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敬弛守着床铺上的军装,心想孟醇洗个澡真久啊,不晓得什么时候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再睁眼是被孟醇上榻的动静弄醒,他咂咂嘴要继续睡,突然睁开眼,黑暗里目光炯炯地看向孟醇,回过味来:“...你故意的!” 孟醇掀开被子,贴着杜敬弛身上飘来的热气钻进去。杜敬弛撑着身子从床上跪起来,迷迷朦朦找到孟醇放在床柜的服装,确定了孟醇就是不愿意换给自己看。 他一揉眼,扯松睡皱巴的衣领,看向打马虎眼的男人。杜敬弛也是憋久了,斗气地开口:“你不想就不想,我又没逼你。” 杜敬弛的脾气七七四十九变,经瓦纳霍桑一役原本治好不少的,碰到孟醇又学不会收敛了,杜敬弛拿脚压他大腿:“特烦你有心事不说那样儿。” 孟醇手抓上来之前他就把脚挪开了,结果还是被捉住手腕,像被被窝吃进去一样进了孟醇臂膀里。 孟醇学他语气:“我也特烦我这样儿。” 杜敬弛推他的巴掌摸到几条疤,不推了。 “你干嘛不愿意换给我看?” “不是不愿意换给你看,是我自己心里不舒服。”孟醇半坐起来,靠着床头像座黑漆漆的山,“你知道领这套衣服那天,将军说什么?他说要我别浪费这七年。” 孟醇说,“我挺不乐意的。” 杜敬弛皱眉:“本身跟你也没关系。...就是姓张的想拿捏你。” 孟醇笑了:“也不能不给人拿捏吧。” 这是极优解,他后不愿退,前不会不把握。放在杜敬弛这种打小不吃亏的人眼里已经是天大的委屈,火气蹭蹭往上涨:“不行去法国算了!” 这番话是真的愿意陪孟醇走,可哪来的不行?孟醇觉得杜敬弛把自己看得太娇气,笑道:“小疯子,赶紧睡吧!” “我说真的。” “嗯?” “你不想穿就不穿了。” 刘姐在广场催促洗完澡的孩子回来休息,一手抓着一个,郁闷地说你们真是活猴转世,刚弄干净又出一身汗,作业写完没有?还记不记得明天要上课? 小孩反驳她,你看小杜家的窗户呢!他也没睡。 刘姐揪他耳朵,大人是大人,大人才能熬夜。几个小孩赌气不要读书了,也要当大人。一见到刘姐预备落到他们屁股上的巴掌,又一窝蜂跑进屋,蹬掉鞋子脱掉外衫,钻进被子里。 卧室灯亮着,窗户内影影绰绰的两道人影叠在一起。 孟醇将肩章扣好,看着杜敬弛坐在床上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腰板直挺挺的,心里软和得不行。 杜敬弛把帽子递给他,左看右看,发觉领带有些偏移,也上手帮忙摆齐,更像客厅相片里走出来的小孟醇了。 他高大,穿上军装威风漂亮,浓深的绿色叫杜敬弛移不开眼,他头一次见孟醇如此正气凛然,像高耸的不丹松,宽阔如一片绵延山衣。 赛嘟获得居留权那天,一车大人来到使馆为她接风洗尘,姑娘跟李响青最熟悉,独自住了两个月,抱着女人就不愿意撒手。 杜敬弛低头追到小姑娘红红的眼睛:“哭啦?” 李响青新剪一头短发,赛嘟摸摸它们,嘟哝着杜敬弛听不懂的话。 杜敬弛不会瓦纳霍桑语,拐拐孟醇,问都讲了什么,孟醇说小孩以为大人不要她了,怕。 赛嘟小心翼翼趴在玻璃后头,望着飞驰而过的街道,停在几幢楼前,杜敬弛与安保交涉,李响青陪她一块下了车。 