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寒生干脆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缓缓喝下后,他把茶杯重重往茶几上一放,朝林宴迟一抬下巴。 “你听明白没有?” 林宴迟点点头,不吭声。 贺寒生:“……” 瞪着林宴迟看了好一会儿,贺寒生暂缓了神色,开口道: “总之,我非常庆幸当时做了这个决定。你我再吵再闹,总归是结了婚的关系。虽然是视频做的登记,但我们在视频里跟着流程走,也对彼此郑重立下了誓言。既然如此,没有说散就散的道理。 “还是那句话,只要你跟那个人断了,我不再计较。过去的事,我不要求你立刻放下。但我们要一起向前看。 “宴宴,无论再怎么闹,这辈子陪你走下去的那个人,只能是我。能陪我一直走下去的那个人,也只能是你。” 贺寒生的声音很沉、很哑,说话时看向林宴迟的目光也很深情。 然而林宴迟只是低头喝茶,一点回馈都不给他。 接下来林宴迟连续喝了三杯茶。 贺寒生的眉头便随着他倒茶的动作越皱越紧。 后来贺寒生大概是忍不下去了,把茶杯抬起来再重重放回桌子上。 “你可以说话了!” “怎么突然那么大声?行,我知道了。你让我想想怎么说……” 林宴迟好奇看他一眼,然后放下茶杯,站了起来,转而从旁边花架上拿起一个喷水壶,再去到水池边接了水。 装好一水壶的水,林宴迟一边往花叶上喷,一边“不经意”地走到了茶室门口,再一脚迈出门外。 “林宴迟?”贺寒生问他,“你跑什么?” 林宴迟另一只脚也迈出了茶室,紧接着他顺手把玻璃门一关,还从门外面反锁了一下。 “你搞什么?” 贺寒生霍然起身走到门口,却发现这门的锁出了状况,竟是无法从里面打开。 他当即对林宴迟怒目而视,伸手把门拍得震天响。不过这并没能持续太久,因为他手掌受了伤,这会儿还缠着纱布。 眼看着贺寒生拿出手机,林宴迟道:“没必要叫人。这门锁有点问题,没来得及换。一会儿你多试几次,能从里面打开的。” 林宴迟的声音继续隔着玻璃门有些闷闷地传来。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让你冷静一点。” 贺寒生:“?” 林宴迟下意识摸了一下还有几个红印的脖子,大概是不想被贺寒生再掐一回。 他又低头检查了一下门锁,再看向贺寒生的眼睛。 “你先从1数到10,平复一下心情,然后听我讲。” “……” 贺寒生皱眉:“你到底要说什么?” “你先数数。” “我数你大爷!” “……” “行。那我说。” 林宴迟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 大概他积压已久的情绪已在昨天得到了颇为彻底的发泄,此刻他看向贺寒生的目光,对他说话的语气,倒是没有再那么夹枪带棍。 林宴迟以很自然的语气开口道:“虽然其实我完全有能力靠自己的本事活得很好……但如果没了这部分投资,我确实没法做那么多具有公益性质的项目,在科研上可能会功利很多,所以还是要谢谢你。” 停顿了一会儿,林宴迟很认真地说:“但是我还是要对你说实话,我们其实没有结婚。” 闻言,贺寒生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不解地看向林宴迟。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道:“什么叫我们没有结婚?我知道了……所以,林宴迟你是在怪我没有给你办婚礼?没有办婚礼,对你来说就不算结婚?” “我不是……” “你等等。” 贺寒生把自己的平板拿过来,找出与婚礼策划师签下的合同、以及部分策划方案,隔着玻璃给林宴迟一一做了展示。 “我这两天找婚礼策划师了,我没说,原本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另外,这房子我打算重装,作为我们真正意义上的新房。我知道你不喜欢那种像海水一样的灯,我会通通换掉。再有,你以前不是说过想做甜品吗?现在我们家划出来的西式厨房其实小了些,后面可以专门造一个甜品屋……” “不,我不想做。”林宴迟道,“当年我尝试做甜品,是因为那阵子你挺喜欢,我想做给你,讨你喜欢而已。但是现在——” “宴宴,别说扫兴的话。”贺寒生打断他。 林宴迟看他一眼,又道:“总之,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说的没结婚,是我们其实根本就没有登记。” “……你什么意思?” 林宴迟道:“你当时在视频里看到的工作人员,是AI。后来你看到的结婚证明,结婚证什么的,也都是我伪造的。所以我们根本没有在市政厅登记。不信的话,你自己其实可以去网上查,挺容易的。 “我用AI伪造的工作人员骗了你,但我父母的照片也是你找人用AI伪造的,所以其实挺公平。” 贺寒生站在原地久久不动,身体好像彻底僵住了。 他的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林宴迟,那眼神乍一看很平静,但似乎正在酝酿某种即将摧毁一切的风暴。 林宴迟淡淡看他一眼,迅速转身离开。 等他走到楼梯的时候,贺寒生大概是反应过来了。 