出一张模糊的沈殊的侧颜,刚想拿剪刀把这唯一一张人像照片剪了,刃面在白边上堪堪卡了个豁口,他就又跟忽然醒过来一样立刻住手,手忙脚乱地丢下了剪刀。 他趴下,脸深深埋在臂弯里,指尖攥着那张照片,轻轻晃了晃。 照片上,沈殊被阳光照得发红的耳朵像是灿烂绽放的红花。 楚征微微抬头,朦胧的眼睛盯着那粒藏在半长的发丝之间、模糊到快看不清的小痣,倏忽出神了。 直到姑姑来叫他吃饭,楚征才如梦初醒一般,混乱地把照片一股脑全塞进抽屉,匆匆上了锁。 楼下,几个孩子正凑在那唯一一台老旧的台式电脑前,你一言我一语地激烈交流,眼睛紧盯着屏幕,在玩森林冰火人。角色死了就换人,欢呼声和嘘声交错掀起。楚征眼睁睁看着阵容换了几波,他们却连第三关都还没过。 ……真蠢。楚征想,他一个人都可以做到双手协作通关。 可为什么,他们会那么开心呢?到底有什么可开心的? 欢声笑语钻进他的耳朵,聒噪得像是灼人的热浪,刺得他离大厅更远了些,只是坐在餐桌的最角落,一动不动,像座雕塑。 “生气啦?” 摆着刚烤好的焦香曲奇的小熊陶瓷盘子摆在了楚征面前。他都不用抬头,就知道来的人是谁。 “盘子可爱吧?我今天早上来的时候,正巧路过一个路边摊。本来身上没多少钱,是不打算买东西的……” 沈殊伸手,捏了捏楚征因为婴儿肥而微凸的面颊。 “但是,看到这只小熊,觉得和你实在太像了,还是决定用攒的零花钱买下,带过来给你看看。” 楚征闻言低头,仔细去看那只熊,才发现它额头旁边有两个表示生气的红色“#”字,正把头埋进被子里,一副生闷气的样子。 楚征:“……我没有生闷气。” 沈殊笑着捏了捏他的嘴:“真的啊?我怎么觉得你这嘴都能挂个油壶了?” “你好烦。” “饼干吃不吃?啊,对了,我去给你拿牛奶……” 这个人,完全不在乎他的刺痛和恶言。 楚征用叉子戳了戳小熊气鼓鼓的圆脸。 他想,自己是不是可以稍微信任一下沈殊呢? 过了一会儿,端着热牛奶过来、非要挤在楚征旁边坐下的沈殊,对他此刻翻涌开的心思浑然不知,只是兴冲冲道:“我刚刚发现一件特别好玩的事!” 楚征抬头:“什么?” “你看!” 他这才发现沈殊竟然还拿了瓶威士忌过来——大概是门卫大爷的珍藏,不知被哪个贪玩的孩子从仓库翻出来,大剌剌地放在了餐桌上。 两个未成年,都不能喝酒,沈殊拿这个来做什么? 沈殊一脸正色,把那个扁扁的瓶子端正地摆在面前,忽然抵住瓶颈,用力一推。瓶子立刻扑在桌子上,发出“哔呦~”的萌声。 “这个声音超——可爱,是不是?” 迎着沈殊笑意满盈的眼睛,楚征硬生生把那句即将脱口而出的“无聊”咽回了喉咙里,草率地点了点头。 沈殊似乎是真的觉得它很有意思,反复推倒了几次,玩得不亦乐乎,搞得楚征耳朵里全是魔性的“哔呦~”声。 ……这个人也太幼稚了吧,根本不靠谱!他收回刚刚的想法! 餐后,沈殊正在厨房里帮忙洗碗,姑姑打着伞回来,开门便说:“又下暴雪了,雪夜地滑,小沈今夜就在这歇吧。” “哦,好!”沈殊探头出来回应。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他对留宿的流程轻车熟路。 “之前给你清出来的储藏间被过冬进的物资塞满了,你今晚得去和哪个孩子挤一挤。” “嗯?” 夕夕听见,立刻机灵地接话:“和我!沈哥和我一起睡觉吧!” 沈殊哭笑不得:“夕夕,女孩子不能随便说这样的话……” 小勇和阿明一人抱住沈殊的一条腿,不停地晃:“夕夕走开!沈哥跟我睡,跟我睡嘛!我床很软很舒服的,还有很多抱枕!” 沈殊被晃得锅铲子都快飞出去了,只能一边无奈地安抚孩子们,一边把锅碗瓢盆都往桌子内侧推,防止不慎摔碎。 “我想想啊……”他拖长语调,余光正巧瞥见拿着一本绘本正静静站在墙角的楚征。 他似乎完全不打算加入大家热火朝天的氛围里,显得格外疏离。 沈殊眼睛一转,笑着提议道:“唔,要不我和小征一起睡吧?”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①关于大小 王玲玲:有多小? 沈殊(29岁ver.):(咬牙切齿)……一点都不小! ②关于体力 沈殊的体力很差,中学时代常常因为体育分数低而苦恼。 楚征也很苦恼。每次沈哥哭哑了,意识半失联地呢喃着不要,他却还没尽兴,只能草草纾解,关灯睡觉。 —————— 宝宝们人家想要好多好多的海星QAQ可不可以嘛!(撒泼打滚)(阴暗地爬行)(蠕动)(嘶吼)
