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易一个人正揍得来劲呢,就没听到他遥远的呼唤。一旁的王斌见状忙扯了他一把,又给他朝齐钺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隋易这才意犹未尽地住了手,站直了身子,撇头看向来人。 见来人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隋易越发犯了迷糊,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一通,不免有些困惑,“你哪位?” 隋易话一出口,不说齐钺,就连他身旁的一群狐朋狗友都惊讶了。 王斌更是恨铁不成钢,本来他还怀疑呢,这下彻底断定了,隋易这个臭小子连山城一中这么有名的齐钺都不认识,那不用说了,铁定也不认识班主任。 齐钺是比隋易还值得说道的一个人。 隋易的名气是大,可他的名气再大也盖不过齐钺去。首先一层,隋易登的只是某不知名的小报,而人家齐钺可是曾经被正儿八经的市电视台采访过。再一层,隋易的知名度仅限在校师生,而人家齐钺的名气早就打进了千家万户,为广大家长所熟知,并被他们日日挂在嘴上用来教育自家不成器的孩子。 最后一层,隋易成名只是凑巧,而且靠打人成名,说出来总归有些不上档次,显得不那么入流。而人家齐钺则不然,人家出名完全是凭借自身的硬实力,非常上档次和入流。学习就不用提了,无论周考、月考、期中考还是期末考,这年级第一齐钺从来就没让过人。最重要的还是因为齐钺人家那模样,个头高出同龄人一大截,既盘亮条顺,又眉清目秀,上到头发丝,下到脚指甲盖,就叫人挑不出一丁点毛病来。无论是男女老少,还是肥瘦扁圆,但凡见了他的,都得由衷地感慨一句:啧啧,还是人家的爹妈会生! 当然了,这世上压根就没有完人,齐钺这人也有毛病,并且是个很大的毛病,那就是“独”。 齐钺除了找老师问问题外,几乎从来不与人打交道。班主任江秃子一向偏爱学习好的学生,所以他对齐钺就偏爱得格外深沉。江秃子曾多次委婉地提醒他,学习之余也要注意人际关系,要和同学搞好关系。 齐钺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丝毫没放在心上——与学习无关的事压根就进不了他的脑袋里。人家隋易好歹还交了一帮狐朋狗友呢,毫不夸张地说,这齐钺平常真是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当然了,人家齐钺本身也傲得很,压根就不屑于和这些无关紧要的人打交道,这在他看来纯属是浪费时间和精力。 总的来说,齐钺的口碑在学生和家长之间呈现出了极端的两极分化,一方敬而远之、唯恐避之不及,一方却赞不绝口,深以生不出这样的孩子为憾。但不管怎么说吧,整个学校就没有不认识他的人。 齐钺大概也是名人当惯了,乍碰到一个不认识自己的人还多少有些不适应,愣了一愣才一字一顿地说:“我是齐钺。”还略显刻意地将“齐钺”两个字重读了一下。 “哦。”隋易还是对这个陌生人的出现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眨巴眨巴眼,“有事?” 齐钺静静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说:“保安一般十分钟后会来这里巡逻。” 一听这话,隋易忽地笑出了声,揩着下巴上的血渍慢悠悠地踱到他面前,拖长了调子,“哦——是想英雄救美啊。” 王斌那一群人也跟着挤眉弄眼地怪笑起来。 齐钺却有些困惑,他明明是在好心提醒他们,不知怎么到了他们那反而变了一层意思,便又进一步解释:“被学校发现你们会受处分。” 但他不知道,这句话在隋易他们看来已经是赤裸裸地威胁了。隋易越发笑得欢,一手就势搭上了他的肩膀,探头凑到了他眼皮底下,浅笑着说:“所以呢,哥们儿?” 齐钺下意识地一抬眼,便看清了那人俊秀的眉眼和挺拔的鼻梁,顿觉自己的呼吸微微有些不畅,忙错开了眼,“这是严重违反校规校纪的行为,如果让学校的领导知道了,轻则全校通报,重则开除学籍。” 齐钺顿了一顿,又自以为好心地补充,“你们应该现在离开,我不会告诉其他人。” “哈哈哈,哥们儿,你可太逗了!”隋易好像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笑得浑身都颤抖起来,险些站不稳,干脆揽着他的肩膀半靠在了他身上。 隋易这人一向没个正形,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就不坐着,还尤爱跟人勾肩搭背,所以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而齐钺就不行了,他一向跟人刻意保持距离,几乎从来不与人有肢体接触,现下突然被隋易这么自来熟地拉近到零距离,让他浑身上下都悸动起来。 好半晌隋易才终于笑够了,站直了身子,略带羞辱性地拍了拍他的脸,“哥们儿,你确定要多管闲事?” 齐钺不悦地蹙了眉头,却没躲开他的手,他也没弄明白他说的多管闲事是什么意思,就沉默着没作声。 隋易后退了一步,舌尖顶了顶腮帮子,又恢复了那副似笑非笑的慵懒模样,“行啊,既然你这么想多管闲事,那我也就不跟你客气了。” 隋易话音刚落,正围观的那一帮人好似得到暗示般,立马就气势汹汹地奔了过来,走在前头的两个人二话不说,上来就不客气地狠推了齐钺几把。 