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那天起,为了节约时间,齐钺每天都跑着去餐厅买饭,然后紧赶回宿舍和隋易一块吃。 齐钺买饭总是挑着最便宜的买,一般只给自己打一份素菜,一份饭或者是两三个素包子。给隋易倒是挑着餐厅里最贵的,每顿都至少两三个肉菜。 俩人一开始还各吃各的,但隋易嫌只吃肉菜太油腻,也要吃他的。齐钺就收拾出一个板凳,把菜一块放上面。俩人一个趴在床上、一个坐在床沿上一起吃。 隋易吃着饭还不安分,一只手飞速地往嘴里送饭,一只手还不忘扒拉着玩手机,很少会搭理齐钺。 齐钺最近没有看杂志,只是安安静静地吃着,偶尔撇头偷偷看他一两眼,心里却觉出了前所未有的愉悦和放松。 一个多星期后,隋易才敢下床走动了。 这天中午,一窜下床,隋易就痒得抓耳挠腮的,就问齐钺学校哪里能洗澡。他这一个多星期身上不敢碰水,都快脏成泥猴了。 齐钺跟他说了洗澡的地方,还跟他说洗澡要用校园卡。校园卡是学校一块给办的,隋易入学晚,总共也没在学校里待几天,后来也没有补办过。 齐钺就把自己的卡给了他,还好心地跟他说在学校超市买东西也得用校园卡,他可以顺便去买点生活用品。 隋易也不跟他客气,啥话都没说,拿过他的卡就走了。 要换平常,齐钺真不会把自己的校园卡给别人。他家庭条件不好,学费、生活费只能靠学校的奖学金和假期打工挣的那点钱勉强支撑,卡里的钱几乎从未有超过一百块的时候。齐钺把自己的生活水准降得比社会最低标准还低了好几个档次,每一分钱他都得精打细算着,思量该怎么掰成两半花。 这次因为把隋易给的钱都充到卡里了,给他买饭也没花掉多少,齐钺就想着正好让他花了,算是趁机把钱还给他。 一直到快要吃晚饭了,齐钺才想起来自己的卡还在隋易那呢,隋易又是那么个洒脱到凡事都浑不在乎的人,连自己叫啥都死活记不住,肯定也已经忘了还他饭卡这件小事了。而且他好不容易能下地了,现在还不一定在哪撒欢呢,连他在班里的那群狐朋狗友也都跟着没来上课,等找到他可能餐厅都关门了。 齐钺纠结了一小会儿,觉得饿肚子就饿肚子吧,大不了多看点书填充点精神食粮,等晚上回宿舍了再找他要卡。 却不想,下课铃刚一响,任课老师都还没走呢,就有个人晃到他们班门口,探头进来大声嚷嚷:“哪位同学睡在隋易上面啊?!” 全班人闻言都忍不住“噗噗”地笑了起来。 要换个脸皮薄的,可能都不好意思出去,好在齐钺的脸皮厚度还可以,愣是面色如常地站起身,出去了。 “我是隋易的上铺。有事?” “哦,上铺同学你好。易哥说是你的校园卡,让我还给你。” 齐钺接过卡时有些讶然,他没想到隋易心这么细,真能记住这件小事。但同时也还是隐隐来气,看样子,隋易还是没能记住他叫啥。 去吃饭之前,齐钺先跑去充钱,他估摸着隋易是个花钱大手大脚的人,卡里应该没多少钱了。但等看到卡里的余额时,齐钺被那一串数字吓了一跳——就齐钺目前的消费水平来说,里面的钱足够他吃到高中毕业了。 齐钺下意识地觉着隋易充错了卡,可能他自己办了张卡,往里面充钱时充错了。 只是卡里的钱取不出来,齐钺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出这么多现金来,暗想只能等到晚上了,到时候找隋易商量商量,看看钱该怎么还他。 隋易果然是出去撒欢了,一直到晚上快熄灯了才神清气爽地晃荡回来,一回来就很自觉地瘫在了齐钺的床上,丝毫没有一点要把床铺还给人家的迹象。 齐钺一直坐在一旁边看书边等他,眼看他终于回来了,忙拿出那张卡,“隋易,你是不是充错校园卡了。” 隋易正枕着胳膊闭目养神,闻言连眼皮都不抬,“就是给你充的。” 齐钺错愕了,他还真没想到,隋易竟然会特意给他充钱。 “为什么?” “饭钱啊。”隋易语气里显得既理所当然又不耐烦。 “不用。你前几天给我的那八百块钱足够你这几天的饭钱了。”说完齐钺就仔细打量着隋易的神色。 隋易掀起了眼皮,又是一脸的困惑,“啊?什么八百块?” 齐钺心里叹口气,得,自己都见天在他跟前晃荡了,他竟然还没认出来。 “2号教学楼后,路人甲。”齐钺没好气地提醒他。 隋易终于赏了他个正眼,仔细瞅了瞅他,“哦——原来你就是那晚路见不平,跳出来制止我们这些恶霸的救美英雄啊?” 隋易本来就和这个宿舍里的人不熟,这两天才好不容易对帮他带饭的上铺大兄弟有了点印象,隐约能从宿舍七八个人里分辨出他,只是他之前还真没意识到这位上铺大兄弟就是那晚的人。经这一提醒,隋易立马就记起来这件事来了,不由得暗暗自我肯定,觉得自己的记性怪好。 宿舍里的其他人听了隋易的话,都惊讶不已,开始默默吃瓜。他们这几天光看齐钺在隋易面前卑躬屈膝、鞍前马后了,想不到还有胆量和隋易正面硬刚啊,不过他救的“美”又是谁? 而且话说他俩的身份都一个是欺美恶霸,一个是救美英雄了,为啥现在还能在一个屋檐下和平相处呢? 齐钺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缓了缓才说:“那晚的人是我。但隋易,这钱我真不能……” 隋易坐起身,不悦地打断他,“打住打住啊,一码归一码,我这人最不喜欢欠人情,还你你就拿着。” “隋易……” “啧,你这人怎么这么不上道啊?跟你好说好道的你不听,非得逼我动手啊。”隋易不耐烦地打断他,还真板着脸朝他攥紧了拳头,特意露出自己那块练了好久的肱二头肌。 宿舍里的人吓了一跳,忙都躲远了一点,觉得这位活阎王终于要发飙了。 