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贺父跟“控制欲极强”这个形容相去甚远,不仅没有压迫感,反而隐约透露出几分可爱,这点真的跟贺老师很像,让方辞有些惊奇。 “平时喝茶吗?”贺父问。 方辞回神,道:“不常喝。” 贺父点头,兀自拿了茶刀撬开茶饼,又煮了壶沸水均匀浇在茶壶茶杯上:“这叫翘茶、温器。”他的动作很稳,烟气升腾,清凉雨后散出一阵暖意。 贺父递给他泡好的第一盏:“你们自己做公司,要跑客户,有些客户喜欢酒,有些喜欢茶,都懂点没坏处。” 原来是在教他,方辞接过来,由衷地道:“谢谢您。” 贺父摆了摆手,茶宠在热气里变了颜色。 两人第一次见,还有些陌生,一时陷入沉默,方辞搜寻脑海里的信息,找话题先开口:“听说您是做外贸起家的。” 贺父道:“那是年轻的时候了,现在做得杂了。” “不如科技行业,科技才是未来。”貌似在谈生意,实则默默给他递话,方辞接收到了这份智慧和善意。 “贺老师也这么说,所以才选了这条赛道,智云做得很出彩,肯定继承了您的生意头脑。” 这话说完,却见贺父有些怔忡,方辞以为自己哪里说错了。 贺父却摇头,道:“你叫阿驰‘贺老师’?” 方辞解释了一下:“我从进这个行业开始,就是他一手带起来的。” 贺父神情浮现一丝苦涩,叹道:“贺驰他母亲,曾经也这么叫我。” 方辞微愣。 贺父喝了口茶,眺望亭外,忽然指着面前的梧桐树,说:“这棵树,也是她嫁进来那年亲手种的,你看,现在都长这么高了。” 方辞望着茂密的枝叶,树犹如此。 “伯母现在还好吗?” 贺父说:“在国外疗养。” 怪不得贺驰不常去看她,当然距离不是最重要的,贺驰对父母两人都有心结,没那么容易解开。 亭子伸手就可以碰到那棵梧桐树,方辞站起身摸了摸树身,略显粗糙的纹路,印刻着贺母的期许,还有贺驰幼年时光。 愿意打理庭院栽种树木,贺母结婚时,一定心存期待,就像他拿到结婚证那刻,明明口头上答应“双方互不打扰”,心里还是忍不住想象婚后生活,人心向往美好,这是本性。 “伯母当年一定很在意您。” 贺父愣了愣。 有些话由他来说不合适,但方辞在这一刻,是想说的。 “平常的礼物迟早会更换或者丢掉,院子里的树只要照顾得当,会生根发芽,一辈子枝繁叶茂。” 它一直在这里。 她想在他心里生根发芽。 “我和贺老师现在住的房子外面也有花园,我也经常想种点花草。”方辞不是随便说的,推己及人罢了。 他是结婚以后才搬过去的,周围邻居要么是单身贵族,要么已经成家,他搬过去第一春天,看见隔壁院子繁花锦簇,忽然有冲动要栽种植物: 在原本不属于我的地方,种下爱的种子,等感情开花的那刻,这里就是我的家。 贺父的眼眶倏地红了一圈。
第91章 求婚 贺父叹了口气, 连茶都喝不下了。 他的人生原本有一手好牌,妻子温柔贤惠, 儿子优秀懂事, 可年轻人永远不知足,总在羡慕别人拥有的。 堪堪回首,竹篮打水一场空。 感情这种事,是需要花心思去经营的, 有时候一句话说错了, 就会埋下一根刺, 他不记得自己曾经对家里人说过什么, 也许是某天说好要回来吃饭, 却临时有事耽搁, 回家之后只顾得上说句“没空”, 也许是孩子考了满分, 他吝啬到没有一句夸奖。 慢慢地, 房子里面没了笑声,最后连人都没了。 就像面前的茶水, 晾太久, 热气就散了。 这些年他不是没后悔过,只不过这辈子他从来没在人前认过错, 倔惯了, 说不出口,方辞的话更让他心里多了遗憾,百味杂陈。 方辞替他把茶水续上, 冰凉的茶水回不到最初的滚烫, 却终究有了暖意。 贺父一口饮下,许久无言。 临走时, 贺父对方辞说:“平时有时间,常来坐坐。” 方辞知道这句话也是对贺驰说的。 “北城有种特制红茶,下次我们回来,给您带一包。” 贺父回头看了他一眼,脸上神情被日光照得有几分柔软。 方辞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层叠的灌木后。 太阳又西偏了些,跟贺老师两个小时没见,想他了。顺便告诉他一声,自己赌运不错,这盘赢了。 结果在园子里绕了好久,也没看到贺老师,问路过的叔伯也都说没看见,贺韵出现,才给他个有用信息:“阿驰在后门呢,时间差不多了,你去找他吧。” “什么时间?”方辞没听懂。 贺韵笑了,故作神秘:“去吧去吧。” 方辞心跳加快,穿过花园,三步并作两步向后门走去,从小步快走变成快跑,淡蓝色衣角飞扬,快活得像只小雀鸟。 后门锈迹斑斑,看起来年久失修,边上的花丛开得杂乱,看起来少有人涉足,他停在门前,深呼吸一回,才把门拉开。 吱呀声轻响,他看见了贺驰,时光仿佛在瞬间定格。 