虽说齐钺在学校大小也算个名人,又是江秃子的心头宝,揍他容易挨训,但王斌这群狗腿子很有股子封建的愚忠在身上,也不知道是怎么被隋易忽悠的,反正只要是他发话了,别说齐钺了,就算是江秃子,他们也能撸起袖子给揍成新鲜出炉的红猪头。 齐钺被推得一趔趄,马上回过了神来,他向来是个不肯吃一点亏的主,当即阴沉着脸一拳挥在了其中一人脸上。 “哟呵,我看你这小子是要找死啊!”王胖子一看自己人被撂倒了,放着狠话就要带人上去跟他拼命。 “不是……等会儿,你们干嘛啊?!”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隋易一开始还有些懵,等回过神来忙眼疾手快地揪住了王斌,“怎么也不打声招呼,说干就干啊?” 王斌瞬间也懵了,“不是,不是你说的不跟他客气吗?” “就是啊,不是易哥你暗示我们教训教训这个多管闲事的吗?”一群人也跟着叽叽喳喳起来,语气里还颇为不忿。 “我说的是那个意思吗?我说不跟他客气是要好好麻烦他的意思,谁让你们动手了?”隋易被他们活活气乐了,“再说了,这是我跟郭华之间的事,关这个路人甲什么事啊?把他揍坏了我找谁帮忙啊?都边去,边去,净添乱。”不耐烦地搡开一群人,隋易又顺手捞起那个被齐钺掀翻的倒霉蛋儿。 隋易还不忘斜眼瞥了齐钺一眼,“你没事吧?” 荣升为路人甲的齐钺无奈地收起了一身戾气,“没事。” “没事就行,一会儿还得好好麻烦你呢。”说着,隋易摸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喂,120啊……有个人被我打伤了,地址在山城一中2号教学楼后。目测伤者轻微脑震荡,断两根肋骨,牙齿脱落三颗,内出血……速来。” 挂了120,隋易又转向王斌,“哎,瘦猴,咱班主任叫什么?电话多少?” “你可真够坏的,揍了人还要抢着告黑状啊?”尽愚忠而未遂的王胖子多少有些尴尬,就没好气地回呛他。 “嘿!”隋易仗着个子高,一抬手便扇在了他脑门上,笑道,“好没良心的,易哥我不紧赶着去揽罪,等到时候连累你们一块受过啊?” 要到号码后,隋易便又给江秃子打了个电话,“喂,江秃子同志你好,你好。我是谁?哦,你不认识我,我是你班的学生,叫隋易。是这样,有件很严肃的事情要郑重地通知你一下,咱班有一个叫郭华的,我把他给揍了,已经麻烦了……”隋易捂住电话,冲路人甲齐钺一抬下巴,“你叫什么来着?” 齐钺深吸了一口气,近乎咬牙切齿地说:“我叫齐钺。”又把“齐钺”两个字给刻意重读了一下。 “哦,麻烦了一个叫齐钺的同学给送医院去,”隋易又对着电话讲,“江秃子同志你直接去医院看他吧。太晚了,我就不过去了,先回家睡觉了,等明天下午直接去找你领处分哈。” 不等电话那头的江秃子回过神来,隋易已经飞速地挂断了电话并关机,一扬手,“行了,兄弟们,搞定!走着,我请大家吃宵夜。” “易哥豪爽!” “还有网吧游戏厅,易哥都给报销了呗。” “别他妈的一个个的得寸进丈!”隋易笑骂,走过齐钺身边时,才又想起来什么,便住了脚步。 隋易摸出钱包,掏出一张卡和七八张红票子不由分说地塞到了齐钺的衬衫口袋里,还顺便好心地帮他理了理肩膀上的褶皱,“卡里是医药费,没密码。钱算是你今晚的劳务费,把人送到医院交个费用你走就行了,麻烦了啊。” 却不想被齐钺抓住了手腕,隋易有些纳闷,还没说什么呢,齐钺便如触电般猛地松开了手。 “还有事?” “你……真不怕被学校处分?”齐钺神色有些复杂。 隋易不甚在意地冲他挑了一下眉,刚要转身,一束光猛地打到了他的脸上。 “你们哪个班的?!不回宿舍睡觉在这干什么?!”颤颤巍巍的保安大爷晃着手电筒,发出了中气十足的怒吼。 “不好!兄弟们快撤!”慌乱中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声,一群乌合之众纷纷亮出了誓死冲锋的气势,眨眼间便屁滚尿流地窜没了影儿。
第三章 放下笔,齐钺疲惫地闭眼捏了捏山根。两节晚自习连在一块的数学摸底考,他只用了大半节课就做完了,但还是很不满意,有几道简单的题他做的不顺手,远没有发挥出正常水平来。 齐钺自诩控制力极强,几乎不会被外界因素干扰,但这两天他脑子里一直乱得很,总是忍不住回想起那晚的事。 那晚,他和保安大爷一块将郭华送到了医院,不两分钟就等来了气喘吁吁、浑身肥肉乱颤的江秃子。 江秃子,姓江,并不名秃子,恰恰相反,人家其实还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江春风。可惜的是,江老师的真实形象和他的大名严重不符——他本人五短的身材,弥勒佛同款啤酒肚,锃光瓦亮的大脑壳——无论是左看右看,还是横看竖看,都和他那唯美诗意的好名字丝毫不沾边。他那一帮尊师重道的好学生们便默契地对他的原名弃之不用,私底下十分好心地帮他起了个更加贴合形象的好名字——江秃子。 当然了,一群狗崽子们也只敢私底下这样叫叫,从没有人真敢当着他的面这么喊他。冷不丁被电话那头的隋易这么亲切地称呼的时候,江秃子还觉得这个名字很陌生,误以为对方找错了人。不过等听完电话,江秃子就紧张了,他班里确实有个同学叫郭华,也确实有个叫隋易的。虽然这个传闻中的隋易他也就只见过两面,但因为某些特殊原因,他还是深深记住了这个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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