第8章 【楚殊】(加更) “……” 顶着大家探究的目光,楚征面无表情。片刻之后,他才说:“随便。” 居然是随便! 沈殊有些意外,楚征并没有像刚见面的时候那样,戒备又紧张地对他大喊「别碰我」「走开」这样的话了。这是不是说明……他们的关系,真的变好了不少呢? 楚征愿意相信他,把他当作可以依靠的、亲密的朋友了。 入夜。 沈殊脱去外衫和长裤,抱着堆满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具的塑料盆,准备去洗澡。结果正巧在浴室门口碰见了抱着差不多的篮子出来的楚征。 他的头发湿漉漉的,黏在光洁白皙的额头上,还在不断往下渗水,把浅色的领口都打湿了。 沈殊下意识地伸手去擦水流,却被楚征温热的皮肤猝不及防地烫了一下。 仔细一看才发现,这孩子的皮肤红了一大片,显然是方才水温开太高,都快到被烫伤的程度了。 “水温是不是太高了?”他问。 楚征低着头,闷声说:“三天前开始就这样。过了九点,就只有烫水和冰水了。调把手没用,水温不变。” “怎么不报修?” “九点之后,只有我洗澡。”楚征垂眸,眨了眨眼,“没关系的。” 沈殊张口欲言,他又说:“我喜欢烫一点的水。” 沈殊心想,肯定不能就这样啊!遂踩着拖鞋,匆匆去别的楼层的储藏间,翻出了个大的红色塑料盆来。 “淋浴会烫伤,”他费力地把盆拖到喷头底下摆好,“盆浴可以掺点冷水,温度就刚刚好了。我明早去和姑姑说,叫她喊人来修。你别再傻乎乎地被热水烫了。” 楚征靠墙,抱着那个装着脏衣服的小篮子,看沈殊他薄薄衣衫下分外突出的背脊一眼,木木地点头。 沈殊洗漱回来的时候,发现楚征已经蜷缩在被窝里了。呼吸声很轻,轻到几乎没有。 小小的一张床,中间用卷起来的干毛巾压了一条线,松松垮垮地堆在那里。 沈殊躲避寒气,迅速钻进被窝。黑暗中,他隐约能看见楚征隐没在发丝之下薄薄的耳朵。 “我还以为你不会同意呢,”沈殊轻声说,“……和我凑合睡一晚。” 楚征的呼吸平缓。 就在沈殊以为他已经睡着了的时候,他忽然开口问:“为什么?” 他转过身,布料摩挲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那双总是很水润的眼睛在微弱的光线下,依旧隐隐透露出亮色,漂亮夺目。 “因为,你很抗拒和别人接触啊。”沈殊想起入院以来楚征单方面孤立所有孩子的行径,“我对你来说是特别的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很高兴。” 楚征又不说话了。 “还疼吗?”沈殊伸手把楚征的袖子缓缓往上推,借着窗外透入的些许月光,仔细观察他方才被热水烫红的皮肤,“我看看。” 楚征没有推开他的手,而是任由他小心翼翼地察看。 等到沈殊略有些困意上涌、想要收回手侧脸睡觉时,楚征又扶住沈殊的手腕,从领口伸入,往自己的背后探:“这里疼,好像破皮了。” 沈殊的眼睛一下子睁圆了。他压下脑内弥漫开的沉重睡意,迅速起身,从姑姑配在每个孩子房间的医疗箱里翻出了半瓶烫伤药。 楚征慢吞吞地脱了睡衣,乖巧地在被子里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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