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找到郁嘉良所在的住院部楼层时, 迎面正好走过来上次见过的那个小护士, 他走过去, “你好。” 护士抬起头, 看到他摘下墨镜的眼睛, 一愣之后说:“是你?” 卓辰笑说:“是我, 我想知道郁嘉良在哪个病房?” 护士小姐的表情变为不忍,眼眶微红的看着他,说:“他去世了。” 卓辰的脑子乱了一下,他舔了舔唇,诚恳的看着护士小姐的眼睛。 他缓慢又清晰的说:“我说的是郁嘉良。” 护士小姐有一双特别能表达情绪的大眼睛,特别是当她表达悲伤和同情的时候,那双柳叶眉会被眉心的褶皱扯平,但这不是卓辰想看到的表情,也不是他想接收的情绪。 “他真的去世了,就在你上次看他的隔天,那个……你不要太伤心,至少他不会再痛了……” 她伸手想安慰的拍拍卓辰的手臂,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收了回去,这是一个任何安慰都没用的坏消息,这个消息在卓辰的脑子里来回穿梭,最终变成一个不得不接受的事实,这不过几秒钟,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带着潮气。 “谢谢你告诉我。” 他说着就想离开,护士小姐却叫住了他:“你等等,他有东西给你。” 她说:“他说你会再来看他,到时候如果他已经去世就把那个东西给你。” 可能是眼下的情节实在太凄惨太浪漫,她已经开始掉眼泪了。卓辰心里却跑神的想到:郁嘉良怎么会知道他会再来呢? 小护士让他在这里等,然后急匆匆的转身朝办公室跑去。 卓辰的视线随着她移动的步伐上升,他的视线一晃,就像在梦里转换场景那样,洁白光亮的医院走廊上那些来往的病人、家属、医生护士都不见了。 他眼前只有一个少年,文质彬彬,双眼明亮。 郁嘉良微笑着说:“你不开心的时候才会来找我,从来都是,我很了解你,卓辰,我知道你过得不开心,你一定会来的。” 卓辰忍不住反驳:“我过得很好。” 郁嘉良歪歪嘴角,好像在说你不要骗我了。 这一瞬间一切又恢复原状了,除了多余的一阵耳鸣,卓辰又发现自己站在一条正常的医院走廊里,护士踩着她的小白鞋跑过来,手里是一个信封。 “这就是。” 卓辰双手接过。 “谢谢。”他看了眼她的胸卡,祝雪,“祝护士,再见。” 信封里装着一张再普通不过的信纸,书写的笔画偶尔有些崎岖,想到郁嘉良趴在病床上写字的样子,卓辰觉得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卓辰: 几年前我说要搬到一个好地方,一个没有冬天的地方,我说北方的冬天真冷,然后我们家真的搬了出来,来了甘云这个地方。 来了之后我却经常想念大雪天,灰扑扑的街道,光秃秃的树,那些我以为我不会想念的东西,我都会经常想起。 我会偶尔想到,如果我们一直做伴下去会是什么样,从我跟着家人从迹上县搬走之前,想到了现在。 在我离开故乡之前,为此犹豫不决的时候,你忽然对我说:人都还是自私一点的好。 我知道你看出我的犹豫了,因为那之后你就再也没来找过我。 你很体贴,很聪明,但其实有点难相处,除非你愿意,别人很难靠近你,你很会控制自己,但有时候控制会变成压抑,能和你做伴的人一定要很坚定,很温柔,也要很果决,能在你一去不回的时候拉住你。 不是像我这么拿不定主意的。 可能我说的不对,可能只是生了病什么都不能做只能躺在床上胡思乱想。 卓辰,我打算让他们把我的骨灰海葬。 因为我觉得,虽然地球上有八大洋,但海其实只有一片,我可以被海水带到任何地方,我可以和海一起拥抱整个星球,融合进整个宇宙,我觉得这是件很美的事。 郁嘉良” 卓辰靠坐在藤椅上,遥望远处碧蓝的海面,他把信收回了信封,右手把玩着一枚银色的打火机,过了一会儿才下定决心的甩开打火机盖子,打出一簇蓝色火苗,对准了信封一角,任它翻卷着燃烧,最后变成一团灰烬落在地板上,接着又被海上吹来的微风吹散了。 他躺在藤椅上,看到远方海面上太阳越来越低,打火机在右手手指之间转动,他拿过手机拨通了赵星川的号码。 他准备在电话接通之后对赵星川说新年快乐,虽然新年从明天才开始。 电话却在响铃十五秒之后播放了暂时无法接通的提醒,他正要再拨的时候却听到高贺在隔壁阳台上叫他。 “卓辰。” 高贺就像只怎么赶都赶不走的鹦鹉一样,就差在卓辰面前跳个舞求关注,今天他穿了蓝色的沙滩短袖衬衫,皮肤是这几天他在海边晒的一点小麦色。 “你今天怎么不抽烟了?” 卓辰倒也想抽,但今天早上的时候,彭玉和刘敏像是上了马达的电子狗一样冲进房间,把他藏在屋子里的烟都收走了,还说是洛非让他们这么干的,卓辰打电话给洛非,洛非倒也直言不讳,有人给他打了电话,问他有没有尽到经纪人的责任,居然放任老板当烟枪。 除了高贺还能有谁? 卓辰不愿意和高贺说话,高贺却愿意凑过来,隔着阳台大声说:“今天晚上可是跨年夜,你不回去找赵星川?” “剧组不都放假了吗?” “你怎么不去买烟?哦,你被洛经纪人没收了身份证没法买,我忘了。”