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择放下手机,意识到此刻又只剩他们两人独处。脑子里又浮现出中午茶水间尴尬的一幕。 他只能稳下心神,垂着眼睛,不跟他目光接触。 电梯一直降到了负一层。 直到电梯即将打开,陈择才意识到今天向野没有提前从一楼下。 “怎么?不坐地铁?”陈择目不斜视,问了一句。 “我想多坐一层。” “有事?”陈择不解。 “没事。”向野轻轻摇了摇头。 陈择没有继续理他,侧身走出电梯。 电梯门缓缓关上,机械运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陈择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透过窄窄的电梯门缝,他看到轿厢里,向野就那么笔直地站着,然后冲他挥了挥手。 喜欢就是心甘情愿为你浪费时间。
第16章 晚间阵雨 赵鹤明惯用的会议室,在楼层最深处。 陈择不太喜欢这间会议室,这里没有朝南的大窗户,阳光总是晒不进来。冷气也总是开得很足,让人不得不强打精神。 赵鹤明的高管会议,一般就两个流程。第一部分是让各个部门负责人把自己本月的工作重心汇报一下。第二部分就是他的自由发挥环节。 产品、研发、销售等各个部门的总监发言完以后。轮到陈择了,他把本月的工作概况投到了显示屏上。 “我们本月的工作大致分为三个板块,我先从……” “常规工作就不要说了,有哪些异常可以报一下。”赵鹤明拿钢笔帽轻轻敲了敲桌子。 陈择的手指顿了顿,然后轻点了一下鼠标,切换了一下演示文稿。 赵鹤明紧接着补了一句:“比如这个季度,舆情上有没有什么变化?” 陈择抬头看向长桌那头的赵鹤明。 赵鹤明的位置背着光,冷峻的脸隐在阴影下。 以往的会议,从来不没有提过舆情这件事。舆情监测的情况都是在品牌中心的会议上汇报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赵鹤明要单独拎出来聊。 面对阴影里赵鹤明投来的目光,陈择只能硬着头皮开口:“确实有一些变化。” “这个季度,智能净水器和温湿传感器两款产品,有负面舆论发酵的态势。品牌中心已经公关了部分不利言论,但目前仍有一定舆论风险。” “哦……”赵鹤明偏了一下头,又换了个坐姿,“那陈择你说说,这应该是哪个部门的责任?” “我这边还会继续用公关手段疏导舆论。” “我没有问你准备怎么办。”赵鹤明的眼神看起来并不锐利,但语气却让人胆寒,“我问的是,这是哪个部门的责任?” 陈择一个人站着偌大的会议桌前,产品、研发的总监,像是两头鹰隼一样盯着他。 产品的市场反馈不佳,甚至出现舆情风险。 但凡有基础逻辑判断能力的,都知道该向产品部门问责,研发部门也要跟着承担责任。 但是陈择没有这个权力,他不能指着这两个负责人说,你们为何不站出来。 这种事在场只有赵鹤明有资格做,但他却并没有开口。 他不过是双手交叠,靠在椅背上,眼皮微微抬起。 轻轻两句话,就把陈择架到了火堆上烤。 陈择如果不开口,就是反馈不力,没有胆识。 如果开了口,就等于当场得罪了两个核心部门。 “这样,你出个邮件吧。”赵鹤明双手交叠到脑后,看起来一副看戏的姿态。陈择在桌子下方轻轻握紧了拳头,看向赵鹤明:“赵总,按章程应该总办批准以后,才可以启动问责程序。这似乎不在我的权责范围内。” 陈择说完心里就开始打鼓。 而赵鹤明却好像根本没听到他的话,没有回应他,反而站起了身。 “行了,今天辛苦大家了,散会吧。” 陈择听到身边脚步声响起,他迟滞了十几秒后,才拔掉了投影的连接线,合上了笔记本电脑。 直到会议室的人都走光了,陈择看向长桌尽头空空的皮质座椅,无法克制地叹了一口气。 朗格写字楼的楼顶,有一块半废弃的天台。原先物业想修成空中咖啡厅,结果没有招到合适的商家,做了一半的防水和硬装就停了。 这块地方白天是各个办公室职员抽烟的僻静地,晚上就成了空旷的夜景瞭望台。 陈择平时很少到这里来。 只是今天他在办公室坐了一下午,始终觉得空气很闷。到了傍晚六点,办公室开始有人下班,他终于坐上电梯到了楼顶。 他迫切地需要一些新鲜氧气。 从楼道通往天台,要推开一扇破旧的大铁门。这扇门很重,陈择推开后,才发现手心多了一道铁锈印。 去年,赵鹤明亲自通过猎头把他挖进朗格。彼时,陈择还怀揣着雄心壮志,觉得这里可能是自己事业的重要踏板。 而此刻,他发现他根本看不透赵鹤明。 他理解赵鹤明看重他年轻,敢于直言。赵鹤明或许是希望陈择做那条鲶鱼,把这个陈旧污浊的池塘盘活。 但是这一年来,赵鹤明又没有给过他明确的授权。 核心研发部门对陈择向来是爱理不理,赵鹤明没有偏向陈择,也让他们更加肆无忌惮。 鲶鱼被束缚住鱼鳍,池水依旧肮脏,池塘里痛苦的也只有鲶鱼本身。 即便陈择有着再好的职业素养,如今也觉得如鲠在喉。 