贺驰穿着一身机车服,抱着头盔,靠在一辆帅气的摩托车上,方辞见惯了西装笔挺的贺总,骤然换了装扮,一时间竟然呆住了。 贺驰眼中温柔,成熟的灵魂装进这套壳子里,有种独特的魅力,少了严肃多了潇洒,方辞根本移不开眼睛。 贺驰说:“我来兑现赌注了。” 从他踏进父亲房间的那刻,他就知道方辞赢了。 方辞愣了几秒,忙不迭扑过去,先抱着自家贺老师看了好几眼,又去看摩托车,这个赌注他超满意! “好帅好酷!”他惊叹道。 贺驰问:“你在说这辆车吗?” 方辞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在夸驾驶员。” 贺驰笑了。 这辆车年代久远,当年买的是经典款,很早之前被他锁在了车库,原以为会被尘土埋没,锈迹斑斑,掀开防尘布,发现车身零件被保养得很好,连油都是满的。 有人默默为他守护着年少的回忆,“时过境迁”四个字有时候残酷得让人心疼,有时又温暖得像冬日里的炭火,一直烧到春日。 寒冬终会过去。 把头盔给小朋友戴好,贺驰又低头亲了他一下,方辞不说话,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睛里都是星光,着迷般的模样。 “我们要私奔吗?”坐在贺驰背后,方辞问。 贺驰:“嗯,私奔。” 方辞抱住了他的腰,心脏狂跳,他们一起变成了十几岁的少年,在黄昏时偷偷溜出家。 “坐稳。”贺驰已经很久没碰摩托了,以防生疏,他下午花了些时间重新把爱好捡回来。 方辞整个人贴着他的后背,透过胸腔,听到了心脏的轰鸣,他们两个的节奏是一样的。 他没问贺驰要去哪里,去哪里都好,就算去月球,他也会陪着他。 熟悉的触感被重新唤醒,开得越久越顺,离开小巷子,沿着主路往东,窄路渐渐变宽,人影车流变少,贺驰加快了速度。 风声呼啸,引擎声又盖过了风声。 年少时,他跟随母亲改嫁,经常伤痕累累的从家里逃出来,骑着摩托投入黑夜,漫无目的穿行于街巷,满腔怒火和委屈都洒在风里。 那时风是刺骨的,今天的风,是热的。 摩托冲进高速,又穿过隧道,两侧灯影后退,方辞忍不住在空旷的隧道里“呜呼”一声,得到响亮的回音。 “我们要变成一道光了!”贺驰开得很稳,方辞胆子都变大了,张开双臂几乎要站起来。 贺驰笑得开怀。 他们一起穿越时光的隧道。 正当方辞感受着前所未有的自由,狭窄的通道戛然而止,眼前豁然开朗,大片的湖水闯入眼帘,猛地一瞧像绵延无尽的海平面,湖边绿柳抽芽,种满了玫瑰花,足有万顷那么多,蓝色波浪与红色的波浪汇成绝美的画卷,在他们身边徐徐展开。 方辞睁大了眼睛。 好美,像爱丽丝的梦境。 他好像知道他们的目的地了,私奔到玫瑰花海的深处。 果然,贺驰在玫瑰花田的入口停了下来,门口有个老伯笑着跟他们打招呼,他身边的牌子写着“closed”,贺驰却拉他直接走了进去。 “什么时候预约的啊?”都包场了,肯定是贺老师在背后偷偷订的。 贺驰说:“下午你不在的时候。” 这是背着他做了多少准备啊,方辞心里甜滋滋的,自从贺老师开窍,他经常会收到惊喜,被人爱着的感觉真好,不枉他暗恋一场。 拾阶而下,夕阳将湖水染作金红,玫瑰花刚浇完水,在余晖中闪闪发光。 方辞看得眼馋:“有卖花的地方吗?” 贺驰在盛开的花圃中弯下身,选了九朵玫瑰,直接摘了下来,方辞勾了勾他手心,忐忑问道:“可以直接摘吗?”总觉得这样不好。 贺驰解释道,这片花圃种的是可食用的玫瑰花,过了今天就会被摘下来送进工厂,他已经跟园主征询过。 方辞看着他把玫瑰刺处理干净,递到他手上,九朵盛开得繁复艳丽,比花店里卖得还要漂亮。 “宝宝,喜欢吗?” 熟悉的气息围住他,方辞捧着玫瑰花钻进贺驰怀里,说:“喜欢,特别特别喜欢。” 欣赏了会儿,他笑着问:“贺老师,这也是追求的环节吗?” 贺驰却道:“不完全是,” “严格意义上,这是对爱人的基础礼节。” 方辞心口怦然,抬头亲了他嘴唇一下,这也是对爱人最基本的回馈。 蜻蜓点水的吻都带着花香。 “我曾经也想送你玫瑰花来着。”站在玫瑰海洋里,方辞不免想起心里那点遗憾,也不是遗憾,就是掺杂了点胜负欲,明明他的玫瑰早就准备好了,结果到现在也没送出去,反而贺老师先行动了。 前一秒是开心的小雀鸟,下一秒就变成闷闷不乐的小河豚,贺驰觉得这样的小朋友很可爱。 但眼下方辞谈及的这个话题,似乎并不那么愉快。 “很早以前?”贺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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