齐钺却觉得他的拳头没什么威慑力,也看出了里面有不少虚张声势的成分在,越发觉得这人好玩。 眼看暴力威慑也不能让齐钺让步,宿舍里的其他人也在偷偷地打量他,隋易觉得脸上实在挂不住了,只能默默收了拳头。 隋易慢腾腾地往齐钺旁边挪了挪屁股,凑他耳边,压低了声音用略带恳求的语气说:“上铺大兄弟啊,宿舍里这么多人在呢,好歹给哥哥我留点面子,别让我下不来台啊。行了行了,这事就先这样了了啊,改天哥哥请你吃饭。” 说罢,隋易大气地拍了拍齐钺的肩膀,颇有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模样,把围观的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齐钺却被他吹到耳边的热气烧得浑身发晕,脸瞬间变得滚烫起来,恍恍惚惚间觉得这人抢走了自己的台词。明明是自己莫名其妙收了他的钱,怎么到了他那,反而像是他承了自己多大情似的? 隋易一说完,就懒地再搭理他,钻被窝里玩手机去了。 齐钺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隋易的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当下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躺在床上好一会儿,齐钺还是没睡着,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回想着隋易在他耳边说话的场景,想着想着,齐钺忽然之间想明白了什么,心头狠狠一震。 隋易就算想还他饭钱,也绝对不应该还他这么多,唯一能解释得通的是——隋易早已从这几天的带饭里看出了他的窘迫,他是在通过这种委婉含蓄到十分别扭的方式,试图为他提供一点帮助。 一想到这,齐钺马上翻身往下望了一眼。宿舍已经熄灯了,黑咕隆咚的,除了隆起的被子什么都看不清,齐钺有些遗憾地慢慢收回了身子。 在这一刻,齐钺忽然就彻底看明白了隋易这个人。这人虽然脸盲,但却心细。而且他虽然嘴上从来不会说个“谢”字,对来自别人的好也全都心安理得的照单全收,但只要你对他好一分,他一定会默默回报你十分。 想到这里,齐钺也就清楚了王斌那群人为什么会对他那么死心塌地。 江秃子总是嫌齐钺“独”,一直想让他改改,齐钺却清醒地知道自己这个毛病改不了。因为和人打交道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需要你来我往,而他一无所有,什么也给不了别人,自然也不会奢望有人会傻到无缘无故的对他好。 拿尊严换施舍或许倒也是个法子,可齐钺偏又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性子,把体面看成了人生第一追求,所以他干脆从一开始就十分果断地选择了和这个世界两不相欠、互不牵扯,从不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倒也干净利索、一了百了。 只是齐钺没想到,他的这一人生准则如此轻易地就被隋易所打破了。
第七章 和隋易一个宿舍的,本以为他的到来不说会带来腥风血雨,怎么着也该带来点暴风骤雨,于是就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耐心等了几个星期,结果却是连个屁都没等着。 隋易在宿舍里,比他们这群尖子生还乖,每天定时定点的回来,绝不会麻烦别人给他留门。他虽然平常也在宿舍打个游戏、打个电话啥的,但一到熄灯点立马就会关机乖乖睡觉,绝不发出一点声响影响别人。 隋易这个人又豪爽得很,动不动就买一堆死贵死贵的水果、零食啥的,放到桌上招呼别人随便吃。一开始他们还都不敢拿,但到后来,在经过仔细观察和反复确认后,他们认定了隋易的危险性没有传闻中大,也就慢慢地放了心,一看到有吃的就一拥而上。久而久之的,隋易又轻易地和一宿舍人打了个火热。 火热归火热,却丝毫不影响隋易依然叫不出他们的名字。走在学校里,迎面碰上了,隋易能依稀辨认出这是他的舍友。但要问到底是哪个舍友,人家姓甚名谁,那就算打死他他也蒙不对。 好在男生之间的打招呼的方式也随便的很,一个眼神、一抬下巴就相当于领导人亲切会晤了,所以隋易回回很轻易地就糊弄了过去。 不光宿舍的人对隋易有点改观,就连班里的人也逐渐没那么怕他了。最初的时候,隋易在学校里出现的次数屈指可数,就跟那些行踪飘忽不定的大侠似的,显得很神秘,让人莫名的对他有种敬畏感。 但近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隋易天天地在学校里瞎晃荡,甚至还会时不时的出现在课堂上。当然了,出现在课堂上肯定也不是为了学习,只是为了趴在那呼呼睡大觉——教室里的嗡嗡朗读声格外催眠。 他的同班同学一开始还对他的出现啧啧称奇,就跟见了什么新奇的西洋景儿似的,一个劲儿地盯着他瞅。但就算是西洋景儿,天天瞅也就觉得没意思了,更何况就是个两条腿的人呢?不两天,同学们也就对他失了兴趣,见怪不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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