社交网络上,有人能写出三十条不重复的职场生存指南。 这些职场指南告诉所有格子间里的人,你要学会沉默,学会收敛,学会借刀杀人,学会借花献佛,这样才能在方寸间的办公室里明哲保身。 而陈择此刻,脑子里却只剩下一片深蓝色的海,他想坐在一叶小舟上。让海浪把他任意推向某个方向。 在职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陈择第一次感觉到了无力感,和一丝厌倦。 陈择把手撑在天台的半高栏杆上,伸手解开了衬衫的第一颗纽扣。 傍晚六点,巨大的落日从城市另一端缓缓下降。晚风渐渐有了凉意,顺着衬衫领子钻进陈择的身体。 初夏的夜晚天气诡谲多变,夕阳刚刚沉入地平线,乌云就以不可阻挡之势遮住天际。 陈择抬头看了一眼,浓稠的云层移动得很快,似乎是要下雨了。 他站在天台边缘没有动,晚间的风却是越来越冷。 凉凉的空气钻进陈择的喉咙,恰好瞬间呼吸不畅,呛到了气管,引起他一阵剧烈的咳嗽。 咳嗽持续了约半分钟,陈择觉得后背都咳得隐隐作痛。 然后他忽然感觉到后背被人轻轻拍抚。 陈择心里一惊,动作瞬间顿住。 他回过头,看见向野就站在他身后,手掌覆在他的肩胛骨间。 向野的掌心很热,在微凉的夜晚,成为了陈择身上唯一的热源。 陈择的身体没忍住抖了一下。向野的手指触碰像是某种开关,几乎又要唤起那夜在体育馆更衣室让人耳根发烫的记忆。 “好点了吗?”向野的声音在他耳侧响起。 “你怎么来了?” “路过。” 陈择转身背对夜景,摆脱掉他的肢体接触。 他用余光扫过向野的脸,心想,这里要路过可不容易。 就在这时,陈择的手机响了一下,他顺势从西裤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又是赵鹤明的信息:盛和酒店,三楼包厢。 陈择头脑混乱了一下午,差点忘了,今天还有一个应酬。有三家媒体代表来访,赵鹤明要他一起去接待。 陈择把手机重新揣进兜里,转身擦过向野的肩膀,往铁门走去。 “你去哪?”向野握紧了一下手心,然后追上去问道。 “有事。”陈择的声音闷闷的,脚步却没停,径直打开门走了出去。 啪嗒——倏忽间,天空开始飘落雨滴,恰好落在向野的肩头。 盛和酒店就在写字楼不远的街区,只有几百米的直线距离。 陈择思考了一下,还是没有开车过去。 接待大概率是要喝酒,车就放在公司停车库吧。 陈择抵达包厢的时候,赵鹤明已经坐在里面,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赵总。”陈择走到赵鹤明身后,没有落座。 “马上媒体的人要来了,今天你来招待。” “好的。”陈择点了点头。 说话间,包厢门就被人推开,乌泱泱进来了七八个人。 这次的媒体都是北市的地头蛇,言谈间也很不客气。陈择很快换上了社交面孔,笑着跟他们攀谈。 席间大约有三四杯红酒下肚。 一顿饭吃了快两个小时,最后这几家媒体代表似乎仍不尽兴,又点了一瓶白酒。 陈择用尽最后一点理智,跟他们推杯换盏。 一天的工作已经让陈择身心俱疲,此刻的每一口酒似乎都在燃烧他的身体。 酒席结束,已经是夜晚九点。陈择站起身的时候,觉得头脑开始隐隐发胀。 赵鹤明的秘书开车到酒店门口接人。赵鹤明上车后,商务车在陈择面前停留了一会儿。 秘书按开车窗,对着陈择问道:“陈总监,要送您回去吗?” 陈择看了一眼坐在后座的赵鹤明,摇了摇头:“不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从酒店走回公司,需要穿过一条长长的拉索桥。 晚间的雨还没停,绵绵雨丝在空中飘洒。 陈择出来的时候有点急,忘记从办公室拿一把伞。 还好雨并不算大。 他走在拉索桥的人行道上,抬眼望去,桥下的江水似乎是涨起来了。水面倒映着两岸星星点点的灯光,雨滴落在水面,激起一圈圈波纹。 陈择知道自己喝得有些多了,此刻抬腿都觉得有些无力。 只是他刚刚走出去没几步,就感觉身后有人跟着。 他停,那人也停,他走,那人也走。 陈择放慢脚步,然后回头。那人差点没刹住,一个趔趄就要撞到陈择身上。 “你要跟到什么时候?”陈择抬起眼睛,看向面前的人。 向野连忙把手里的伞撑开,挡住陈择的头顶。 “我以为我跟得很隐蔽呢。” “干嘛?”陈择很想问他,大半夜跟着自己干什么。或许是因为酒精开始上头了,一开口语气反倒软了下来,听起来变得很像是在……嗔怪。 “我怕你喝多了。” “谁跟你说……我喝酒了?” “季然姐说你今晚有应酬。”向野老实交代。 陈择没继续理他,转头就往公司方向接着走去。 “你去哪?”向野连忙三步并两步追了上去,继续给他撑着伞。 “回公司拿车。” “你喝酒了不能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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