这是很像使馆的一处建筑,赛嘟紧紧攥住李响青的手,最后不知怎么又进了杜敬弛的臂弯。她会的汉语不多也渴望此刻有声音环绕她,好过在安静的氛围中惶恐不安。 她低垂的眼皮被两道熟悉的身影撬起来,几乎对视瞬间,绿草地另一头有两个女孩尖叫着奔跑而来,疯狂呼喊她最原始的姓名,三头小兽一样的姑娘跌向一块,赛嘟看见她的手足穿着非常好的衣料,与自己一样干净的鞋,卷曲干燥的头发编成一股股细小的辫子,身体比她要再强壮健康,好像也比她更高、更黝黑。 孟醇抬头望着学校在空中拉起的国际旗,大概所有具备表征的旗帜都飘扬在那里,曾经有一面也是他信仰的。 他的情怯总在杜敬弛回头看向自己时消失,两个人的距离也变得很短。杜敬弛穿了一身普通的长袖长裤,颜色素得甚至没有操场的草皮鲜亮,最夺眼的还是他的人,头发黑顺浓密,轮廓分明的眉眼有孟醇喜欢的闲适,和看不足够的笑容,包涵一汪情义都给自己。 杜敬弛慢下脚步,并肩同孟醇走着,说:“我打算等下半年其他证件都办好了,就她送过来上学。” 孟醇应着。 “这学校面子大的很,不收非洲籍的外国学生...”杜敬弛絮絮叨叨,孟醇也能答得有来有回,杜敬弛被他逗的气血十足,面色红润地提起猴子,“还有个大的在医院躺着呢,他咋办啊?” “他?”孟醇抵着杜敬弛非要同他做对抗力的身子,保持一条直线稳步往前,“等他能开口了亲自跟你说。” 杜敬弛的轱辘话又拐了个弯:“我还有点想金毛。你不知道他当时在那个动物救助站,多少人是冲着他去的...后来换人了营业额就不行了,跌了好多。” 这下孟醇没接话,杜敬弛也很懂地拍拍他,“都工作上的事儿,别小心眼昂。”过一会像是心痛平白蒸发的大半销售额,寻求意见道,“要不我把他叫回来吧。” 杜敬弛屁股一痛,哎哟一声跳起来。 “杜,敬,弛!” 杜敬弛才不怕他,回掐了孟醇屁股一把,飞快往李响青身边走,咬牙低声:“你他妈老掐我屁股!” 两人打闹一阵,晚上到了家又和好如初凑在一块,征求完李响青的意思,商量好之后大概什么时间送赛嘟入学。 杜敬弛躺在孟醇身边伸了个歪七扭八的懒腰,打着呵欠准备休息了。 孟醇却说先别睡,咱们好好唠唠下午那茬。 杜敬弛忍不住笑出声:“你怎么还挂记呢!”
第105章 孟醇归编部队的日子在来年开春。 年中,二人和李响青先是送赛嘟入学,接着就在机场送别李响青。李响青留给自己休整的时间不长,还是过不住太悠闲的日子,志愿赶赴驻欧难民营。 李响青走前看着孟醇,想就瓦纳霍桑难忘的战友情说点什么,话到喉头又变成云过风轻的笑容:“等猴子康复,一定告诉我。” 保重也保轻,李响青新一轮的独立要比小姑娘快些,似吹过绿地,在草浪不断热烈的翻滚看见一阵风的轨迹。 猴子开口的时间比预计早,一天杜敬弛带着果篮来看他,孟醇提着两袋补品刚走进来,就听一声干巴到不行的声音喊了声哥。 真好,我一睁眼你们什么事都替我摆平了。 他活这么大没在自己的事上做过甩手掌柜,刚想像以前那样咧开嘴笑一笑,差点把自己疼个跟斗,挂痂的伤口往外渗血,禁不住嗷嗷叫唤。 孟醇听得脸黑,一边出去叫医生,一边想要是大脑损伤还能不能上大学了? 孟醇后来还是提前将猴子的愿景透露给杜敬弛,并拗着把身上的钱塞进给学校提交的一笔巨额申请费里。