林宴迟听到哐当一声巨响,应该是贺寒生把茶室的玻璃门直接给砸了。 他并不回头,即刻去到三楼关门反锁,再拿出手机,联系了一个人。 另一边,贺寒生徒手砸了玻璃门,不仅手掌又流了血,手背、手指上也全是血。 但他浑然不顾这些伤,只是身带煞气地上楼,一路来到了三楼林宴迟的卧室外。 几名保镖听见了玻璃门碎掉的声音,立刻冲进屋中,并跟着贺寒生上到了三楼。 此刻他们都盯着贺寒生看,似乎是在等待他的指示。 贺寒生面无一丝表情,并没有再上前敲林宴迟的门,也没有再对他说一句话。 盯着林宴迟的门看了半晌,他沉声对身边人吩咐道:“这里,窗外,得有人一直守着。从今天开始,别让林宴迟离开这房间一步。另外……把张耀给我找过来。” 嘱咐完身边的人,贺寒生拿出手机,一边往楼下走,一边给蒋源打了电话。 “在哪儿?过来找我,我们见一面。” “苍了天,你不应该是发现自己喜欢上林老师了么?找我干什么?我可不吃回头草。”蒋源的语气有些故作夸张。 “少来。”贺寒生道,“他的事,你知道多少?最近你们常在一起,你知道他找上谁了吗?” 蒋源不过沉默了数秒,贺寒生就已经有了肯定答案。“所以你知道。” 蒋源:“诶?不是……你挺聪明挺敏锐的嘛!那为什么还会被林老师骗那么久?” “所以,那个人是谁?” “当然是我咯。林老师喜欢上我了,你气不气?” “给我好好说话!” “哎呀我在度假呢,我这里信号不好,我先挂了啊……” “蒋源,你之前说你把我当替身,是吧?多谢你的提醒,我顺手去查了一下这个人,那个人叫姜恨,是不是? “忽然想起来,我认识这个人,知道他的一点事。” 贺寒生说完这话,听见蒋源那边连呼吸频率都变了。 “贺寒生你……” “你现在立刻过来。关于林宴迟,以及和他搞在一起的那个人,把你知道的通通告诉我。别想着对林宴迟通风报信。你敢多半句嘴,跟姜恨有关的秘密,你半个字都不会从我这里知道。”
第45章 三楼卧室内, 林宴迟走到窗边往下看,看见了守在那里的数个保镖。 保镖们也抬头看到了他,他们表情很严肃, 立刻架好了可以保护人坠落的救生垫不说,还迅速调整好队形严阵以待, 像是在担心林宴迟会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跳窗。 林宴迟平静地看他们一眼,直接拉上了窗帘眼不见为净。 之后他靠窗站了一会儿,走到床头关闭了大灯, 转而打开了那种能在天花板、墙、乃至地面投射出海浪般水波纹的氛围灯。 他曾恨极了这种灯, 于是带着某种微妙复杂的心理, 特意在这种氛围灯里和容还做了一次。 不知道是因为这个,是因为他昨天已经发泄了足够多的情绪,抑或是二者兼而有之,如今再看到这种氛围灯时,他的心情相对平静了一些。 但这也是一些而已。 当林宴迟躺在床上, 眼睁睁看着那些海水在眼前蔓延开来,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还是很快,手指也不自觉扣紧了床单。 说起来, 虽然他已经知道真相——空难是意外, 不是人为——但这么多年以来, 赫艳对他造成的潜移默化、无孔不入的影响,不会因为他知道这个事实,就一下子烟消云散。 知道真相后, 他只是少了一个仇人, 少了一个需要的报复对象而已。 可他依然是那场空难的唯一一个幸存者。 他依然要为那死去的一百余人负责。 作为老天选中的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 他的身上带着某种使命。 他努力学习,用心科研, 力所能及地做一些公益项目,试图成为一个对社会、对这个世界有用的人。 但这些目标终究还是太虚了,无法真正安抚他内心深处的不安。 上天让他活下来,总该有个“非他不可”的理由。找不到那个理由,他将寝食难安。 后来他总算找到了那个理由——他在赫艳的影响下找到了自己这辈子的一个重要使命,他要找出真正的制造空难的嫌疑人,为那一百多个遇难者复仇。 然而现在他不需要复仇了,这个使命也就不复存在。 为之努力了这么多年的目标,突然变得不再是目标,这让林宴迟觉得茫然。 他躺在床上,看着深蓝色的波纹在眼前摇摇晃晃,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那片大海。 他像当年一样迷失在了海里,在这一瞬间竟有些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现在他决定彻底挥别过去。 可然后呢? 在离开贺寒生后,他要解决琼华、乔北桥、孟景浩的问题,可再往后呢,他该做什么? “林宴迟”是贺寒生给他编的名字。他真正的名字是什么? 他的父母是谁?他来自何处?又该去向哪里? 就在这个时候,林宴迟忽然想到了容还。 在贺寒生之后,他不会再把任何人看做是拯救自己的人。 此刻他想到容还,也只是单纯地想到了,并没有把他看做是能拯救自己的人。 容还似乎也没有这么想,他单单想陪着林宴迟而已。 这种分寸感让林宴迟觉得窝心而又温暖。 顺着洋流漂流的时候,被人救上岸,确实是一个选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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