高贺笑嘻嘻的,“要不你求求我,我去帮你买?我还能帮你找个人开心开心,省的你在这一副怨妇的样子。” 卓辰不说话,高贺也不在乎,“我说你怎么就这么笨呢,抽烟不行,你可以喝酒啊,我请你喝酒,你等着。” 高贺回身到房间里拎了一瓶威士忌到阳台上,眉眼飞扬的问:“要不要喝?我知道一个好地方,喝酒特别舒畅。” 卓辰又把赵星川的电话拨了一遍,对方还是无应答,他烦躁的站起来,把手机扔在躺椅上,问高贺:“你是不是从小没人理所以才这么烦人?” 高贺愣了一下,笑眯眯的说:“你不理我我就一直烦你喽,你跟我喝顿酒我说不定就对你没兴趣了,也就不烦你了,怎么样?” 高贺说的那个好地方就在酒店楼顶上,低低的绿漆围栏围住边缘,晾衣杆上晒着酒店驻店员工的床单被罩。 黄昏时刻空无一人。 两个人坐在供员工休息的长椅上喝酒,海上的黄昏愈发美丽,卓辰不能自已的想着赵星川。 他只是想要一个答案而已,怎么就这么难呢? “我这人很难相处吗?”他问。 高贺抿了一小口威士忌,啧了一声,“那得看人了,你和我在一起就没那么难,我们可以互惠互利,不过上一次你背叛了我,我还没往回找补呢。” 卓辰撇撇嘴,想摸出手机拿出来看看,却发现衣兜是空的。 对,在躺椅上。 不行,得拿着,万一赵星川给他回电话了呢? 他站起来,高贺以为他要走,伸手扯住他的手腕。 “你去哪儿?” 好不容易才把人拉到这个地方他可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卓辰低头看他,侧脸被夕阳镀上金色轮廓,线条完美的介于柔软和硬挺之间,流畅而且带有一丝野性,可他的睫毛细弱、尾端上翘,又让他显得乖了很多,让他看起来是可驯服的,从而激起觊觎者的征服欲。 高贺舔舔嘴唇,“不是答应要陪我喝酒吗?你又要说话不算话?” “已经喝过了。” “哈!你不讲理,才喝了一口就说喝过了?” 卓辰想把手收回来,但是高贺的手紧紧地箍着他不放,他盯着他那双狭长的丹凤眼,“松开。” 高贺自以为这下自己稳占上风,便站起来一把扯住卓辰的肩膀,想要把这个瘦高个拉过来亲吻,但他似乎又一次低估了他,上次是低估了他对赵星川的忠诚,这次是低估了他的力气,这实在是不该的,上次在阳台上他已经领教过了。 兴许是鬼迷了心窍,他真的很想要卓辰。 卓辰用另一只手扣住了高贺的一只手腕,接着向外一扭,高贺就痛的咧嘴,不得不扭过身体来减轻痛苦。 局势一转,他后背上贴来一具意外强硬的躯体,那热度和皮肤因为晒过夕阳散发的香气,让他瞬间动了情。 对方却伸出手臂揽住了他的脖子,手肘越收越紧,几乎让他感觉到颈椎和喉管之间的摩擦,他猛拍着卓辰的手臂。 年轻男人在他耳边说道:“别招惹我。” 然后松开了他。 就像一块阴影离开了高贺的头顶,他大口呼吸着,看到卓辰回到了刚才坐着的地方,没事人一样给自己倒了半杯酒。 这人刚才不是还说要走吗?怎么这会又坐下了? 夕阳褪去,夜幕拉上,星星还算亮。 “你这人是不是有什么杀人倾向?”高贺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头皮多少有些紧绷,他想走但是又不想没面子。 卓辰用手背蹭了蹭鼻尖,一句话也不想说,只是喝酒,高贺挑着眉给他倒酒,倒得满,两杯就把他喝的脸色微红,略有醉态,但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呆呆看着夜空尽头的海面。 “卓辰?” 卓辰回头看他一眼,吐字清晰的说:“有事吗?” 高贺心里一个瑟缩,心里那点小念头唰的又蹿了回去。 “你醉了?” “没有。” “那你发什么呆呢?” “我在想,你不说话是不是能死?” “我的嘴没别的事情可做嘛!你让我亲一下我就不说话了呗!” “滚。” 卓辰站起来,没想到步伐竟有些摇晃,可能是有一段时间没有喝过烈酒,酒量退步了。 高贺赶紧站起来扶住他,“你可别摔了。” 卓辰眯着眼看他,“你是谁?” 高贺哈了一声,“你都不认识人了!” 卓辰噘嘴,委屈说:“赵星川,我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不接?” 扶着他的人撇了撇嘴,“人家正和前任如胶似漆呢,你就别想了,跟我在一起多好?” “前任?” 看看他这可怜的迷糊样,高贺坏笑说:“江明弈啊,你不记得他了?那个拉小提琴的。” 卓辰反应了一会儿才点点头,“知道了。” 他似乎认出了高贺,反手把他推开,独自朝楼梯口走去,高贺追上,问他:“你怎么这么冷淡呢?” 卓辰走的慢,下了一层之后走向电梯。 “失恋不是应该哭天抢地的吗?”高贺站在他旁边咕哝。 卓辰什么想法也没有,大脑迟钝的走出电梯,他的脚被翘起的地毯边绊了一下,又是高贺拉了他一把,等他站直了,却忽然觉得高贺长着一张鬼脸,让他心里怵得慌,想要躲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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