杜敬弛因此生过一次气,得知孟醇还留有一小部分用作日常开销才作罢。 他生气孟醇把这方面看太重、分太清,他杜敬弛难道缺钱吗?耐不住预备子弟兵的底线坚不可摧,最后留下自用的那笔小钱也尽数在日常花给了杜敬弛。 杜敬弛纳闷:“你怎么什么都不要?” 孟醇总说够。你给我买的衣服鞋子够了,吃的喝的住的也够了。 届时才得知他戒烟,酒精非必要不沾——久远到是杜敬弛以为他们已经天人永隔的时候了。 孟醇也会监督杜敬弛摄入尼古丁的次量,一身反侦察的技术全用小杜总身上,搞得杜敬弛偶尔应酬回来总要在小区坐半天,等酒味不重再回家。 猴子伤势愈合到能够下地走路是近年底,杜敬弛提前找好一所距离大虹家不远的学校,赶上用越南护照申请留学福利,录取来的很顺利。 一板通知翻开,这回猴子笑得十分尽情。 赶上过年,往常杜敬弛会叫上大虹一块来家里吃饭,阿盲也来,但问心有愧便话不多。这回他跟在大虹身边,一见孟醇反倒殷切许多。杜敬弛不知道别人听不听得出来,反正他是听出阿盲没话找话,悄悄瞥了一眼帮汪晖楠打下手的孟醇,笑着将拜年的三姐妹迎进门。 人多的时候,杜泽远一般得等到杜颖童带着两个乖孙到了才下楼,亲昵地又搂又抱,撺掇三个非洲小姑娘与他们交朋友。 孟醇慢慢捡起当年做饭的技艺,这些时日总是杜敬弛在厨房忙过了兴奋劲就由他接手,刮鱼鳞挑虾线剖土豆皮,葱姜蒜酌量切放,辣味不能没有,也不许多。 换汪晖楠下厨杜敬弛不敢要求这那,可还是得晃荡晃荡,在没人的地方骚扰一下孟醇。 杜敬弛喜欢这作弄他一下,那刁难他一下,挠痒痒似的,非得听孟醇喊他少爷才笑嘻嘻走去大厅和客人聊天。 李响青忙的鼻不见眼,挂了电话又是瑞挪的越洋视频,汪晖楠一见面熟的外国小帅哥,开心地唠了不少家常,惹得杜泽远背手逛来。 饭后杜敬弛寻到孟醇,两个人散步到枝繁叶茂的芒果树下,园艺灯幽幽照亮着石子铺开的路径,竟然有冬生的蝴蝶从花里飞出来,顺着树干又飞又爬,停在粗糙的长枝。 孟醇被喜气温热,使他看上去多了一份从容的惬意。这份惬意从他的脊梁骨舒展到杜敬弛身上,他碰碰对方略微发凉的掌心,伸手包紧杜敬弛,眼睛在此刻异常明亮:“我从前假死逃窜,对内按照政策,本来该有一笔抚恤金。” 这事儿杜敬弛不知道,听着孟醇继续说,“我今天才知道这笔钱叠算上退伍费五十万,当时都给了我妈。” 另加额外补贴,在周边县城也能过的相当不错。至少一辈子都在孤立中的母亲有了这笔钱,她不需要再模仿年轻时顺从的模样,用衰老的身体去抵抗贫穷曾带给她的困苦。 蝴蝶短暂打断了孟醇的喜悦,扑棱翅膀从他身旁飞远。 距离孟醇重入部队的日子还剩两个月,冬风开始夹杂一些潮湿的暖意。 猴子迫不及待见识校园,临瞄到镜子里堪称诡异的仪容仪表又退缩,一直拖着杜敬弛带他去逛一圈的邀约。 是他野蛮粗鲁的醇哥不顾及心理上的创伤,把自己逮进车里,面对猴子的抗议,孟醇指摘他:“爷们儿点!” 杜敬弛天天在耳朵边念,念自己就算了,念猴子算怎么个事? 今天非得把这家伙打理了! 猴子一看不是去学校,睁大眼在高档沙龙和孟醇之间来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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